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鈺大婚時在黃浦江上狂歡三天,葉緋和黎羨南并沒有玩的太過分，有些話似乎不用講明，彼此都能猜到一些。

　那是俯瞰外灘的觀景酒店,正對面就是東方明珠，趁夜時往下看，浦江夜,停泊著幾艘游艇，水粼粼，好似那是打翻的香檳酒池。

　高樓林立，眾生狂歡。

　葉緋站在酒店的臺上,約能聽見下面的喧鬧聲,和黎羨南仿佛被隔絕開，浦江渡上浮夸的華麗,游艇上穿著比基尼熱舞的年輕軀。

　和黎羨南穿的正兒八經這兒往下看那夜景。

　“黎羨南，你是不是再過半年，就三十三了？”葉緋的手搭在玻璃欄上，回頭看著他。

　黎羨南從后擁著,夏天的滬上有種不似北方的熱，他說,“嗯,還半年。”

　說完,他皺皺眉，擁著的手收一些,“進去麼？外面太熱了。”

　“那你抱我進去吧。”

　那天葉緋的酒意其實本就不重,在他懷里轉個,手搭在他肩膀上,虛虛地攏著,原本扎起來的丸子頭也散下來，微卷的長發披在后，一雙眸子仿佛被水洗過一樣清亮。

　黎羨南天天看著，卻仍然發現看笑的時候有些挪不開眼。

　葉緋生的很好看，是線條流暢的鵝蛋形臉，骨相耐看，五大氣周正，因為年輕，又有著好的致，頗像八.九十年代的靈的星，側臉的線條分明，像一朵亭亭凈植的白花，遠看驚艷，近看舒服。

　笑起來的時候，有很淺的酒窩。

　黎羨南著下，細細看著，心就下來，低笑著問，“緋緋，跟我裝醉呢？”

　被他識破，葉緋一點也不慌，又笑，說，“對啊，我裝醉，你不也配合地好？”

　“膽子越來越大了。”黎羨南著下，輕輕晃了晃，看著這雙明的眼睛，黎羨南更多的一些緒，竟然是慶幸。

　慶幸他擁有。

　慶幸那個隆冬夜的初遇。

　慶幸理智控的一瞬，他邀一起吃了一頓晚餐。

　而后擁有了這樣的一方好。

　葉緋的目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小半年跟在他邊，被他近乎溺地寵著，能到那些真心袒.的，可是再轉眼，黎羨南也馬上三十三了。

　他們能在一起的日子——好像走在一座垂垂老矣的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橋就會塌了，行人的大夢還未醒。

　葉緋是過分地樂觀，秉承著把每天當作最后一天來過的，努力讓自己別胡思想，可有些緒總不太控，因為一兩件小事就波。

　趙西政最近玩的格外瘋，三天兩頭出國跑，要麼跑去三亞，要麼去港城和澳門賭上好幾天，輸了上的零花還一臉笑意。

　仿佛瘋了。

　齊明遠晦地說，趙西政的安生日子可能快結束了。

　齊明遠沒多說，葉緋卻明了，不是要收心繼承家業了，是快要安定下來了。

　恍惚半年間啊。

　和黎羨南又能有多安生日子？

　葉緋攬著他的脖頸，笑著笑著，笑容就慢慢收斂了。

　“怎麼了？”黎羨南是眼看著的笑容寸寸褪去的。

　“黎羨南，我就是想起了一個命題。”

　“什麼命題惹我們緋緋突然難過了？”黎羨南是想哄的，語調帶點笑意的時候，一開口就能讓心下來。

　“就是，一段你明知是悲劇收場，你是選擇開始呢，還是干脆不要開始？”

　葉緋只是想平靜地敘述出來，可是話說到最后，語調染上酸，眼眶也泛著酸，鼻子皺了皺，比起眼淚，是心如刀絞來的更快一些，說完，不敢看黎羨南，視線垂下來，眼淚控制不住滾下來，慢慢說，“可是已經開始了……”

　黎羨南沒有說話，葉緋的后背抵在玻璃圍欄上，他手攬著的腰，葉緋順從地靠過來，踮著腳抱住他的脖頸。

　黎羨南微微俯，一言不發地擁著。

　抱的有些，黎羨南便由著抱著。

　浦江的夜風吹上來，意仿佛讓一切蒙著一層悶厚。

　“黎羨南，可是已經開始了……”聲音有些發，像被大雨打的花瓣，有種不自知的脆弱，黎羨南聽不得哭的。

　上回哭——

　還是春末兩人一起看電影，黎羨南架子上的電影其實全的，結果葉緋沒找到想要看的那一部。

　黎羨南湊過來問，找什麼呢？

　葉緋那會苦惱地說，最近在寫論文，選的主題是文學，想到的第一個作家是瑪格麗特杜拉斯，于是順著想到了那部《人》，想找找黎羨南這里有沒有片子。

　黎羨南陪尋一圈，沒有，連眼里的失落都舍不得看，于是晚上十點多，開車帶去影音店買。

　十點多正兒八經地影音店早下班了，倒是在街角看見一個還在營業的老式影音店。

　黎羨南拉去運氣。

　那還是春末初夏的晚上十點多，葉緋說想看電影，黎羨南開車帶出來買碟片。

　有點昏暗的白熾燈，架子上好多都是港片，黎羨南彎，一排排地給尋。

　“人？雅克阿諾導演的？”他一邊找，一邊問。

　葉緋站在他邊，后知后覺，黎羨南穿了一條休閑，一件圓領的薄就出來了，手里就拎著一把車鑰匙。

　那打的好暗，黎羨南彎著，深的袖口向上挽了挽，著的一截手臂修長穩靠，他的指尖拂過一排排碟片，眉眼間滿是專注。

　那天的黎羨南是真的過分溫。

　葉緋站在那看他，心就下來。

　黎羨南沒有找到，去問老板，老板在電腦上查詢，說原版還有一個，去幫他們找找，黎羨南禮貌說麻煩了。

　老板去了二樓找尋，葉緋的視線黏在他臉上，黎羨南笑著問看什麼呢。

　葉緋湊過去，親了他一下，說，“看你。”

　有些人單是站在那，便能讓虜獲全部的目，這人只是黎羨南，黎羨南往樓上看了一眼，將抵在架子上吻，其實只是很單純的一吻，惹得葉緋張不已。

　影像店開在馬路邊上，外面又飛馳而過的自行車，有摁喇叭的聲音，刺激的仿佛那天的游樂場，過山車從最頂端俯沖下來，葉緋被嚇得心臟狂跳，黎羨南地牽著的手，在俯沖的時候予心安。

　他們好像只是這茫茫世間，在普通不過的恩眷。

　那天老板給他們找來了最后一張DV，兩人在西郊的客廳看。

　《人》曾是杜拉斯的自傳小說，一位落魄的法國簡在越南西貢遇上了華僑富商的獨子東尼，在雨的西貢，他將帶回他的公館，他來接放學，接一起吃飯，二人墜河，可最后東尼要婚，簡在回法國的那艘渡上遠遠地看著東尼婚的隊伍。

　那是簡人生中最刻骨銘心的一段，簡悲痛萬分，若干年后，簡垂垂老矣，東尼打來一通電話，說出那句流傳了很多年的名句——

　“與你年輕的時候相比，我更你現在備時摧殘的容。”

　東尼在那通電話里說，他與過去一樣，依然，永生永世，矢志不渝。

　整部電影，珍瑪奇飾演的簡分外靈，回眸一笑是獨屬的憨，梁家輝天生有一張深邃憂郁的面孔，公館里的線好暗，泥濘的西貢，兩人見不得的，那里卻擁有他們的日夜。

　那天看到結尾，渡離開，黑的轎車停在港岸，葉緋窩在黎羨南懷里落了淚，很俗套的故事，卻讓哭得停不下來。

　黎羨南就了紙巾給淚，一面，一面同開玩笑。

　“人家不都說，梁家輝擁有亞洲男里最的……”

　“黎羨南！”葉緋驚的忘記噎，從他懷里，抬起頭，哭得霧氣騰騰。

　黎羨南笑，著鼻子，“哦，我們緋緋純，沒注意看呢。”

　“你能不能想點兒好的……”

　“說直白點兒吧，想你，你就是最好的。”

　“黎羨南，”葉緋不理他的低俗玩笑，抱著他跟他說，“我覺得男主角好我，兩個人之間的差異好大，國別，種族，階級……”

　“大什麼呢，”黎羨南由著趴上，說，“我看就是一弱的富二代，不過這片子有點兒早，擱那年代，接家里聯姻確實正常。”

　“那你呢，要是你擱在那年代呢？”葉緋稚起來，揪著一個小問題問他。

　“我活在現在，不過說句實話啊，緋緋。”

　“嗯？”

　“遇見你之前，我覺得聯姻也沒什麼，遇見你之后麼……”黎羨南惡意地把攬過來，著的腰，笑的蠱人心，“那怎麼辦呢，我只想要緋緋。”

　那天后來的走向，讓葉緋后悔跟他看這片子，黎羨南說，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看深了，看點兒好的吧。

　葉緋非要說這是文學巨著。

　黎羨南也不跟爭辯，他笑著看，趁不注意，往里塞了一顆薄荷糖，而后湊過來吻他，說，“真甜。”

　葉緋佯怒去掐他，惹得他發笑。

　黎羨南覺得也很神奇，就這麼幾秒，恍惚想到某些細節。

　黎羨南在酒店的臺上擁著，他沒說話，出手輕輕地揩去眼角的淚水，葉緋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黎羨南邊噙了點笑意，目溫繾綣的看著。

　“你笑什麼……”葉緋扁扁，覺得自己哭了這一會，他居然還笑。

　“我想起上回跟你看那個電影的時候，這回看人宗鈺結婚呢，我們緋緋又胡思想。”黎羨南臉，葉緋喝酒就會臉頰泛紅，像是夏日里才的櫻桃，薄薄一層淺紅，生生的惹人心。

　葉緋不說話，聽他說電影，更傷了。

　東尼的公館常年暗，最后簡乘船回法國，東尼在西貢婚。

　“黎羨南，我本來就不高興，你還說這些……”葉緋委屈著一張臉，像遭了天大的難過。

　“緋緋，”黎羨南笑，“我又不是東尼，我也不是宗鈺，我是黎羨南，黎羨南的戒指，是只能送一個人的。”

　“……”

　“這不是，戴在了我們緋緋手上？”

　黎羨南捉住的手腕，輕輕托著的手，而后他修長的手指鉆進的指，牢牢扣著，“緋緋，黎羨南的戒指是只送你的。”

　“……”

　“緋緋，你也不是簡，你是我的葉緋。”黎羨南說，“那天在觀音路上，我說你讓我試試，是說你讓我試試，給你一個未來，緋緋，我不喜歡講承諾，可這不代表我對你的是假的。”

　那天黎羨南把葉緋抱回房間，葉緋一臉委屈，說到最后，都不知道委屈的是哪一件事。

　黎羨南知曉在想什麼。

　房間里半暗的，落地的玻璃窗外就是滬上璀璨的夜景，黃浦江依然瑰麗，游艇上的狂歡經久不散。

　黎羨南深深吻，葉緋是想他的，那些意都顯得笨拙。

　其實想想怎麼不是呢？

　黎羨南從不給承諾，葉緋從來不說我你。

　即使那次濃的告白，葉緋也只說，黎羨南，我喜歡你。

　不說，是因為想要給自己留下最后一分尊嚴——卻更像是在警醒已經淪陷的自己，你只是說的喜歡，他還不是你那樣深的人，可真的不是嗎？

　有些事，不否認，他就是真實的發生了。

　黎羨南從來不給承諾，是因為他的從來不是憑口頭的話，他更喜歡務實一些，他的是真切的把計劃在未來里。

　黎羨南的從來都不是承諾，他也不是懦弱的東尼。

　房間里的燈好暗，這里也不是的西貢。

　黎羨南待素來是萬分的溫存，即便是在這樣的的時刻，也仍然恤。

　葉緋臉皮薄，總喜歡關燈。

　酒店里的線總是好曖昧。

　黎羨南的溫度好似能夠融化掉，迷離的線下，他的手指漫不經心地劃過的臉頰，葉緋下意識地偏頭，蹭了蹭他的掌心，一雙眼睛勾勾地看著，清的霧氣散盡，.的薄霧下是一顆熾熱坦的心。

　東尼在與簡.歡的那天說，你會記住這個下午，即便你忘了我的長相，我的名字。

　黎羨南說對了，他不是東尼，也不是簡。

　記得與他在一起的每時每刻，記得與他的熱烈凜冬，記得他眼底的為融化的雪意。

　而是他的。

　即便.火燃燒，可那真誠熱烈的，再怎麼克制都無法熄滅。

　黎羨南的戒指，只會送一人。

　他是為戴上了戒指。

　“緋緋，你說的那個命題，在我這兒是不立的。”

　事后，黎羨南擁著，難得跟靜謐的片刻。

　已經是凌晨了，房間里很安靜。

　落地窗外的夜幕仍然璀璨。

　“……嗯？”葉緋被他抱著，手懶懶地搭在他腰上，睡袍微微敞開，細的手腕蹭了他過他的。

　“我和你，沒有明知悲劇的結局。”

　“……”

　“結局只在人為，我不信結局可以被注定。緋緋，承諾只有說出口的那個瞬間才是真誠的，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不要相信承諾，”黎羨南挲著的肩膀，指腹蹭過瘦削的肩頭，他低眸看著，“信我。”

　葉緋仰著頭看他，黎羨南好似從未變過，看的目，一如既往的和，好似漫無邊際的夜海，翻騰的浪是萬頃溫。

　“緋緋，沒有安全告訴我，我總得想點兒辦法讓你有安全一些，”黎羨南佯裝沉思，嘖了一聲，“我們緋緋臉皮薄，問不出口。”

　“黎羨南……”葉緋嗓子發干，他名字都像婉轉的嗔。

　黎羨南笑著拉著的手，目同對視。

　“緋緋，哪怕你不在我邊，我也會讓你知道的。”

　“知道什麼？”葉緋順著問一句。

　“知道黎羨南不是任何人，緋緋想要的，黎羨南都會給。”

　黎羨南吻吻發頂，“睡吧，又凌晨了，你可真能折騰我啊，小沒良心的，喝了點兒果酒就跟我耍醉呢。”

　“我是不是招你煩啊。”

　葉緋在他懷里滾出來，翻了個，撐著子看他。

　“自個兒祖宗，自個兒哄著，還能不要你麼，”黎羨南把攬回來，“緋緋，沒安全沒關系，我給你。”

　葉緋被他撈回來抱在懷里，仿佛抱著抱枕似的。

　黎羨南是真困了，陪著折騰這大半宿。

　葉緋今天真說不好是怎麼回事，可能是恍惚的片刻聽見齊明遠一句趙西政快安定下來了，加之看著玩樂的宗鈺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