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此節,便頓住了。花綢兩個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歪著臉瞧,“是有子了?這有什麼好怕的?”
韞倩睇一眼,電火石間,花綢想到什麼,驚掉了下,“是,兆庵的?”
“就是怕這個,才不敢請大夫來瞧。”
花綢心里一陣跳,“要真是,可怎麼好呢?”
“我也不知該怎麼好,”韞倩嗟嘆一句,把一張繡絹折了又折,垂眼盯著上頭繡的一枝玉蘭花,“他倒是講,若是他的,他必定為我考慮。可怎麼考慮呢?且不說我如今是有夫之婦,盧正元不會放我,就是他家里,只怕也要先將他打死了。”
“是這個道理,施大人最是嚴厲,斷不肯縱他此種行徑。”花綢亦深泄一口氣,半晌抓著的手,“可還是該請個大夫來瞧了要,不論是誰的,以后怎樣,你自己的子才是最要,你說呢?”
韞倩想了半日,緩緩點頭,“這遭回去,我便請個大夫來瞧,只是一般的大夫,我是不敢看的,萬一有什麼差池,給姓盧的曉得,我還要命不要?因此想問問你,你認不認得什麼可靠的大夫?”
“可靠的大夫……”花綢想一想,忽然兩眼錚亮,“上回我從單家,是桓兒買通了他家慣常請的那大夫,既有前事,不得再請他,有桓兒,又許他錢,他不敢胡說的。等我回去,桓兒請他家中說話,你再請他去。”
兩人議定了,走到千虛觀,見山門前來往許多香客,老方丈親自在外迎著,連翹等人的馬車均已早到,唯獨不見小喬。
這廂拜過三清,許下一場平安醮,道士們擺開排場,方丈怕喧聲擾了幾人,便領著人往掃洗干凈的一間舍歇息,上了茶點果品,派了兩位道士門前聽候差事。
舍錦簾華裀,香煙襲人,銀屏掩春,盤堆異果。幾人說笑打趣,花綢因是長輩,與韞倩共坐榻上。
吃過一盅茶,花綢便拉了松琴在邊上探問:“我原也請了你娘來,怎的不見?是不是為了大哥哥與桓兒的事,還生氣呢?”
松琴穿著桃掩襟長褂,玉白的,雕玉琢,裊娜有姿,偎在花綢邊與耳語,“外祖父把該講的道理都講了,外祖母與娘都是明理的,幾日就想明白了。只是娘怕來了,因姑的事,與姑媽犯了尷尬,因此只打發我來。”
“那你的婚事,可怎麼樣呢?”
“也不怎麼樣,”松琴想起奚桓來,驀地有些悵然,“外祖母前幾日與上京來的王妃說話,聽那意思,像是商議著,要將我許給他們家的世子,往湖北去。”
“湖北雖遠些,可世子份尊貴,又有封地,倒十分妥帖。”
“娘也這樣講,只是離家遠些……”
花綢見悵怏,心懷愧疚,免不得細語安一番,兩個人親親熱熱挽著手在榻上嘀咕。
給紗霧看見,心里因有事求花綢,又是個凡事喜歡與松琴爭高低的子,不得要刻薄兩句,“松琴也這樣大了,怎麼婚事還沒定下?縱然要奇貨可居,也得有本錢才是,拖拖拉拉的,就是奇貨也要拖個次等貨了。”
聞言,松琴亦忍不得刺回,“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做主,外祖母與娘怎麼定的,我姑娘家,怎麼聽著就是。我自然比不得你,凡事都自己定下了,何嘗給父母半點兒做主的機會?”
眾人皆知紗霧從前與衛嘉的前事,此刻松琴四兩撥千斤地一提,大家或是障袂、或是遮扇,噗嗤笑起來。
紗霧臊得急了,跺腳要走,被韞倩冷聲住,“原沒有你來,你自己要跟來,說笑兩句,你又生氣。生氣不打,可你就此出去,外頭許多香客,倘或鬧出什麼笑話來,你衛家與范家的臉面往哪里放?”
紗霧氣頓地站在那里,一時進不得,退不是,花綢免不得出來周旋,“好了好了,說笑兩句而已,在座的,誰沒被人說笑過?聽聽就過去了,犯不著生氣,紗霧,你要是生氣了,就是與大家說笑不得了。”
便將紗霧彈回椅上坐著,半晌不言語。花綢又過問起連翹來,問起周乾何時過禮,連翹紅了臉,“中秋前,他請人來伐柯,又一早托人往家中帶過信,他父母已盡知,說是使人帶了禮上京與我。還沒到,等到了,他從登封回來,想必就要定下過禮了。”
“好、好。”花綢含笑點頭,趣說做了這樁煤,定要去坐在上席吃酒。
眾人笑合半日,兩個道士進來安放齋飯,擺了十二樣致菜蔬,幾人相請席,誰知韞倩嗅見油腥味,復犯了惡心,借故往屋外去嘔,進來眾人問一番,花綢不要吃這些,單管道士要了一碗清粥,兩樣小菜來擺在炕桌上吃。
那范紗霧瞧在眼里,回去與娘順口說起這事,只道是韞倩子不好,吃不得飯。
莊萃裊聽在耳里,心里便揣測韞倩大約是有了孕,沒幾日便喜滋滋走到盧家來,說是與盧正元報喜,自然了,順道是討些銀錢。
那盧正元聽了,好不高興,大大方方的孝敬了岳母一百兩,莊萃裊得了錢,又喜滋滋地去了。
唯獨韞倩還蒙在鼓里,這日等著花綢使喚的那位大夫過來瞧,把脈后,果然是有了兩個月的子。韞倩細細一掐算,那段日子,盧正元日日都歇在櫻九屋里,不是施兆庵的,還是誰的?
唬得韞倩忙與大夫商議了,掐著盧正元歇在這里的那日,對外只說是一個月的子。又賞了大夫幾匹妝花緞、二十斤胡椒、五顆西洋珠子、十兩銀子。大夫謝了恩,歡天喜地去了。
前腳去,半盞茶功夫,就見盧正元地震山搖地奔進門來。韞倩心下大跳,正有些做賊心虛、慌頭腦的時節,那盧正元兩個圓的胳膊就把圈住,渾的往瘦瘦的骨頭里,兩片烏黑的厚從額上親到下,又從下親到額上,里不住喁喁囔囔:
“我的心肝,我盧正元這一世,又做了,又掙下了這一副殷實家業,平生再沒有不快活的事。唯有一件,膝下只得兩個丫頭,無個小子,竟白白讓這副家財流落到別人家去!如今好了,你總算為我爭氣,有了這個子,必定是個小子!我還有什麼憾事?不得,這家中的家財都聽憑你使喚罷了。”
囫圇親得韞倩滿臉噠噠的口水,心里雖厭煩,到底有些心安下來,將他一推,絹子往臉上搽,“我這里大夫才出去,你的耳報神倒快,哪里聽見說的?”
“岳母來早起來告訴的,”盧正元喜得手舞足蹈,有些坐不住,站起來滿屋里轉,“說起你這兩日有些不好,大約是有了子,我還不大肯信,門里進來,要問問你,誰知撞見個大夫出去。我拉著他問,他倒說一個月的子,可不是整好的日子?我又賞了他些東西,打發他去了。”
韞倩聽見是莊萃裊來搗鬼,心里直恨,冷眼吊他,“太太過來告訴你這事,必定也沒要你的錢囖?”
盧正元回頭見不高興,忙陪著笑臉,“你放心,我記得你的話呢,開口問我借三千銀子,我回此節銀子都往南邊進貨去了,沒有這些,只打發了一百兩,拿了錢,高高興興去了。”
“哼,你有錢嘛,”韞倩飛著眼乜他,滿心不爽快,“隨隨便便就打發一百兩銀子,你既有這錢,何必拿去填補外人?我看二娘三娘近日里要辦頭面,正缺銀子使,四娘屋里的那張床斷了梁,也要新打一張,我看你不如也拿一百兩來給我,我好替們辦了。”
“隨你隨你,如今我還有什麼不依你的?鑰匙既在你這里,你只管人開了庫取就是,只是……”說到此節,便挨坐下來,呵呵笑,“櫻九前日也想辦副頭面,你寬宏大量,也給辦一副來,好不好?”
既說到這里,韞倩不得趁勢將他千里萬里地推出去,“有什麼不好?你的人嘛,我自然也要好待的。只是我如今有了子,伺候你愈發不便宜,我蓮心將你的裳收拾了,送去櫻九屋里,你長長地在屋里睡著,等孩兒生下來,你再回來,好不好呀?”
盧正元便把子著,“我舍不得你。”
“說這些混賬話,”韞倩瞥他一眼,轉到榻上吃熱熱的油牛,“快去,下晌我蓮心把你的東西送過去。”
那盧正元樂呵呵站起來,千回百轉地將看一眼,反剪著手出去。暖日和風,妻妾滿,子嗣有,再沒有比這更圓滿的事了,連背影亦不由虎虎生風,春風得意起來。
這里出去,沒幾時三房小妾便來賀,眾人說笑一陣,辭去吃晚飯,韞倩單了四娘翠煙留下來共用晚飯,炕桌擺了幾樣清單小菜,兩碗粥,請榻上坐,“我有點吃不得油腥,你不要見怪,請將就些。”
翠煙盤在榻上,捧起碗朝屏風外頭一眼,見無別人,適才淡笑,“太太放心,多余的話,我一個字也不會往外說。只是有句話想勸勸太太,太太若嫌我多事,我便不說了。”
斜漸下,照著水晶玻璃碗,點點投韞倩的眼。和睦地揀了個豆腐陷包子在翠煙碟子里,“若是嫌四娘多事,就不會留四娘吃放了,避還避不過來呢。實話告訴四娘,我自打到了這里,無一日是自在的,也就是與二娘三娘四娘湊在一說說笑,竟像家人一般,十分爽快。”
“太太這話我信,聽說太太在家做兒時,日子過得艱難,與我倒是一樣的。太太也曉得,我是被家里賣到這里的,做了人家的小妾,雖吃喝不愁,可老爺的子,太太知道,也沒招打吸罵。不過命即如此,也再沒有更好的去了,只好在這里熬著。好在太太進門來,待我們十分周到,凡有好,都記得我們,又弄了個櫻九在那里,我們都惦記著太太的好呢。”
說著,翠煙將碗筷擱下,輕輕扯的的袖口,放低了聲音,“我看如今,太太有了這孩兒,不管是誰的,既然姓盧的高興,索就認作是他的,不要鬧出來才好。”
韞倩捧著碗點頭,輕語道謝,斜一束在眼里上下浮,在認命與不甘之間,漸漸殘灺。
沒過兩日,韞倩便換了裳,坐了轎來將有子的原委告訴花綢,倒要請花綢拿個主意,“你說怎生才好?是就此將錯就錯,就認作是盧正元的孩兒,還是讓兆庵與家里說,想個法子來,我好離盧家?”
爐香篆息,鸞鏡塵迷,日子愈發冷起來,屋里已生起炭。花綢穿著件水天霞的掩襟長衫,草白的,暗攢著眉,心嘆釵橫翠委,不覺面黯然,珠眸低垂。
茶點齊備,韞倩在碟子揀一顆瓜子擲,“我你為我拿個主意,你怎的發起呆來?”
“我拿什麼主意呢?”花綢輕嘆,抬眉起來,滿愁滿怨,“到如今,鬧出來就是人命司,我也拿不定這個主意。要我說,你若是喜歡兆庵,且不要說破,先試試他的口風,若他是非你不可,那你拼出命去爭一爭,也罷了。若是,紛擾紅塵,牽絆他太多,你就為自己打算最好。”
“我也是如此想,可要我這輩子和盧正元瓜葛在一起,我只覺半生無,日子不知要怎麼過才好。”
“你先不要想那許多后話,先把眼前的事顧好要。什麼日子,你約了兆庵去,探探他,若好,你就他拿個主意出來,若不好,就不要告訴他。”
韞倩只好依了這話,愁得晚飯不吃,拜別花綢歸家。
金烏淪落,殘紅折損,椿娘進屋來添炭,一行翻著琺瑯彩盆,一行與花綢議論此事,說到難,二人皆嘆。
椿娘又想起自家的難來,罩了熏籠,坐到榻上與說:“我聽見咱們原先陪到單家的婆子回來報信,說是老侯爺了秋,子愈發不好了。我只怕過些日子,單家更有了個冠冕堂皇的名頭,要來接姑娘去病榻侍奉,到時候,姑娘還怎樣推?”
偏巧奚桓走進屋里來,冷笑一聲,“該怎樣推,就怎樣推,自冬來,老侯爺病了,媳婦也病了,兩個病人,誰侍奉得了誰?你只管在家呆著,我空去探就是。”
花綢一見他,只把煩惱拋卻,憂愁無蹤,笑偎到他邊來,“你說這話,誰肯信呀?”
“不要他信,”奚桓在熏籠前手,翻了幾下,“不過是要個正名頭,外頭的人不得議論罷了。回頭我上幾個醫署的太醫親自去探,是什麼病,缺什麼藥,我出了,算替你盡心。”
“我才不想盡這個心。”花綢在他懷里,嗤嗤地笑,即便說起煩心事,也不甚煩心了。
奚桓抬手環住的腰,親昵地俯下臉來蹭蹭的鼻尖,“自打姑去了,你就跟個小貓似的,總著我。”
“你不喜歡?”花綢忙作勢從他懷里端正起來,“那我不著了。”
“喜歡喜歡!喜歡得恨不得摘了骨頭給你做張椅。”奚桓復摟著,笑一陣,倏地朝窗外瞥一眼,“方才我過來,撞見韞倩表姐,瞧見臉有些不好,是怎的?”
花綢推他一下,退出來,走到對面坐著,“要你問,你好好的正事還忙不過來呢,又打聽人的事。”
“好好好、我不問了,要不是與你要好,又時常為煩心,我也不問。”奚桓說著,懷里取出封信來,“姑來信了,高不高興?”
天昏昧黯淡,卻被花綢的笑臉裝點得耀眼,“高興!”忙拆開,看一陣,心里便安定下來,“娘信上說,大約我收到信,他們已走到開封了。這時節,開封也想必也冷得很,不知到大哥哥的子怎麼樣,他自了那杖刑后,子就大不如前,時不時就要病。”
到此節,奚桓亦下臉,一嘆,渾便了些力氣,“萬幸路上有各地員款待,又帶著藥與藥方,只盼著爹不要那般固執,若上不好,肯停下來歇一歇才是。”
頃,椿娘帶著小丫頭進來擺飯,奚桓怕引得花綢沒胃口,遂收了嘆息,拿牙箸將點一點,“告訴你件你高興的事,早起閣傳皇上的旨意,將我提到刑部做從五品員外郎。”
聞言,花綢果然高興起來,“好事呀,你春天才點進翰林院,冬天就提點刑部,原以為你還得在翰林院修幾年的書呢。”
“也是機緣巧合,趕上了這時候,爹外調,朝中如今是衛珺代理戶部與閣的參事,潘懋還任著閣首輔之職,雖有施大人與衛大人牽制著,皇上怕鎮不住,安了我上去,給潘懋父子瞧一瞧,好他們曉得,爹雖然不在朝中,也有人盯著他們。”
“怪道提你進刑部,只怕就是要威懾他們。”
“嗨,權慣常如此。”奚甯笑笑,喊端起碗來吃飯。
花綢捧起青瓷碗來,吃一口,又頓住,小心探問:“你那位好友施兆庵,你上回說,他母親病著,暫且沒空閑議他的親事。可他已是弱冠,還不議親,豈不耽擱了?”
“怎的,你想著給他做?”奚桓趣一句,嘆息一聲,“快打消這個念頭,他不是周乾,周乾那人,散漫慣了,家中也不好管他的事,只要不出格,家中都依他的。可兆庵是世宦書家,施大人與夫人斷不肯低就,否則怎麼愿耽擱著,也不肯隨意議親?”
明燈小窗,便有傷心事登樓,花綢玉容淹淡地笑笑,說了句吃飯,暗替韞倩愁,唯恐窗外松風,辜負了黃花風流。
上輩子,她為他付出所有,助他一步步位極人臣,卻比不上她的好姐姐陪他睡一覺。當溫柔繾綣的夫君取她性命時,她才知道自以為的情深似海都是笑話。含恨而終,陸襄憤恨詛咒,要讓負她害她之人不得好死……再睜眼,她回到了十四歲那年,同樣的人生,她卻帶著滿腔仇恨而歸。夜黑風高,陸襄撿到了被人追殺重傷的楚今宴,兩眼發亮。“誒喲,金大腿!”于是二話不說把人拽到自己屋里藏好。“今天我救你一命,日后你要答應我三個要求。”楚今宴:他并不是很想被救……再后來,楚今宴拍拍自己的大腿,勾勾手指:“愛妃,來,孤的大腿給你抱。” *** 她:陰險,詭詐! 他:卑鄙,無恥! 路人甲:所以是天生一對? 路人已:呸,那叫狼狽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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