梅良玉著虞歲,兀自坐起，低聲問：“做什麼？”

　“結界剛破，師兄你就被擊退暈倒。”虞歲的目隨著他的作上揚,耐心解釋,“山谷里五行之氣失衡，起了大風,把落花都吹到你頭發上去了。”

　梅良玉這才緩緩松開抓著的手，黑漆漆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

　之前五行之氣混的山谷，這會已經逐漸平靜下來。清澈的溪流中全是被狂風卷來的落花,堆積著卡住了流道,還有不死去的螢蟲落在地面。

　兩人就在挨著神木種子的溪河邊,結界已經不在了，薛木石正在前邊探路，察覺梅良玉醒后才轉過來。

　虞歲被師兄看得猶豫,正要收回手,卻聽梅良玉說：“摘吧。”

　頓在半空的手才又出去,將沾在他發上的落花全都摘掉。

　“師兄看見什麼了？”虞歲細聲問道，瞧他的目有幾分好奇。

　梅良玉也問自己看見了什麼。

　他是要看與自己生死相關的占卜,誰知道看見的卻是乖巧可的師妹放異火把所有都燒了。

　梅良玉飛快回憶懸崖平地上的一幕,就連太乙學院的圣者他都看見了,唯獨沒看見自己。

　也許在虞歲放異火毀滅世界之前,他已經死了。

　他都沒機會讓異火燒一燒。

　——我死了師妹有這麼難過嗎？

　難過到要直接毀滅世界？

　梅良玉神有瞬間的古怪。

　神木種子沒道理讓他專門去看虞歲如何放異火的。

　顯然是懷異火的暴,遭到玄古大陸強者的圍殺，看樣子不知道戰斗了多久，已是強弩之末,如果異火是最后的手段,倒也不算太驚訝。

　梅良玉甚至在猶豫,到底是該震驚師妹懷異火是滅世者，還是震驚我竟然先死了，但神木種子又沒讓我看見我是怎麼死的。

　師妹滅世和我的死有什麼關系？總該是有關系的，所以才能讓他看見。

　——我死了真這麼難過？

　梅良玉輕眼皮，虞歲手幫他將發上的落花摘去，袖往后，出一節玉白手臂，許是好一會沒能等到師兄的回答，從手臂后歪頭看了下梅良玉。

　“總之不是什麼好事。”梅良玉酷著臉道。

　虞歲猶豫道：“若是預見未來的死因，那就可以提前規避吧？”

　說得好。

　我要是看見了，我就能想辦法規避。

　可惜神木種子不給他規避的機會。

　梅良玉神莫測道：“人都是會死的。”

　他糊弄完虞歲，從地上站起，朝立在溪水中的神木種子看去。

　“你們先往前走。”梅良玉不容拒絕道，“結界已經破了，我隨后就來。”

　虞歲也隨之起，聽完這話，和走回來的薛木石面面相覷，兩人都有些遲疑。

　梅良玉也不想多做解釋，只面無表道：“走。”

　“那我們先去前邊看看。”虞歲聲說著，和薛木石朝山谷前方走去，兩人的影逐漸夜之中。

　薛木石走遠后才跟虞歲說：“他該不會是想對神木種子做什麼吧？這東西要是出什麼問題，學院圣者那邊恐怕會有所察覺。”

　虞歲慢吞吞道：“我更想知道他從神木種子里預占到了什麼。”

　“可能是看見自己死了。”薛木石說，“總之我們離方技家的東西遠一些，雖不是人人都可以準確地預占到未來，但以防萬

　一。”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這世上就連奇珍異寶，也不是全站在滅世者這邊的。

　虞歲留了顆五行核在溪水中，借著落花堆的掩護，無人察覺。

　看見梅良玉停在神木種子前，微微低頭，盯著種子上的“死”字，目帶著深思和探究。

　師妹懷異火，梅良玉雖到驚訝，但仔細想想師妹上的不同尋常，卻也很容易接。

　那些奇怪的地方不能說一定跟異火有關，可已知師妹有異火后，卻又能理解。

　梅良玉抬頭朝前方看去，已經瞧不見虞歲的影了。

　他這師妹也夠倒霉的。

　先是因為息壤從小被追殺，和家里人關系也不好，甚至你死我活，還沒法修煉，只能當任人宰割的小白兔，臨死前的掙扎也只能是瘋狂蹬而已。

　好不容易能修煉，開始有自保的能力，還拜了個好師尊，卻有和全世界作對的異火。

　師尊可不會保。

　梅良玉十分肯定。

　師尊看似溫和，可能是因為他年紀太大，已不知活了多久，看他們都跟看三歲小孩一樣。

　老人對稚子總是會有更多的包容和耐心。

　他說和師妹有緣，是善緣，可善緣也有很多種，善緣也并非可以保不死。

　梅良玉從來不認為他的師尊，常艮圣者，是個容易心之人、盲善之人。

　相反，師尊一直在維護世間秩序，他的意識長存人間，也是為了守護這片大地、守護太乙學院。

　滅世者的存在，正好與他的理念相反。

　若是那天沒有攔住高天昊，讓他有時間做足準備，哪怕在其他人的阻攔下沒法將太乙全數燒毀，卻也會燒死數不清的人，可能是外城的人，也可能是學院的人。

　而師尊的態度，梅良玉和虞歲有同樣的看法。

　那就是時間太短了。

　師尊不會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對一個弟子有太深厚的，百般維護，常艮圣者現在能做到的，都是對他來說輕而易舉的事。

　哪怕師妹看起來是很招人喜歡，但這種浮于表面的好很容易，想要讓人為出生死卻不容易。

　除非和他一樣，與師尊相已有十年時間，或者更多，才可能讓師尊有所搖。

　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梅良玉都以為這世上只有他和師尊，只有他們相依為命。

　后來發現不是。

　師尊在乎的不止他一個。

　我這師妹若是連師尊的庇護都失去，那這天下還有誰能護？

　那忙著侵占六國的父親，還是想殺奪息壤的母親？又或是完全不知況的廢哥哥？

　可真倒霉。

　倒霉又可憐。

　若是能藏一輩子就好了，可未來總會有被發現的一天。

　仔細想想站在懸崖山地上的一幕，也許那并非師妹第一天被發現滅世者份，也許已經東躲西藏很長一段時間。

　師妹再也不能明正大地走進商鋪去買最喜歡的裳首飾。

　虞歲站在懸崖上與眾人對峙的那幕，讓梅良玉想起他跪倒在雨夜街道上，迎接來自四面八方的殺意，殺他的人沒有殺虞歲的多，卻也有種奇怪的同。

　他們都可憐得令人憤怒。

　梅良玉深吸一口氣，不管是師妹的異火，還是他的死亡預占，都最好別讓其他人發現。

　虞歲從核監控中看見師兄朝神木種子抬起手，知不到任何五行

　之氣的流，地面的石子卻在抖，落花懸浮飛空，在不同的方位頓住，白的花瓣上閃過金的符咒，下一瞬落花形結界將神木種子困守其中，化作一棵花樹掩藏。

　這是……神機？

　虞歲看得微怔時，卻梅良玉朝核的方向看去，師兄明顯戒備的目讓心頭一突，立馬碎掉核。

　在核碎掉之前，有一看不見的力量飛了過來，若是再慢些就不妙了。

　虞歲心跳快了一瞬，忍不住回頭看去。

　梅良玉沒有放過剛才的錯覺，力量延到更遠的地方，去捕捉剛才轉瞬即逝的五行之氣，卻沒有找到。

　也許真的是錯覺。

　梅良玉收回手，輕著眉頭，靜在原地等待片刻，確認無誤后才離開。

　方技家的神木種子，若非高樹園里的神木全都枯死不再生長，他們也不會特地來看種子的狀態如何。

　龍山里本就有不奇珍異寶，在這遇到它也不算很奇怪。

　好在斬龍窟一年開放一次，能走到龍山的弟子也很。

　虞歲和薛木石在山谷前邊等著梅良玉，梅良玉來之前，他們倒是等到了兵陣惡鬼的突襲。

　兩人默契地各自退開，虞歲早已悉兵陣惡鬼的劍和速度，對上它也游刃有余。

　梅良玉趕到時，正巧看見兩人配合摁死一只兵陣惡鬼，惡鬼化作星火消散在地面，虞歲才回過頭來，輕輕了聲：“師兄。”

　聽著虞歲的溫聲語，梅良玉忍不住想，師妹比我還能裝。

　梅良玉回想起龍中魚虞歲撲進自己懷里哭得梨花帶雨，事后說是雷印太疼。

　雷印灼燒太疼是吧？

　梅良玉朝虞歲走去，面不改道：“走吧，繼續趕路，破了神木種子的結界走的近道，不能浪費。”

　虞歲跟在他后邊走邊問：“師兄，神木種子就在那里，位置不會變嗎？要是有別的人來，是不是也可以借神木種子預占？”

　“沒什麼人跟我膽子一樣大，真敢讓神木種子預占來破結界。”梅良玉睜只眼閉只眼地看一瞬。

　虞歲又問：“那等我過了龍頭，還可以回來再找神木種子預占嗎，它已經沒有結界了。”

　你去占？

　梅良玉停下腳步，轉看著虞歲。

　虞歲見他停下，也立馬頓住，有些不解地眨了下眼。

　薛木石也不知道這兩人怎麼回事，默默等在虞歲后邊不遠。

　“師妹，我倒是有個問題想問你。”梅良玉目定定地著，緩聲問道，“若是我死了，你會不會難過？”

　虞歲只怔了下，便點頭道：“會呀，我肯定會難過的。”

　梅良玉心說你還是不要太難過才好。

　但轉念一想，師妹的話信三分就行，也可能是信一分，好歹也有一分難過吧？

　你要是一點都不難過，我也可能氣得從地獄爬回人間活過來。

　“師兄，是不是在神木那邊看見不好的事？”虞歲目帶點擔憂地看他，“既然能預見，那肯定也能改變的，你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

　告訴你才死得更快吧。

　梅良玉瞬間想起盧海葉的死，還有衛仁那個倒霉蛋，衛仁還能活著，估計是他沒看到虞歲殺盧海葉的手段。

　可這些都是師妹為了自保，倒也能理解。

　梅良玉不聲地收回視線，話說得漫不經心，帶著明顯地調侃之意，聽不出真假：“你還是別太難過了，我死的時候你哭得太厲

　害，哭得我都不想死了。”

　虞歲也聽出這話是開玩笑，小跑兩步追上他：“那師兄真的死了嗎？”

　梅良玉冷笑：“你現在看到是什麼？”

　虞歲笑道：“我是說未來呀！”

　“不會。”梅良玉同樣冷笑道，“我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