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其實很痛苦,尤其是耳塞依賴后的失眠。
即便耳塞隔絕了所有的聲音,人好像活在真空里,可這樣的安靜也更像一個蒼白冰冷的世界,所有的痛苦都會在腦海里出現反復放大折磨的大腦。
葉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很多東西都一腦地侵襲著,那蒼白的世界被潑上墨,染大片的污濁。
葉緋隔了好久才覺到手機的震,無聲地在床上哭了好久,眼眶酸脹,過來,看到上面跳的號碼,有些不真實的覺。
手機上顯示著已經有了黎羨南的三通未接來電。
黎羨南幾乎不會這樣,連著給撥好幾通。
葉緋終于清醒,接了電話,嗓音里還染著哭過后的沙啞,“喂。”
黎羨南那邊兒有點安靜,他肯定聽出了聲音里的。
他握著手機,呼吸聲平穩的從電話那端傳來,葉緋坐在小小賓館房間的床上,眼淚好像止住了。
“哭什麼呢,我還能不要你了,”黎羨南低笑一聲,“我來廣東出個差行不行?”
葉緋懵住,好半天沒反應過來,“你……你到廣東出什麼差?”
“出差探親,”黎羨南像是坐在車里,那邊約聽到一些聲音,像是車子在行駛,他笑說,“來,位置給我。”
“你真的……真的嗎?”葉緋磕磕絆絆,好半天才蹦出來一句并不完整的話。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黎羨南說,“住賓館了是吧?把房退了吧,我已經從機場出來了,給我個地址,我來接你了。”
葉緋本來已經不哭了,聽見他一句“我來接你了”,眼淚沒有崩住,突然就攥著手機大哭起來,眼里斷了線似的,怎麼哭都停不下來。
好像一個在暴雨里獨自撐傘走過很久的人,突然遇上了另一個人,這個人不僅幫遮風避雨,還把帶回溫暖的房間,問冷不冷,問不,告訴沒關系,你以后不會淋雨了。
葉緋攥著手機哭了好久,才憋出來幾個字,黎羨南聽著哭,說好,一會就到。
黎羨南沒有掛電話,葉緋跟他說完了地址,握著手機,聽見他的呼吸聲,有很多記憶的碎片回籠。
失眠并不會突然恢復的,那會剛到西郊,夜里醒來幾次,黎羨南總能在幾分鐘醒來,恤地問要不要耳塞。
那會明明總喜歡夜間起來喝冰水的,葉緋說晚上喝那麼冰對腸胃不好,黎羨南笑說,行啊,不喝冰水抱著你睡吧。
那時以為那真是曖昧的暗示,可也并沒有,也正是這些數不過來的細節,讓葉緋突然發現,自己對他已經遠遠不止貪了。
葉緋很難想到,耳塞明明只是的習慣,后來卻了黎羨南的熨帖開始,很難想象他在凌晨時分親自去便利店為準備好了三副耳塞,也很難想象昨天他又是什麼時候起來,給準備了紅包和雨傘。
葉緋越想越難過,抹抹眼睛,收拾了東西去退房。
除夕夜真的沒多人住酒店,酒店空曠的不行。
葉緋退房出來,在馬路上等黎羨南,迄今仍然覺得很恍惚,燕京在北,廣東在南,葉緋拿著手機搜了搜,足足兩千多公里。
葉緋傻傻地站在馬路上,雨后的廣東好,看不太清遠,街道的遠好像沒了大霧,穿的有點,卻也意外沒有覺得冷。
像在馬路上等著黎羨南來接回去。
顛沛流離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來接。
葉緋其實早早下來,黎羨南沒有掛電話,不知道說什麼。
“冷不冷?”黎羨南冷不丁開口,“退完房了?”
“退完了,不冷。”老老實實回答。
“我馬上到了。”
“好。”
“傻了?”
“沒有……”
“緋緋。”
“在呢。”
黎羨南笑笑,“我快到了。”
葉緋舉著手機往前面看,只看到一輛車子打著閃燈從前面拐過來,葉緋的心跳加速,車燈亮著,穿破了前面的濃霧。
看清了,是京牌的大G,車子打著雙閃開過來。
“黎羨南我看見你了……”
葉緋跑過去,黎羨南親自開車過來的,他傾過去給打開車門。
車子里很暖,有點陌生的熏香味道。
“急什麼呢,跑過來不看著點兒馬路牙,別磕著了,”黎羨南對笑,吊兒郎當的京腔被他說得慵懶,他停了車,打開安全帶,看著葉緋的臉,“怎麼回事呢,我們家緋緋什麼委屈了?”
葉緋差點哭出來,拉開車門坐上去,不管不顧地往他上撲。
多虧黎羨南熄了火,就這麼讓抱著。
車里只有一點淺,他的廓英堅實,懷抱溫熱,淡淡的煙草氣息也好有安力,他還穿著風與襯衫,領帶被弄歪了。
“黎羨南……你怎麼過來了……今天晚上還有機票嗎……”葉緋見了他,才語無倫次,“你今天不是忙工作嗎……”
從他懷里抬起頭,腦子宕機,分外有種不真實。
燕京到廣東啊,兩千多公里。
“工作哪兒有我們緋緋重要,”黎羨南手,了臉,聲音分明是寵的,“委屈怎麼能行,我出差不也得過來看看。”
“你真是來出差的嗎?那你去忙你的工作……”葉緋又語無倫次,“我……我不打擾你……”
黎羨南坐在駕駛座上,笑著看著面前的葉緋。
葉緋總是很理智,總太清醒太冷靜,他頭一次見到這樣的葉緋,慌,一雙眼睛哭得都紅腫了,薄薄的眼皮都好像被水泡了,睫濡,一雙眼睛里有茫然,看到的時候,那真是驚喜與激,好像小姑娘了天大的委屈,見了他的眼神跟小朋友似的。
其實想想,在他邊再怎麼冷靜理智,也到底才二十二歲,還是虛歲二十二。
黎羨南還不知道幾月生日。
“聽不出來工作是借口啊緋緋,來見你就是理由,哪兒那麼多有的沒的,”黎羨南了臉,跟開玩笑講,“我哪兒有什麼工作重要到不管你。”
“黎羨南……”葉緋又要哭了。
黎羨南好笑地了張紙捂在眼睛上。
葉緋把眼淚憋回去,小聲問他,“你買機票過來的嗎?”
“最后一趟航班早走了,”黎羨南氣定神閑,“我搭專機來看你,開不開心?”
“你……我以為你開車過來的,我看到這是京牌……”
“燕京開車過來,你累死我得了,”黎羨南又湊過來,“我怎麼能開車累死,以后誰還把我們緋緋接回去?”
“……你來了……”
他曖昧的湊過來,是想要哄開心的,葉緋窘迫臉熱,推推他,也沒太用力。
黎羨南說,“有分公司在這出差,我讓人把車送過來的。”
葉緋看著他不說話。
越發覺得,他應該是像大霧,看不大霧,霧散了,他就給一場絢麗的黎明破曉,那是無數種可能,是心的最開始。
“黎羨南,對不起,”葉緋心口泛酸,低著視線,歉疚地說,“我給你添麻煩了……”
“那我們緋緋,得是個又甜又可的麻煩,”黎羨南輕笑一聲,手臉,“去吃飯還是回去?”
“能回去嗎?”葉緋問他。
“不能,緋緋說能就能。”
“……”葉緋問他,“回不回?”
“聽緋緋的。”
“能回。”
“行,”黎羨南傾過來,幫扣上安全帶,“哭多久了?”
“不知道。”葉緋屏息,他上淡淡的煙味太好聞了,讓好安心。
“行,離了我就哭半天的葉緋小朋友,你的司機帶你回家了。”黎羨南是在哄的,“走了。”
“……”
他是真的在哄開心,那語調像跟小朋友說話。
葉緋腦子一熱,也不管安全帶,湊過去就親了他臉一下。
“就親一下啊?”
“那你還想怎樣啊……”
“我得想想,”黎羨南看著GPS輸導航,“晚點兒跟你說。”
“好。”葉緋乖乖點頭。
黎羨南睨一眼,“還好?把你賣了也給我數錢?”
“你舍不得。”葉緋坐的像個小學生,認認真真地答。
黎羨南看著就笑,開著車問,“今天了多大的委屈呢,以前都不見你哭。”
“大的。”葉緋坦誠地回他,但沒想好怎麼跟他開口。
“行,記住了。”
“你記住什麼了?”
“記住不能讓我們緋緋委屈啊。”
“我今天是不是……”葉緋咬,斟酌語氣,始終覺得心里好過意不去,的討好大概是又犯了,張就是想說對不起。
以前總覺得,不能給人添麻煩。
所以在這段關系里,葉緋小心翼翼的,帶點小小的討好主義,好像在他邊汲取一些溫暖已經很滿足了。
除他以外,是真的沒有人對這樣好。
很珍惜。
相信世界是好的,相信是存在的,可不敢相信自己會被,所以黎羨南對好,已經很是滿足了。
“緋緋,”黎羨南難得又換了副口吻,他手搭在方向盤上,“你幾月生日?”
“3月28號,怎麼了?”
“喲,我們緋緋還是個小白羊?”黎羨南笑,“這不還沒二十二呢,還差倆月,二十一歲的小朋友,點委屈不是應該找人給你撐腰呢,以前沒有,又不代表以后沒有,先說好啊,你委屈,跟我說,我不管是非對錯,我天平是無條件倒向我們緋緋。”
“黎羨南,”葉緋的手放在膝蓋上,攥著包帶,“你這不是偏,你這是溺。”
“溺怎麼了?”他回的還理所當然,跟數著,“千金難換我愿意。”
“……”葉緋小聲吐槽,“你萬一把我慣壞了怎麼辦……”
“那就搭手里了。”
“……”
葉緋終于被他逗笑了,好歹是到了機場,這個時間,機場都沒人了。
空空曠曠的大廳,只有偶爾的廣播。
機場門口有人在等著,黎羨南牽著葉緋下車,車鑰匙扔回去,懶洋洋回了一句,“麻煩你了。”
“沒事,黎先生。”
“行,我回去了。”
“好的,黎先生。”那男人拿著車鑰匙點頭,送他們進去。
葉緋被他牽著手,不明覺厲,也有模有樣學著喊他,“謝謝黎先生。”
“你這,是不是得親你幾回才能親.點?”黎羨南懶懶瞧一眼,拉著手進去。
葉緋他手心,讓他別講話。
“走了,回去了。”黎羨南一手牽著,一手從風口袋里證件,帶著去了貴賓室。
安檢后,機場的的落地玻璃窗外停泊著幾架飛機,夜幕下有航班在緩緩行。
不遠也泊著一架私人飛機。
葉緋突然想起,那年外.網說有本大.尺.度電影開拍了,是EL詹姆斯的《五十度》系列,當時有路說已經開拍,有人街拍到了一些片段。
霸總為純真的主開私人飛機去看西雅圖的夜景。
當時這片子打著“大.尺.度”做宣傳,引得不年輕人關注,葉緋有空就去看了一下原著。
倒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經歷這個?
黎羨南看出神,問想什麼。
葉緋如實回了之后,黎羨南聽笑了,板著臉跟說,“別,我不會開飛機,沒執照。”
“這就是小說照進現實嗎?”葉緋嘆了一句。
黎羨南笑一聲說,“這小說不是還有個賣點,那總裁怎麼著來著……我有那癖好麼?”
“……”葉緋又不想理他了,只是挪回來又斟酌問一句,“你沒有吧?”
黎羨南被氣笑了,彈了額頭一下,看的眼神有點風流又有點繾綣,“那可不是我風格,我怎麼舍得看我們緋緋哭呢,不過各自癖好都值得尊重,有人就好那口兒,只是我不喜歡,也不想看你疼,是不是前不久答應你來著?”
說著,眼神曖昧地對挑眉。
葉緋臉頰發燙,不理他了。
黎羨南笑著牽手。
飛機上只有幾個乘務人員,這飛機上的布局風格一看就很商務化,黎羨南問要不要吃點東西,葉緋沒胃口,搖搖頭。
“行,睡會吧,睡會咱們就到了。”黎羨南給找了個薄毯披上。
葉緋也沒睡意的,椅很舒服,靠在他邊跟他胡扯,“黎羨南,你做什麼的?”
“你不是看小說了,自個兒腦補吧。”
“天涼王破?”
“緋緋,這法治社會,”黎羨南拿了瓶水擰開喝了一口,“得合法地破。”
“……”葉緋下搭在他肩膀上問,“那……”
“那什麼?”黎羨南把水遞給,眼神問要不要。
葉緋接過來問他,“那要是你不喜歡我了,我是不是在燕京混不下去了啊?”
黎羨南差點嗆到,笑著掐手,“你喝醉了?”
葉緋懵懂地看著他。
黎羨南被這低級問題逗得笑半天,低頭一看,葉緋難得有點懵懂天真的時候,這是個蠢問題,他倒也樂意奉陪著。
“我想想啊,”黎羨南沉說,“對,燕京你待不下去了。”
“那怎麼辦?”
“國你也待不下去了。”
“啊?”葉緋還真張了一下。
“對,到時候把你東西打包一下,發到月球上去,這樣行不行?”
“黎羨南!”葉緋終于意識到他故意的,抱著毯子踢他。
黎羨南笑的不行,“看點有的沒的,哪能呢,發到月球我還得接回來。”
葉緋還從來沒有這樣無語的時候。
飛機終于緩緩起飛了。
夜萬頃,廣東最近天氣不太好,飛機緩緩升高的時候,地面攏著一層白霧。
下意識地牽住了黎羨南的手。
黎羨南安似的回握住。
飛機繼續升高,霧靄終于散了一些。
往遠看,好像還能看到一皎月。
“黎羨南,我問你啊。”
“你問。”
飛機里很安靜,乘務不做過多打擾,只來送了一次水果。
“我要是想去讀書,想工作,你會不會覺得……”
“想做什麼就做唄,讀個博士回來正好,來給我陶冶陶冶。”
“……黎羨南!”葉緋讓他正經點。
黎羨南看嗔的樣子就笑,他終于正說,“真的,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有些,不是借著對你好束縛你,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先前我跟趙西政說了一句話。”
“說了什麼?”葉緋順著問下去。
“我說,葉緋沒有定義,”黎羨南跟說,“前幾回也沒跟你認真說過這些,你就這麼一個二十來歲,想往上走是好的,你做什麼都行,雖然平庸也是好事,但你不想平庸,就別把你的生命獻給無知和平庸。”
“你怎麼知道我不想平庸……”
“高考狀元呢是不是,”黎羨南說,“你真想平庸,你也不會考到燕京大學了,燕京大學學生雖然也不,又有幾個文科狀元,又有幾個葉緋?”
“……”
“不用擔心別人怎麼想,別人怎麼想不重要,史鐵生那句話不是都被多人說爛了,且視他人之疑目如盞盞鬼火,大膽去走你的夜路。”
葉緋仰頭看著黎羨南,黎羨南拍拍手,“睡會吧你,瞧你今天狼狽的。”
葉緋其實還想問一句——
那你呢。
那如果我去做這些,你呢?
那會不會是終止符?
但葉緋到底沒問出來。
黎羨南猜到還想說什麼。
其實按照發展——他應該給出一句承諾,讓安心。
可黎羨南沒有。
的理想那麼多,的理想不能與跟他沉淪在一個個日夜里被消耗。
黎羨南低頭看著葉緋,葉緋可能真累了,靠在他肩膀上打瞌睡。
怎麼說呢——
今天走了,西郊變的那樣空,其實才真的沒一會。
他是聽著起床的,也知曉吻了他的角,跟他說會早點回來。
黎羨南沒法兒跟說再見,他一點都不喜歡再見這個詞,甚至會對這個詞產生一種無形的恐懼,會讓他陷一種焦慮里,于是重新開始依賴冰塊去冷靜。
年時夢魘,也是真切地會影響往后的日子。
走后西郊很空,黎羨南半天喝了一次次的冰水,始終不太能平靜,總有種莫名的心悸,隔上一會來侵襲一下。
比如去浴室看到沾著水珠的牙杯。
比如看到客廳上堆放的零食和開心果。
比如手機又恰好震,說要登機了。
黎羨南平時也不太熱衷工作,破天荒在除夕這天去工作了,結果呢?
到底是因為一通電話,怎麼都放心不下。
他珍視與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個日夜。
但他也清醒的知道,尚且年輕,擁有無限種可能與未來。
他們之間,也不是沾了銅臭味的.關系。
是他在給他的真心,也是如此,小姑娘好像在純潔地跟他——盡管從沒挑明說,但至他是這樣認為的。
“緋緋,你還年輕呢,你可以不懂事兒,”黎羨南攥著的手,低聲說了一句,又頓了頓,“我得為你考慮。”
“黎羨南。”葉緋沒睡,聽見了他的話,抬起頭來看著他。
“你走的時候,我不去送你,但你回來,我就去接你,”黎羨南靜默了一會,跟說,“我去接你,你跟我回來。不是我去找你,也不是你來找我。是你回來,我去接你。”
“……”
“緋緋,我沒要求,別跟我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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