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桑在大堂里懶散地坐著, 時不時起去后廚看一圈,然后又回來老位置閑,看著眾人各自忙碌。
不一會兒,食堂里的另一位閑人——徐叔, 手捧一杯焦糖茶來到孟桑對面, 悠悠然坐下。
幾月相, 大家彼此都很, 平日也就不拘著禮數。尤其孟桑與徐叔的家宅靠得很近, 偶爾會與徐嬸子互相送些吃食,鄰里關系很是和睦。
瞧見徐叔來, 孟桑溫聲提醒:“茶里頭的糖太多。您年歲大了,還是得留意一些, 可不能日日都飲上這麼多。”
徐叔咂口中甜滋滋的味兒,笑呵呵道:“人老嘍, 就圖這一點口腹之。不趁著這時候多吃些、多飲些,屆時化作黃土就嘗不到啦!”
他臉朝孟桑,面期許:“孟師傅, 方才那香我可聞見了……”
孟桑能聽懂他的言下之意, 眨了眨右眼:“跟往常一樣,給您和魏叔都留了一份呢。”
徐叔一聽, 立馬放松下來,繼續舒舒服服地喝茶:“有孟師傅這話, 我老徐就安心了。待會兒再配上魏老頭做的吃食……嗐!這日子忒舒坦!”
聞言,孟桑瞟了一眼小門,約能瞧見在里頭風風火火做吃食的魏詢, 莞爾一笑。
一老一忙里閑, 看著雜役們將諸位大人的食盒送去廨房, 瞧著柱子支起小爐和油鍋炸香……偶爾各自飲上一口茶,無比愜意。
不過這種悠閑沒有持續很久,待到頭一位監生沖進食堂之后,孟桑又得忙碌起來,而徐叔也去后廚等著用暮食了。
按著常理,國子學講堂離食堂最近,且今日負責晚課的助教并未拖堂,田肅理應是頭一批來食堂的。然而一直到許平和薛恒都過來了,田肅才提著大食盒姍姍來遲。
他來到三人常坐的桌案,眼就瞧見了薛恒面前的食盒,訝異道:“安遠,你腳程怎麼比我還快,都已經取完食盒回食堂了?”
薛恒嘿嘿一笑:“今日四門學下午沒有錢博士的課,再者負責晚課的蘇博士一向好說話,故而我提早溜回齋舍取了食盒,將它放在廊下。”
田肅一聽,只恨自己沒遇到這般好說話的博士或助教。他艷羨地掃了一眼薛恒,隨后喚來百味食肆的雜役,點了一些要外帶的吃食。
恰好孟桑經過此,笑地問:“薛監生、田監生今日也要給家人帶吃食?”
薛恒與田肅齊齊點頭,異口同聲道:“我家阿耶/阿翁最饞百味食肆的吃食了!”
孟桑低頭淺笑,朝著三人頷首致意,回到后廚給梅菜扣這道菜做收尾。
沒掀開蒸籠之時,已經有咸甜香味溢出,惹得后廚眾人忍不住往這兒瞧。如今孟桑一打開蒸籠,那香味立馬鉆進后廚各,直往人鼻子里躥。
剛出蒸籠的碗壁是燙的,孟桑往碗上扣一陶盤,利落完反扣的作之后,連忙用雙手指腹流去耳垂,試圖以此來降溫。
待到將碗挪開之時,一道梅菜扣方才真正完。
盤中,剁小段的梅干菜鋪在盤底,一片片瘦相間的五花蓋在上頭,有幾縷醬湯沿著片緩緩往下淌。
后廚,瞧見此景的人紛紛咽了下津。而徐叔急吼吼地湊過來,笑瞇瞇道:“孟師傅……”
孟桑笑道:“一碗是留給您和魏叔的,還有一碗給陳達、柱子他們。”
的目越過徐叔,與守在灶臺前的魏詢對上:“魏叔,待會兒您就像我方才做的一樣,將碗中吃食反扣到盤中,就啦。”
魏詢板著臉頷首,眼中神卻很溫和:“嗯,我曉得。你且自個兒用吃食去,別著。”
“好嘞。”孟桑嘿嘿一笑,也不多話,如往常那般用木托盤將吃食運出去。
出去時,謝青章與葉柏并排坐著,一大一小齊齊過來,作很是整齊,模樣是如出一轍的乖巧。
孟桑有些被這場景逗樂,穩步走過去,將托盤中的吃食放到桌上:“還有一些在后廚,等會兒就開飯。”
葉柏乖乖點頭,一副“阿姐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模樣。
謝青章先是含笑應了一聲“好”,目掃過孟桑雙手時忽而一頓。
比之以往,桑娘的手瞧上去多了一分澤和細……
他抬眸向孟桑,用視線點了下對方雙手,稍稍挑眉。
孟桑會意,邊帶著笑意,微微點頭,然后抱著木托盤轉離開。
頓時,謝青章眼中濃得快要溢出。
二人之間的細微互,一分不落地落葉柏眼中。小郎君沒看懂其中究竟,努了下。
一日沒見,怎麼桑桑和謝司業已經打起啞謎了?
登徒子真是討厭!
對于葉柏眼底的“敵意”,謝青章神自若地回之以微笑。
一大一小之間的暗流涌,在孟桑過來時,悉數被藏了起來。
孟桑落座,用公筷給對面二位君子夾了一塊五花,輕快道:“你們快嘗嘗這道梅菜扣,看看滋味如何?”
葉柏瞧見孟桑是先給自己夾,立馬暗朝謝青章飛了一個滿是得的小眼神。
看看,阿姐還是最喜歡阿柏!
謝青章:……
葉小郎君,倒也不必事事如此計較。
謝青章微微搖頭,無奈一笑,夾起碗中的五花送口中。
前后經過焯水、過油、蒸制三個步驟,里的大部分油脂都已經被去除,吃著并不油膩。整一片五花仔細嘗來,只覺得瘦相宜——.的口即化,而瘦一點也不塞牙,兩者的口混在一,相得益彰。
此刻,梅干菜的酸咸味道悉數回甘,咸中泛甜的香味與豚香糅為一,任誰來了都會想多吃幾塊。最好還是配上甘甜的白飯,大口吃、大口飯!
孟桑看著謝青章二人面上神,就曉得他們一定很喜這道梅菜扣,于是嫣然一笑,低頭品嘗起自個兒的手藝。
往白飯里舀上幾勺湯,又添了些梅干菜,將它們拌勻了一塊用,吃著賊香。
用了沒幾口,孟桑瞄見田肅與薛恒提著大食盒、一前一后離開食堂的影,不由想起大理寺的事來。
咽下口中吃食,孟桑問起謝青章其中細。
謝青章聽了,先是一愣,難得有些好奇:“今日朝堂上的事,你怎麼曉得這麼多的?”
孟桑擺手,笑道:“白博士不是常常親自來食堂買吃食嘛,時日久了,他與我徒弟柱子趣味相投。這事,就是柱子從他那兒聽來的。”
謝青章了然:“這倒是不稀奇了,太學白景詢慣是不在意出。上至士族、員,下至走販、仆役,只要對他胃口,都能結為好友。”
因著宋七娘的關系,對于白慶然此人,孟桑也有所聽聞。
不過先前聽七娘醉后提起的,多是白慶然的家事——
早些年與夫人和離,膝下無兒無,邊也無妾室。和離之后,白慶然一改先前模樣,開始流連于平康坊。此人倒還算是個風.流而不下.流的人,一向只聽曲喝酒,與會詩文的.子詩作賦,有時還會幫一些被酒鬼糾纏的子解圍。
今日聽謝青章說起對方平日為人,孟桑倒也不覺稀奇:“確是一位自由不羈的郎君。”
將話題扯回來:“不過,白博士當時所站位置不靠前,再細些的就沒聽清了。事關百味食肆,我就想著來問問你。”
提起這個,謝青章眉眼間閃過一不自然,難得憋笑道:“倒真有一樁趣事。”
見狀,孟桑來了興致:“洗耳恭聽。”
坐在一旁專心用吃食的葉柏,也忍不住豎起了兩只小耳朵。
謝青章莞爾,點了一下眼下提著食盒出去的監生,意味深長道:“他們之中的某些郎君,待會兒怕是會有些狼狽。”
他將早間朝會上所發生的事細細道來。
彼時,大理寺一眾員出列,道明自己所請之后,殿中靜了片刻。接著,葉懷信領著座下學生以及數好員,對此進行駁斥。
原本守舊派的員,例如田尚書、易寺卿等人,頂著葉懷信的灼灼目,不得不著頭皮站出來,也說了幾句不輕不重的話。
田尚書急之下,隨口扯了一個他眼中百味食肆的不足之——定價太貴。
為了佐證這個論點,田尚書先是報出田肅口中幾種吃食的價錢,最后還要描補一句“此乃臣從家中子弟,無意中得知”。
此言一出,朝堂上足足靜了好幾瞬。
隨后,王離等人出列,疑地報出他們所知的定價。
當越來越多不同的價目表被報出,這些人的臉都變得十分彩。
無他,幾乎人人都不一樣!
最終,明面上出資籌備百味食肆的謝青章站出來,有條不紊地報出了真正的定價。
至此,朝堂上陷一片死寂。
聽到這兒,孟桑腦子一轉就想明白其中究竟,“噗嗤”一聲笑個沒完,說話也斷斷續續的:“所以,是……是田監生他們搗的鬼?哈哈哈哈哈!”
這是什麼中間商賺差價的熱鬧場面!
可憐葉柏小小年紀,聽得目瞪口呆,整個小板都僵住了。頓時,他想起了先前葉簡說過“你的同窗機靈”。
原來,此機靈是這種機靈啊!
離譜!
坐在他們附近的監生,也有約聽到謝青章所言的,有的瞠目結舌,有的后悔不迭,也有一些人滿是不贊同。
而謝青章看了邊笑得停不下來的郎,以及開始懷疑人生的小郎君,意有所指地提醒:“田監生、薛監生等人,方才提著食盒出去了。”
孟桑的笑聲一停,立馬聽懂對方話里意思,樂了:“那我此時只能說一句……”
“愿君平安。”
說罷,孟桑再也憋不住笑。
“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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