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緋拎著茶回寢室,他們這棟寢室樓是新建的，跟傳系共用一棟，是環境很好的四人寢,大部分人不是在實習就是泡在圖書館準備考研，所以進來之后格外的安靜。

　上樓之后敲了敲門，沒一會有人來開門,葉緋以為是薛如意，結果開門的人臉煞白，上穿著珊瑚絨睡，狼狽的不行。

　葉緋頓了幾秒才認出來是盧茵。

　盧茵一言不發,開了門就回去,們寢室都是單獨的上床下桌，盧茵回了床上,抱著電腦靠在床頭寫東西。

　葉緋進來之后就走到薛如意那兒，薛如意聽見靜從床上坐起來，膝蓋上還纏著繃帶，看到葉緋,眼睛都亮了，撐著挪下來,“緋緋！”

　那邊的盧茵“啪”地一聲合了電腦,葉緋和薛如意面面相覷,看著爬起來去換了服拎著書包出門。

　“你怎麼了？”

　總歸寢室里是只剩下了們兩人，葉緋松了口氣。

　“前幾天騎車呢！找了個實習,結果被一輛車別了！”薛如意是江南姑娘,說話糯糯的,哪怕生氣也看著像撒,“那些有錢人太橫了,法拉利了不起呀！”

　葉緋被逗笑了，問，“嚴重嗎？”

　“可嚴重了，我還去了三針，疼死我了緋緋……”薛如意從床上翻起來，葉緋自覺把茶遞過去，“哇，全糖！我又活了！”

　葉緋笑笑，“你難就別下來了。”

　薛如意不聽，用屁挪著下來，葉緋看著就好笑。

　倆人并肩坐在椅子上喝茶，薛如意心疼地葉緋的臉，問是不是辛苦了。

　“還好的。”

　葉緋幾乎不會抱怨，這更讓薛如意難，岔開話題問，“緋緋，你今年過年還回家嗎？要不別回了，咱倆在燕京一起過好了。”

　“還沒想好，等到時候我看看安排，有什麼提前告訴你。”葉緋笑笑，開玩笑說，“你怎麼回事呢？今年也不回家了？”

　“不想回，我爸媽都在國外忙，我哥哥也沒假期，我回不回都一個樣了。”

　薛如意咬著吸管，吭哧半天，說話有點委屈。

　家境不錯，父母從商，有個哥哥在國外留學。

　“我們三個一起過年吧——還有葉桐，這也好的！緋緋，我還沒見過你弟弟呢！”薛如意提議說。

　“再看看。”

　提到葉桐，葉緋有點愁緒，其實特殊學校假期也是有老師在的，有些會被家長接回去，但大部分都跟留守兒似的在那兒，要是真回家，肯定也不想帶著葉桐回去折騰，這安排也是棘手。

　薛如意咬著吸管喝茶，葉緋想起來剛才盧茵的失魂落魄，其實想多問一句，但看著薛如意天真無辜的模樣，覺得還是不再多問。

　一會薛如意問，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

　葉緋想到外面的黎羨南，還沒想怎麼答，薛如意懂事地說你忙你的就好，話音才落，薛如意擱在桌上的手機響起來，葉緋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自己敏還是怎麼，看到一連串連號的尾號，總聯想到點什麼。

　“真煩，那個法拉利車主讓他的助理給我送報銷的醫藥費，我等會下去一趟。”

　“好，那我也先走了，你注意休息啊。”

　“嗯！”薛如意點點頭，想去送，被葉緋按回去了，“那你也是啊，別太累了。誒對緋緋……”

　葉緋都站起來了，薛如意扶著椅子起來，從柜子里拿出一大包東西塞給，說，“新年快樂，緋緋。”

　葉緋接過來，一大包零食，還有什麼糖薯片，推不開，薛如意推著往外走，只能拎著東西出來了。

　走廊上空的，隔壁寢室的門被人拉開了，兩個孩子手挽手從里面出來，說著話走在前面，葉緋聽了個真切。

　“我早就看不慣盧茵了，這次真是活該，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嗐，不過能換到五百強的offer這不也值嗎？”

　“這不是當人的報酬麼，要是被人睡還拿不到這個，真是白瞎了做臉的錢。”

　“你說得對。”

　葉緋腳步放慢了點，結果到拐角的時候，兩個嘀嘀咕咕的孩子突然安靜下來，大氣都不敢。

　葉緋正好下樓，看見了站在樓梯拐角的盧茵——顯然把那兩人的話聽進去了。

　“你再說一次把你撕了。”盧茵冷地盯著那兩孩，毫不客氣地說，“你倒是也想，你有資本麼？”

　“你當還當出優越了？”

　“別說了……”

　另一個同伴拉著那個孩子下樓，葉緋站在樓上，盧茵沒化妝，做了些微整，不化妝時顯得有些蒼白的恐怖。

　“清高個什麼呀……”

　葉緋站在那，拎著自己的包，也想下去的。

　盧茵站在這，說不好是不是故意等。

　今天穿了一黑，難得見的黑運和黑的外套。

　“沒什麼以后的。你知道嗎，他們那些人，當個跳板就行了，你進不去的。”

　葉緋都不知道當時自己應該怎麼反應，只是平靜地站在樓梯上，問盧茵，你還好嗎，要不要去校醫那里看看？

　盧茵頓了頓，搖頭。

　“葉緋，我們是一個地方出來的，我看見你就像看見了以前的自己，我討厭你為什麼還能干干凈凈，也好，這條路我提前走了走，也就到這了，各取所需而已。”

　盧茵討厭原來是因為這個，另一個舍友呢？葉緋只約記得是那個男朋友總對獻殷勤，盡管葉緋并沒有搭理過。

　人與人之間的喜怒哀樂真是一種奇妙的糾葛，喜歡是無跡可尋的，討厭也是。

　葉緋走的時候，在路上想著，這話應該是第二次聽到了。

　第一次是趙西政，第二次是盧茵。

　好像是個人都會覺得這是一條沒有結果的路。

　但你要是問盧茵，你后悔嗎？

　肯定不后悔。

　只是和盧茵不同，盧茵真切為質、為前途。

　呢？

　葉緋覺得自己明明是貪，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為貪？

　這想法出來，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從寢室出來，腳步有點機械化的朝著后門走過去，黎羨南遠遠瞧見，先一步傾給開了車門。

　車門突然打開，葉緋嚇了一跳，抱著一堆東西坐進來，黎羨南看了一眼，笑著問，“怎麼回事呢，失魂落魄的？買零食去了？”

　“朋友給的。”葉緋乖乖回著，一大包東西抱在上。

　黎羨南笑，說沒想到你還喜歡吃零食。

　葉緋也想笑笑，結果有點笑不出來，黎羨南看不，也沒急著開車，俯過來給扣上安全帶。

　“還有半個月過年了，我今年過年沒什麼安排，”黎羨南開車，偏頭看了一眼，眼角眉梢噙著笑意，“我們緋緋忙不忙？”

　“不忙吧……”

　“吧？”

　“還沒想。”也不知道媽今年什麼時候給打電話。

　“行，等你安排。”

　黎羨南說著，就慢慢啟車子，看了一眼，葉緋緒不太好，黎羨南還當是學校里的事兒，也沒多問。

　這種緒是持續到飯局上。

　趙西政過年要回一趟承德，說是家里要上香，過年了規矩多，有人看見桌上扔的車鑰匙，笑說趙公子又換車了？

　趙西政翹著二郎擺擺手，“晦氣，前幾天撞人了，那段路上他.媽.的路燈壞了，一學生騎車撞過來。剛讓助理送了點兒醫藥費打發了。”

　葉緋正舀著粥吃，聽見這話，味同嚼蠟。

　“撞人了？還是你看上誰家姑娘了？”

　“你西政哥是這樣的人嗎！”

　“怎麼不是了，你不向來這樣，你上回看上那個小明星，約不到人家，撞了人家保姆車……”

　趙西政就笑，說，“滾，我哪是這種人，就酒架了不小心撞上了，還是南哥把我從警隊拎出來呢。”

　葉緋聽著不太高興，后來話題就不知道怎麼變了。

　又聊到那個“宗鈺”。

　這人也是奇妙——葉緋從來沒見過，好像上層圈子也是有什麼門檻兒的，趙西政一行人看不上這種“暴發戶”起家的。

　——在他們看來，宗鈺家就是走運，在某城市里靠拆遷起家，不是他們這種祖輩積累下來的“上層”。

　“宗鈺今年可能要定下來了。”有人在飯間多說了一句。

　“那可不的唄，不連個姻，富不過兩代就沒了，看宗鈺那樣，是做生意的料麼？哈哈。”趙西政著京腔附和一句。

　“那的跟在他邊兒也夠久了，超半年了，這次宗鈺他爸不愿意，聽說是懷孕了，還去照了b超……哪兒行呢。”

　有個人喝了酒就大舌頭，趙西政冷不丁清醒了，從桌子底下踹了那人兩腳，生生又把話題帶過去了。

　葉緋不太開心。

　其實是明知道不開心是為什麼，也明知道這不開心沒什麼意義。

　黎羨南沒喝酒，飯局還沒結束就帶著葉緋先走了，說那群人太聒噪，當時副駕上還放著葉緋的一大包零食，葉緋又抱著東西坐上來。

　車子里黑漆漆的，黎羨南看著木愣愣的，笑說，“這麼寶貝的抱著，這麼喜歡吃零食呢？”

　說著，黎羨南還拎出一包看看，糖、餅干、曲奇什麼的。

　“喜歡這些？”

　“還好。”葉緋低著頭，從他手里拿過來又放回袋子，“要不我放到槐三胡同吧，放在你家里好奇怪。”

　“怎麼不能，”黎羨南湊過來，手索著給扣安全帶，“不高興？”

　“還好。”

　“再說一個還好試試？”

　這話聽著一點都沒威脅的意思，像是哄，尤其是那雙眼一直這麼看著，好像什麼緒都藏不住了。

　“黎羨南，我確實不太開心。”葉緋悶了幾秒，“但也沒關系，是我自己的問題。”

　黎羨南盯著瞧了幾秒，說，“行，讓你冷靜冷靜。”

　這話聽著有點悶的，葉緋清醒了幾秒——有種自己蹬鼻子上臉的錯覺，其實從今天下午開始，多是有問題，上了車之后不開心，吃飯的時候也沒說幾句話。

　他這句冷靜冷靜，說的也不辨喜怒。

　葉緋猶豫著要開口，黎羨南卻趁著紅燈的時候，拿著手機回消息。

　是忙工作嗎？

　葉緋想開口的，又咽回去。

　車子在繁忙的城區轉著，葉緋來到燕京已經有三年，都不太認識這里的道路，也不知道黎羨南帶是去哪兒。

　反正，他帶去哪兒，也是跟著的。

　車子兜轉了足足兩個多小時，還遇上了堵車。

　葉緋悄悄看他，車窗半落，外面是潑墨的夜，車水馬龍，黎羨南的襯衫微微開了一顆紐扣，左手手肘搭在車窗上，右手扶著方向盤。

　側臉的線條立流暢，下頷與鼻梁呈的線。

　“黎羨南？”低聲了一聲。

　“嗯？”黎羨南看過來。

　前面的車流了。

　他又重新啟車子，他以為是冷，又把車窗升回去，聲線溫和地說，“不說也沒關系。”

　葉緋覺得是不知道怎麼開口——總不能告訴他，我好像對你有點貪圖吧？

　這些話都沒辦法講出口的。

　等回了西郊檀宮的時候，黎羨南破天荒沒牽的手，葉緋抱著一袋東西跟在他后，結果開門的時候，黎羨南站在那兒等。

　葉緋快步過去，進去之后腳步頓住了。

　原本客廳是空曠的，落地窗戶外面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水池，結果現在，那里多了一大片的向日葵，郁郁蔥蔥的，像是專程做了一片人工的花田，葉緋下意識地想到了他在車上似乎是在發消息。

　黎羨南等進來，葉緋把一袋子東西放在地上，往前面走了一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黎羨南……”

　黎羨南沒答，把往矮柜上一推，不等開口就吻下來，葉緋的后腰抵在矮柜上，不似以往的溫，更像是一種略微的慍怒，好像霾了很久的天空，終于開始打雷下雨。

　他的手是攬在腰上，往懷里帶了一下，幾乎是將進懷里的力道。

　是為什麼，說不清楚。

　就是覺得好像離他也是很遠的——比如車上就一臉不太高興，一路上也一聲不吭。

　過年什麼安排呢，也不知道，人家也不告訴他。

　要真說拿著.關系去衡量，分明不是的，這麼久以來倆人可真是純潔的從未發生什麼，這是什麼Z？飯搭子變“睡搭子”？

　不是的。

　說再近一些，也沒有的。

　黎羨南思索不清楚的，只是覺得這姑娘這若即若離的，過分理智，他也是真切地喜歡看對他真的笑。

　那一雙眼睛彎起來，笑著看他，他黎羨南的時候，他也是覺得是在依賴他的。

　這種很是矛盾——人要的，其實無非就是和質，說質，葉緋什麼都不要，說，也不太貪圖，那要什麼呢？

　黎羨南不太敢深想。

　黎羨南是不信的。

　吻到后面，黎羨南松開，鼻尖抵著，將扣在矮柜上的手拿起來。

　“緋緋，別不高興，你架子還真大，我也心甘愿哄著你，笑笑我看看。”黎羨南說著，手在臉頰上。

　兩人挨得太近了，氣息都在曖昧的糾纏著，葉緋吸了吸氣，那種淡淡的煙草味道好像又變的清冽起來。

　“黎羨南，你別對我太好，真的。”

　看吧。

　說人理智，是真理智。

　臉頰上泛著一層淺淺的緋，一雙眼睛被雨沖刷過的似的清亮，這麼直勾勾的看著他。

　應該是有后一句的，肯定還有后一句。

　但這后一句，比如什麼，你對我太好，不怕我真的上你嗎？

　葉緋沒有說，什麼都沒說。

　黎羨南拉起的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黑盒子，打開，拿著里面的東西，往手上戴。

　葉緋低頭看，向日葵造型的鉆戒，中間嵌著一顆黃鉆，璀璨的碎令人視線都晃了晃，一看就是價值不菲。

　黎羨南把戒指套在手指上，尺寸竟然意外地合。

　“緋緋，我愿意哄你的，你不告訴我為什麼不開心，我也愿意哄你的。”

　他把的手放在手心，盯著看的一雙眼睛，是極盡的深。

　“緋緋，人生就這麼一回，你這個小朋友，是讓我甘愿哄一哄的，你不開心，不告訴我，我也沒什麼哄人的經驗，”黎羨南的聲音是好聽的，說著這樣的話，好像能將本來不起眼的話說幾萬分，“緋緋，你總跟我算什麼心甘愿，我不想跟你計較這麼多來回。”

　有些人，天生會有讓人沉溺的資本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