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一聲宛若炸雷一樣的聲音，剛坐上火車上的所有人都跟著探頭出了窗戶，看了過去。

　除了姜舒蘭。

　姜舒蘭對著這個聲音,是再悉不過的了，這聲音害怕了快三年。

　姜舒蘭的臉以眼可見的速度白了下,抿著。

　這是——鄭向東的聲音。

　他、他怎麼又追來了？

　姜舒蘭整個人都僵在原地,不敢再彈。

　火車車廂就那麼大，跟沙丁魚罐頭一樣人人,這一停下腳步,后面的人就不了。

　大冷的天氣，后面的人滿頭大汗,大聲嚷嚷,“前面的同志，喂,走快些啊,這都堵門口了，死個人了！”

　火車門一關,就門口那四四方方掌大的地方,站了五六個人，就差,臉臉,在近點兒都要被對在一起了。

　這一聲招呼,姜舒蘭徹底清醒了。

　上了去海島的火車，如不出意外的話，這輩子都不可能和鄭向東再相見了。

　周中鋒肩膀上挎著三個行李包,在前面擁的過道間,生生地趟出一條路,還不忘騰手。

　回頭在人群中地牽著姜舒蘭，寬大的袖遮住了兩人的手。

　他神不變，語氣平靜，“舒蘭同志，再往前走兩節車廂，就是臥鋪車廂，沒那麼，人也能松口氣。”

　“抓我，別跟丟了。”

　這要是丟了，想找都找不到。

　周中鋒那平靜的語氣和淡然的態度。

　讓姜舒蘭倏然冷靜下來，是啊！

　管他什麼鄭向東，現在可是嫁人了，而且還是軍嫂，車門一關，和鄭向東再也沒有任何關系！

　做什麼要怕鄭向東？

　想到這里。

　姜舒蘭深吸一口氣，跟了上去，一手拽著周中鋒，一手牽著小鐵蛋兒。

　還不忘在把籠在胳膊上掛高一些，別撞到了人群。

　朝著周中鋒道，“你只管往前走，在去臥鋪車廂之前，我和小鐵蛋兒是不會丟的。”

　旁邊的人聽到他們說去臥鋪車廂，頓時一陣羨慕。

　臥鋪可不好買，需要那種公職人員出差，單位給開介紹信，才能去售票買到臥鋪。

　而且，還需要資金雄厚，才買得起。

　畢竟一張臥鋪票小三十塊，相當于快一個月不吃不喝的工資了，誰舍得買？

　舍不得買，沒介紹信的人，就只能坐兩三天的座干熬著。

　只能眼睜睜地抱著艷羨的目，看著姜舒蘭他們一家三口，離開座車廂。

　這麼一，姜舒蘭滿頭大汗，哪里還顧得上外面的鄭向東？

　好不容易一連著走了三節座車廂，終于到臥鋪車廂了。

　姜舒蘭總算是松了一口氣，牽著小鐵蛋兒，跟著周中鋒的腳步去找臥鋪位置。

　一邊走，一邊靜靜地打量著臥鋪車廂。

　這邊比座車廂人了很多，也安靜許多，而且一節車廂只有六個鋪位做一個隔斷間。

　每一個鋪位上都是分上中下，三個窄窄的臥鋪位置，而床的尾對著的是列車的窗戶，窗戶上掛著的藍窗簾被夾起來。

　剛好能看見外面的站臺。

　想到，外面的站臺，姜舒蘭臉頓時白了下，低著頭，牽著小鐵蛋兒飛快地走。

　到臥鋪車廂的時候，周中鋒早已經松開手，這種公開場合不適合握手。

　“還有兩個車廂就到了。”周中鋒聲音冷靜，回頭安，“鄭向東追不上來的，就算是追上來也不用怕。”

　結婚那天，沒讓對方搶走姜舒蘭，這會，就更不會了。

　姜舒蘭輕輕地嗯了一聲，目視前方，不能，也不敢去看窗外。

　旁邊小鐵蛋兒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小心翼翼地抿著，加快腳步跟上去，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

　火車站臺外面。

　隨著鄭向東他之前的那一嗓子吼過來，幾乎是車廂所有的人都探出頭看他了，像是沙丁魚罐頭。

　全部冒出個黑黑的人頭去尋找先前的靜。

　一下子幾百上千雙眼睛看著，鄭向東沒有毫懼怕。

　他一路推開檢票的人，跑著追到車廂面前，他仰著頭墊著腳尖，一節一節車廂地去尋找，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

　去和火車上那探出頭來的幾百上千人，一一對視。

　但是沒有，一節兩節三節，一直到底一共十二節車廂。

　鄭向東找完了所有車廂，都沒有他的姜舒蘭。

　他喊那麼大的聲音，別人都聽見了，就只有姜舒蘭沒有聽見。

　鄭向東心里越發冷，姜舒蘭聽見了，但是他不愿意見。

　姜舒蘭在躲他。

　當意識到這個問題后，鄭向東的渾開始發抖起來，那種難以言說的恐懼，再次襲來。

　鄭向東這輩子不怕鬼，不怕神，就怕姜舒蘭。

　就怕姜舒蘭不要他。

　就怕姜舒蘭永遠從他的世界里面消失。

　鄭向東聲音在發，他不顧自己的安全。

　把窗戶口的人都推開了去，把整個子一半頭探到車廂，抻著脖子，用力地張，掃過車廂每一個人的臉，大聲喊道，“姜舒蘭，姜舒蘭，你出來，我知道你在！”

　沒有！

　他又換下一個，繼續重復，“姜舒蘭，你理理我，你不要不理我！”

　“姜舒蘭，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會按照你的要求，我會當一個好人的，你出來啊！”

　從第一個車廂，找到了第九個車廂。

　無人應答。

　只剩下兩個臥鋪車位和一個車頭，列車員休息室他沒找了。

　臥鋪車廂的窗戶，在地關著，拉上了窗簾，隔絕了外面所有人的視線。

　鄭向東看著那臥鋪車廂，莫名的就篤定，姜舒蘭肯定在這節車廂。

　他眼睛一亮，追上去，砰砰砰地拍打著車窗，“姜舒蘭，你出來，我知道你在那里面，你出來啊！”

　鄭向東力氣極大，那拍打窗戶的勁兒，恨不得引得整個車廂都跟著震起來。

　車廂，原本在收拾東西的人們，頓時頭接耳，“這人怎麼了？是瘋了嗎？在敲打下去，車窗都要壞了。”

　“誰是姜舒蘭啊？多去見人家一面，對方也可憐的。”

　“都找到咱們車廂了，姜舒蘭肯定在我們車廂吧！”

　這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能讓外面的人也聽到，鄭向東像是一下子來了力，他拍打窗戶的作，越發激烈，“姜舒蘭！”

　一窗之隔的耳邊，再次傳來鄭向東那瘋狂的聲音。

　在聽到這話后，站在臥鋪車廂走廊道的姜舒蘭，臉瞬間蒼白了下。

　沒想到，都到臥鋪車廂了，鄭向東竟然還能找到。

　原先安自己的那些話，瞬間潰不軍。

　姜舒蘭避開車窗，站在車窗死角的位置，躲在周中鋒的后。

　一手地抓著周中鋒的角，一手抓著小鐵蛋兒，聲音在發，“不要，不要讓他找到我。”

　聲音低低的，帶著幾分彷徨和不安。

　小鐵蛋兒眼里帶著憤怒，就是這個壞人，老姑在家的時候就老姑，老姑都離家出走了，他還追上來！

　壞人！

　周中鋒緒極為冷靜，他拍了拍姜舒蘭的肩膀，停下腳步，并沒有穿過這個車廂。

　因為他們繼續走下去，一定會經過窗戶的位置，對方接著窗簾的，能夠分辨出來影。

　他只是靜靜的站在原地陪著姜舒蘭，高大的影遮住了姜舒蘭大半的。

　見姜舒蘭緒逐漸穩定。

　周中鋒才轉頭看向車窗，窗簾隔住了對方的面容，在窗簾上映照出一個人影，那就是瘋子鄭向東。

　周中鋒目逐漸發冷，是那種森冷。

　鄭向東這得把姜舒蘭到什麼份上。

　才會讓姜舒蘭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條件反整個人一，臉也跟著瞬間蒼白下去。

　那種如蛆附骨的害怕，若不是害怕到極致，本不會是這個反應。

　鄭向東已經給姜舒蘭帶來的極大的影。

　而姜舒蘭——是他周中鋒的媳婦。

　想到這里，周中鋒招呼來了列車員，在對方耳邊耳語了片刻，列車員皺眉看向窗戶外，“同志，我馬上會理。”

　周中鋒嗯了一聲，站在原地，寬闊的臂膀，一邊護著的是姜舒蘭，一邊護著的是小鐵蛋兒，安置好了兩人。

　一分鐘后。

　周中鋒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時間，卡著點，在火車發的那一刻。

　他起了車廂車窗上的窗簾，頃刻間灑進來，鄭向東那滿頭銀發，俊無濤的臉，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暴了出來。

　四目相對。

　周中鋒目在及鄭向東，那突然長出的滿頭銀發時，瞳孔了下，接著隔著車窗玻璃，兩人對視片刻。

　他敲了敲玻璃，輕輕地三下，鄭向東安靜下去了。

　周中鋒了薄，無聲道，“不要在嚇了！”

　話落，周中鋒便轉離去。

　鄭向東一下子呆了片刻，在看到是周中鋒時。

　他頓時激了片刻，接著是恨，他劇烈拍打車窗，“周中鋒，你出來，有本事你出來！”

　“姜舒蘭我的，你憑什麼帶走？”

　只是，鄭向東的話，還沒來得及傳車廂部。

　火車發出一陣尖銳的鳴笛，轟隆隆的轱轆碾過鐵軌，發出哐當哐當的刺耳聲音。

　將鄭向東所有的話，全部都掩蓋在那火車的鳴笛之下。

　鄭向東氣急敗壞地去追，俊無濤的臉上多了幾分猙獰，“周中鋒，你把姜舒蘭還給我！”

　他剛一抬腳，就被后的兩個人給擒拿住了肩膀，對方厲喝一聲，“同志，你出去，同志請你出去！”

　“你這是違規翻越車廂，我們有權將你抓起來！”

　“抓你媽！”

　鄭向東用力一掙，一腳踹開了兩個干事。

　不要命地追著上去就要火車，眼看著手都夠著了火車那車廂把手。

　他眼睛一亮，正要縱一躍爬上去。

　可惜，他再次被人拖住了腳步，對方聲音極為嚴厲，“這位同志，你不止翻越車廂，還襲擊我們列車員，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你在反抗，我們會把你移公安部門。”

　這一耽誤，鄭向東眼睜睜地看著。

　最后一節車廂從他邊溜走，他扭頭看著兩位列車員干事，臉猙獰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咆哮，“等我找到人了，你們隨便抓，現在給我安靜一些！”

　他像是瘋了一樣，不管兩位列車員干事是什麼反應。

　就直接奔跑起來，追趕著那越行越遠的車廂，朝著車廂大喊。

　“姜舒蘭，你等等我，你別這樣拋下我！”

　聲嘶力竭，但是幾分絕。

　人在快，哪里趕得上火車呢。

　眼看著火車越來越遠，逐漸駛出火車站。

　鄭向東仍然不放棄，他一邊奔跑，一邊擺后的人，直到力竭。

　他著那逐漸駛向前方的火車，眼神從充滿希到絕，“姜舒蘭！”

　他無力地大喊，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他的嗓子，早已經被冷風吹到破音。

　姜舒蘭走了，徹底走了，去了一個他不知道的地方，從今以后，他們可能再也不會相見。

　他的影越來越慢，雙腳越來越無力。

　直到——

　被后的追過來的兩個列車員給摁了下去。

　鄭向東整個人都跌倒在地上，臉朝地，出一片。

　這一次，他沒有毫反抗，只是靜靜地看著火車消失的影子。

　旁邊的列車員也來了脾氣，“你倒是氣，你跑啊，你在跑啊！”

　鄭向東沒有任何回答。

　列車員干事也覺得這人跟神經病一樣。

　他們躬低頭下去，就要去把倒在地上的鄭向東給拉起來，卻被鄭向東給一把推開了。

　他沒力氣，就這樣往車軌上去爬。

　他不想活了。

　沒了姜舒蘭，他不想再活下去了。

　這下，兩個列車員干事也懵了片刻，上前去拉，“哎，就算是抓你去公安局，也不會判死刑，你這人怎麼的？”

　朝著火車軌去，這還是不要命啦！

　鄭向東跟沒聽見一樣，只是用力地往火車軌上去爬。

　一點點去爬，胳膊肘在地上拖曳，出一片紅的，混合著站臺下鋪著的煤渣，染了暗紅。

　眼看著拉不住。

　兩個列車員干事，急得火星子冒，上面人讓他們解決這個火車的同志，可是沒說，讓這同志去死啊！

　關鍵時刻，還是姜家三哥從外面站臺另外一頭跑了過來。

　在得知本該吃了安眠藥在家昏迷的鄭向東跑了以后，姜三哥就知道壞了，怕鄭向東壞事，家里人立馬讓他跑一趟火車站。

　把鄭向東給攔下，哪里料到。

　竟然見到這一幕。

　鄭向東在尋死！

　鄭向東是誰啊？

　那可是他們公社十里八鄉的牛皮哄哄的人了，這麼一個讓外人懼怕到骨子里面的人，竟然會自己去尋死！

　要不是姜三哥真的看到這一幕，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忙跑上去，拽著鄭向東的胳膊，咆哮道，“鄭向東，你不要命了！”

　已經在鐵軌邊緣的鄭向東，生生地被姜三哥他們幾個合力給扯了回來。

　鄭向東雙眼無神，在看到是姜三哥的時候，他眼神了，聲音苦，“姜老三，姜舒蘭不要我了。”

　鄭向東多囂張的人啊！

　這般無力的樣子，是姜三哥沒見過的樣子。

　他拽著鄭向東的往后拖，“我妹妹結婚了，肯定不能要你！”

　拖的時候，他才注意到以前多健康的一個人啊！

　就這三天，不止是瘦了一把骨頭，連帶著頭發也全部了暮年的老人一樣，頭發花白。

　這幅樣子的鄭向東，姜三哥也罵不出來，本該恨的了一個人。

　在這一刻，竟然會覺得他可憐。

　真是見鬼了。

　姜三哥朝著對旁邊的列車員干事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先暫時離開下。

　不然他怕在這樣刺激下去，鄭向東別真去臥軌了，人要是沒了。

　這一條命還背在他妹妹上，他小妹多冤啊！

　等列車員干事離開后。

　姜三哥自己跟著鄭向東一起并排坐在站臺的邊沿。

　他想了想，記得鄭向東是煙的，他從兜里面掏出煙，遞給他，“嗎？緩緩？”

　煙是個好東西，能夠緩解神繃的狀態。

　鄭向東看了一眼煙，向來煙癮極大的他，竟然搖搖頭，“姜舒蘭不喜歡煙，會不高興的。”

　所以，他就是煙癮再大，也不會當著姜舒蘭面煙。

　這——

　姜三哥愣了下，把煙遞過去，“我小妹不在。”

　“你是姜舒蘭的三哥！”

　鄭向東說完這話，就沉默下去。

　若不是他是姜舒蘭三哥，他也不能拽起自己。

　鄭向東自有一套邏輯，但凡是和姜舒蘭相關的，在他這里都值得特殊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