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不是你想要我繡的嗎?虞秋敢想不敢問。
嬤嬤教過刺繡, 府中繡娘丫鬟眾多,虞秋并不經常針線,偶然無聊或者起了興致, 才會繡上那麼一兩日。
學的不說有多出彩, 拿出去還是能看的, 不至于弄得滿手是傷。手上針眼都是后來匆忙以及心中不靜導致的。
選擇親手繡荷包, 而非讓丫鬟代替,是因為要送荷包的人都是真心對待的。
爹爹與蕭青凝不必說,自己上的是一定要與云珩的一模一樣的,對云瑯, 則是憐他、哄他與謝他這幾日的相護。
云瑯確實胡鬧頑皮難管教,但不得不說,他這子幫了虞秋許多, 比如當街教訓許伯騫出氣, 又比如震懾府中下人。
虞秋發自心道:“是我自己愿意繡的, 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在話說出口的瞬間,明顯覺到云珩上的氣息變了, 變得格外溫, 就好像他真的是那個民間相傳的溫和太子。
虞秋的手指被人輕輕弄著, 對方的手指比的糙, 指腹相對挲著, 麻麻, 就與那指尖被刺痛的覺一樣, 直接傳了心底。
這讓虞秋很不自在,云珩是在扮演的未婚夫君關懷嗎?是的吧?他們今日就是要去拜訪老太尉的。
對了, 還沒想好怎麼討好蕭老太尉。
虞秋打起神, 將心底奇怪的覺驅逐出去, 輕輕了下手指,指尖淺淺出幾分,立即被抓握了回去。
云珩注視著,目若深不見底的潭水,看得虞秋坐立不安。又試探著了手,才終于恢復了自由。
車廂中氣氛有些許古怪,虞秋定神,決定主將這氣氛打破,道:“我本以為五殿下會鬧著一起去的。”
離府前一直擔心著這事,就怕云瑯撒潑打滾非要一起去找蕭玉烽。
云珩眉眼溫和,話語中帶著點不經意的散漫,“他現在暫時安全,不會主找事。”
“嗯?”虞秋以為自己聽錯了,迷惘看他。
“要自己想。”云珩朝抬手,虞秋微向后仰,終未能躲開,被他在額心親昵地輕點了兩下,“聯系前后因果,自己腦子想。”
前因太長了,虞秋想不出來,總不能從云瑯降生在世開始想吧?后果也是云珩剛告知的,聯系不上。
虞秋腦子不夠用,老實地開口:“可不可以后面再想?待會兒要到太尉府了,我想先尋思下怎麼面對蕭太尉。”
云珩被逗笑,笑意毫不遮掩,“不急,你先忙。時間多的是,別的你可以之后慢慢想。”
虞秋被他笑得心中莫名,又看他一眼,看不懂,于是沉心靜氣思量起接下來將要面對的事。
太尉府門口已有下人靜候,遠遠看見馬車,連忙進去通傳。
蕭太尉滿肚子的火,正在被人安。
“太子提前打了招呼,說明并非是要強著父親屈服,父親就給個面子吧。”蕭論說道。
蕭夫人也道:“今日來的是虞秋,才多大點兒的人啊,什麼都不懂。父親若是驚嚇著了,這事傳出去也不好聽。”
蕭太尉背對著幾人,面朝著墻壁上的孔圣人畫像,面沉如死水,毫不為所。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正再勸,靜立在父母后的蕭青凝輕聲道:“外祖父不想見,其實也是有法子的,很簡單……”
幾人轉,目全部聚集在上,均是不解。
雙胞胎弟弟向來不如姐姐聰慧,此時極為愕然,不是應該出言相勸才對嗎?
“就與十年前一樣。”蕭青凝聲音不大,在寂靜的環境中一字一句猶如珍珠落玉盤,格外清晰地傳在場所有人耳中,“讓小弟裝作腳,再一次把推得頭破流就行。”
蕭氏夫妻倆飛速互看一眼,雙雙低下頭去,裝作沒聽見兒在說什麼。
蕭太尉猛地轉,目如炬,為多年積攢下來的威向著蕭青凝姐弟倆去。
蕭青凝端正地立著,如風雪中的勁竹,凝然不。
與相反,自一家人聚齊后,半個字都沒說過的蕭玉烽面目幾乎扭曲,扭頭著親姐姐,恨不能一頭撞死。
天可憐見,他已經很努力地在裝死了!
廳中死寂,只有這祖孫倆無聲地對峙。
“太尉!太子已經到府門前了!”下人慌張來報。
蕭太尉的怒火幾乎從鼻子里冒出,怒掃著屋中幾人,甩袖踏出房門。余下幾人連忙跟上,經過蕭青凝旁時,蕭夫人手指朝虛點了點。
姐弟倆跟在最后面,蕭玉烽低聲音抱怨:“你怎麼能這樣……”
“閉。”蕭青凝目不斜視地抬步向外。
府門口虞秋瞧著云珩對著張開的雙手,心道他果然是做給太尉府的人看的,還是配合他吧,免得他生起氣來折騰人。
順從地將兩手都放上去,被云珩的手臂撐著,從最后兩道腳踏上直接跳了下來,角被風吹起,輕飄飄地落下,好似一道輕煙。
云珩順手將腰間的荷包擺正,把那對比翼鳥在外面,與他的一樣。
兩人站定,轉看向朱門里走出來的蕭太尉,蕭太尉年邁但子朗,過門檻時腳步微不可查地一頓,然后快步走來,帶著家人朝云珩行禮。
“太尉請起。”云珩將人扶起,笑道,“孤今日只是帶阿秋過來坐一坐,不必客氣。”
他面向虞秋,“阿秋,還不快人?”
虞秋張口,了,為難地皺起了臉。想了半路,所有的應對措施都想了一遍,卻依舊卡在了開頭。
是該太尉大人,還是外祖父?
這很重要,決定了是否會被趕出去,以及若是沒被趕走,待會兒該怎麼喊蕭夫人他們。
飛速瞄了眼后面的蕭青凝,沒能從上得到什麼暗示。
這作被云珩捕捉到,他也看了眼蕭青凝,淡然開口將虞秋的注意力拉回來,“你外祖父都不認識了嗎?”
虞秋水汪汪的眼睛激地對著他眨,又急忙朝著蕭太尉見禮:“阿秋見過外祖父。”
蕭太尉寒著臉從鼻子里發出簡短的聲響,也不知是應聲還是冷嗤,虞秋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本就沒朝自己看上一眼。
沒被趕走就已經是個好開始了。
悄悄去看云珩,云珩對著蕭太尉道:“不請孤與阿秋進去嗎?”
蕭太尉忍氣,側道:“太子請。”
云珩朝蕭論等人點頭,再低頭看看虞秋,示意進去,而后自己率先抬步,虞秋趕亦步亦趨地跟上。
到了正廳,蕭太尉面仍是不佳,憋著氣與云珩客套著,蕭論偶爾接上一兩句。
話一句也沒掉下去,氣氛卻很冷淡。
就在虞秋尷尬地著茶面不敢抬頭時,“啊”的一聲痛呼響起,所有人都向著蕭玉烽看去。
蕭玉烽捂著腰憤懣地瞪了蕭青凝一眼,在蕭太尉要殺人的眼神下著頭皮走出一步,面朝虞秋道:“表妹。”
虞秋寵若驚,騰地站起來,強行穩住心緒,端莊地對他福,“表哥。”
“表妹,你還沒見過我爹娘吧?”蕭玉烽扛著蕭太尉的怒火給虞秋做了個介紹,蕭氏夫妻都很和藹,應了虞秋的那聲姨母、姨丈。
蕭玉烽一想今日反正已經惹怒了外祖父,死就死吧,干脆道:“表妹,你還是頭一回到府上來,外祖父已經提前讓人把你娘的舊院子清掃了下,我和姐姐領你去看看?”
虞秋目飄來飄起,就蕭太尉那恨不得將人殺的眼神也能看出,那院子本不可能是他讓人清掃的。
不知道該不該與蕭玉烽他們過去。
“既然已經清掃好了,那就去看看吧。正好以后阿秋再來,可以直接住母親的院子,省得府中再麻煩。太尉覺得呢?”云珩笑盈盈詢問。
蕭太尉吹胡子瞪眼,蕭夫人忙替他開口:“那好。青凝、玉烽,帶阿秋去吧。”
云珩朝虞秋點頭,在人朝外走去時,喊了常戟跟上去。
這保護的姿態很清楚了,蕭太尉滿是皺紋的臉憋豬肝,終究是一字未說。
離了正廳,沒讓丫鬟跟太近,三人過了后院的隔門,互相看著,總算是能順暢呼吸了。
蕭玉烽先發制人地指責:“你下次能不能打個招呼再手?”
“下次一定。”蕭青凝毫無愧疚之意,帶著虞秋拐過長廊到了那個被鎖起來的小院,道,“現在和你打招呼了,把鎖弄開吧。”
那小院本就不是蕭太尉讓人打掃的,是他們姐弟二人撬開了鎖清掃的。反正父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瞞過了蕭太尉就行。
三人在后面還算和樂。
蕭青凝本想提醒虞秋,得罪過云珩的事,怕是已經被云珩認出來了。轉念一想,今日他二人相時云珩照拂,暗覺這兩人多半是已經相互坦白了。
既然如此,沒必要再多多舌,遂將事埋在了心中。
而虞秋未遭蕭太尉冷言,還認回了表親姨母,很是高興,將先前惦記的種種盡數忘記。
這樣待了大半日,午膳都是在太尉府用的。
初時,蕭太尉面很難看,不知為何,等虞秋幾人去后院逛了一圈再回去,他態度緩和了下來,竟然還認真看了虞秋幾眼。
這一日順遂,午后兩人告辭,太尉府眾人相送。臨走時,蕭太尉喊住了虞秋,“你過來。”
不止虞秋,蕭家其余幾人均是驚詫,唯云珩低眉略微思索后了笑。
但他的笑沒維持太久,因為一轉眼,他就在蕭青凝上看見了個荷包。
是淺茶,比翼鳥雙飛的荷包,與他上的一樣。
他很確定,在蕭青凝帶虞秋去后院之前,蕭青凝上是沒有這個東西的。那就是虞秋給的,虞秋把自己的荷包給了蕭青凝?
云珩心中云布,悄然將上荷包解下,臉上依然帶著笑。
不急,待會兒再好好審問。
等了幾句話的功夫,虞秋隨著蕭太尉走了回來,步伐款款,腰間荷包隨之微微晃。
云珩再次凝目看向蕭青凝。
事未弄清楚之前他從不打草驚蛇,云珩暗記著這事,將虞秋扶上了馬車。待馬車平穩行駛時,沉道:“手還疼嗎?”
虞秋心不在焉,沒聽見他的話,“什麼?”
很好,那就是不疼了。
“蕭太尉是不是讓你隔幾日再去一趟,并且不讓我相隨?”云珩又問。
虞秋訝然,“你怎麼知道?”
蕭太尉叮囑的時候明明離得那麼遠,還是背對著云珩的,這都能讓他知道了?
云珩面上浮起淺笑,道:“他讓你去,你去就是了。”
虞秋總覺得他好像連蕭太尉要說什麼都知曉一樣。
今日云珩幫許多,心好,靠近了云珩抓住他袖,懇求道:“太子,你先與我說說嘛,外祖父他要與我說什麼?我害怕他,想先做好準備……”
“那你認真回答我一個問題。”云珩截斷的話,沉聲問,“我那荷包當真是你親手繡的?”
虞秋乖巧地點頭,稍有不安,“是我親手繡的,你覺得不好嗎?”
云珩審視著雙目,直看得虞秋心中戰栗,往后了一下。方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上了馬車,人就變了?
哦,是因為離了太尉府。他先前那樣,都是裝給蕭太尉看的。
虞秋心中慨,其實他完全沒必要這樣的,他只要順從蕭太尉為難自己,說不準就能把人拉攏過去了。
這樣拐著彎強兩家和好,才會讓蕭太尉不悅。
云珩不知心中所想,收回視線,閉眼沉思,不再理會虞秋。
或許是與蕭青凝暗中約好了要繡同一種荷包,那只是外觀相似,里不同。
姑娘家都喜歡這樣的。
這一路,兩人各懷心思,均未再言語。
抵達虞府時,虞行束已等待多時,不等馬車停穩就上前詢問:“秋兒!太尉可有為難你?可傷著你?”
“沒有,姨母和姨丈都很好,還送了我東西……”
父倆一個問一個答,接連說個不停,本沒人再注意云珩。
云珩著藏進懷中的荷包,再看看虞行束上佩著的一模一樣的東西,角緩緩扯出一冷笑。
枉他今日對虞秋百般照顧,給做足了臉,為了讓蕭太尉主與約見,不惜暴鋒芒讓蕭太尉起疑。
虞秋倒是好,拿所有人都有的荷包來糊弄他。
手上針眼的確不假。這算什麼?人計與苦計并行?
虞阿秋,好,很好。
后院花圃中,云瑯正趴在蒼翠樹下的榻上看書,雙手支著下,兩只腳愜意地翹得老高,來回搖晃著。
榻上散地擺著三本書,其中一本下面著一只極其眼的荷包。
察覺有人靠近,云瑯偏頭,看見是云珩,弓著腰爬坐了起來,撿起荷包揣好了。
云珩問:“荷包哪里來的?”
云瑯看見他沉的雙目,心里一陣歡喜,果然是生氣了!
他搖頭晃腦,炫耀道:“我皇嫂給的,這是繡的第一個荷包,可心細致了,比你那個都用心。對了,你有的吧?”
“我皇嫂一共繡了五個,你不會一個都沒有吧?”
對上云珩,他難得占上風,甩著手上荷包,得意地嚷道:“生氣了呦——嘿嘿,氣死你!氣死你!”
云珩不語,面無表地走近。云瑯眼睜睜看著他走來,忽覺不對,厲荏道:“你岳父和我皇嫂還在府中呢,我看你敢打我……”
他警惕地著云珩,見他越來越近,心中一慌,連鞋子都來不及穿,著腳就想往前院跑。
只是低頭看了眼硌腳石子,就沒能再抬起來,被擒住脖頸扣了下去。
前院還在談著的父倆冷不防地聽見一聲刺破天際的慘聲,驚惶朝后院看去,下一瞬,那曾經響徹府邸的嚎啕哭聲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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