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岸獅群的異當然被人類注意到了。
早在東岸遭到突襲的時候, 網就炸開了鍋,一群大貓迷前幾天還在為西岸被驅逐擔驚怕,一下子又得為東岸被搖基擔心。不過很快, 他們就走了出來,開始關心西岸在饒河谷的發展。時間一天天過去, 帖子一則則刷新,讓人們沒想到是,只不過半年功夫,西岸就開始有異了。
起先看到網更新的員變更時,不管工作人員還是大貓迷都以為是王子在驅雄,以為是日益長的三獅軍團威脅到了地主雄獅的地位, 讓它一怒之下把快年的獅子都趕了出去。等游客把那天的視頻一發, 大家才恍然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
出面驅趕的是獅王,從旁協助的是老首領, 王子從頭到尾都坐在樹蔭里, 尾尖都沒彈一下。
這下大貓迷們更加不解了:
獅群驅逐健康母獅的況很,但的確存在。這種驅逐通常都發生在狩獵困難、食缺乏的季節,大多數被驅逐的對象要麼是狩獵能力低下,要麼是和其他母獅緣關系較遠,是獅群在求生存時最先放棄的員。
可西岸獅群個個膘壯, 怎麼看都不像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樣子。
大家議論紛紛,最后還是從幾個游客發布的行程日記中找到了蛛馬跡。
游客寫道:“我們一路見識了大草原的麗風,還有幸看到了一次獅子狩獵。七頭獅子追逐在斑馬群后面, 聲勢驚人。它們在追出很長距離后放棄了獵殺,我認為它們可能是吃飽了。”
吃飽了?
這本說不通。
聯想到被趕出去的獅子也正好是七頭, 大貓迷們一時都目瞪口呆——不會是因為狩獵失利, 獅王看不上它們, 才給都趕出去了吧?要真是這樣,沒有狩獵能力的亞年在野外本活不下去,肯定會有其他母獅坐不住去照顧的。
他們左等右等,等到亞年分兩支小隊,等到琪曼達和小不點功完狩獵,等到剩下五頭亞年合起來去打劫了獵豹一家,都沒等到哪頭年長母獅離群。
久而久之,大貓迷就把心思收了回來,網對這些獅子的稱呼也變了“小分隊”,似乎是默認它們已經開始過自己的群居生活,連專項論壇都分出了兩個子版塊。
不過最近專項論壇的流量有點小,因為所有人的目都落在了北方,落在了整個保護區最大的獅群上。
在西岸獅群的同時,遠在數十公里外的平原也在面臨劇變。
布萊克雄獅聯盟占有著的兩個獅群發生了一次駭人聽聞的沖突,一共折損了三頭母獅和數頭崽。作為地主的七頭雄獅拼命阻攔,但連它們也無法阻止二三十頭暴起的母獅,趁著拉利老母獅傷,平原獅群幾乎把整個拉利獅群撕碎片,以此來終結競爭、擴大領地。
失去主力員,剩下兩頭拉利母獅的命運可以想見。
而一下子失去五頭母獅,對地主雄獅也是個巨大打擊,無形之中擴大了兄弟之間的裂痕。
布萊克雄獅聯盟由七頭深篤的雄獅組,它們意氣風發、野心,在占領平原獅群后還在朝四面八方推進領地線、占領新獅群。但隨著時間流逝,這種手足之就被漸漸滋生的不滿所替代。
作為聯盟中地位最低的三個員,年輕的布五、布六和布七幾乎完全沒有/配/權,本不可能繁育自己的后代。在占領拉利獅群后,兄弟七人分兩個小隊在龐大領地里活,矛盾才稍微緩和了些許。
這次沖突無疑把先前的局面推翻了。
所有人都認為,接下來三兄弟一定會有作,它們要不集結一個新聯盟、出去尋找屬于自己的獅群,要不和四位長兄翻臉、競爭平原獅群。
從小到大都要于兄長的威風之下,要驟然興起反抗心談何容易,說是兩個選擇,其實擺在面前的可能選項只有一個,那就是離開。
事果然朝大家預想的方向發展。
兩周后,布萊克三兄弟被發現在水壩領地邊緣游,顯然是看上了這個由馬赫父子聯盟占有的地盤。馬赫雄獅今年已經十四歲了,可以說是英雄遲暮,黑耳朵和托托都是六歲,剛剛進巔峰期。
這麼一個聯盟,紙面實力是比不上三頭于巔峰期數年的布萊克的。
可就在大貓迷為水壩了一把汗時,向導那里竟然傳來消息,說三頭流浪雄獅因為過于自信而冒進,被水壩地主雄獅打得頭破流,雖然馬赫雄獅傷了,但布萊克是差點當場代一頭。遭此重創,它們就像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只好連夜南下了。
這真是......一張好牌打得稀爛。
首先,作為侵者,它們竟然分兵;其次,在將一頭地主打重傷、不得不被運走接救助后,它們竟然沒有留下來繼續死磕,而是直接南下,這一系列作著實讓大貓迷看了為什麼在平原領地這麼多年它們都沒能搶到/配/權。
調侃夠了已然為諧星的布萊克三兄弟,人們就把目轉到了馬赫上。
這頭雄獅年事已高,現在是救助了,可接下來怎麼辦呢?
除了筋和腹部到的傷害,它的傷比當年布式兄弟中的布朗還嚴重,而后者幾乎無法奔跑。
布朗頂著傷活了幾個月,是因為它一直粘著兄弟布隆迪和西岸母獅,而且大河西南角獅群最,雄獅爭斗最不激烈。馬赫生存在面積最大、競爭也最激烈的北部地區,水壩母獅眼下也沒帶著崽,不可能協助防侵者,這樣的傷勢,哪怕治療好放歸,也不過是去送死而已。
一頭不能奔跑的雄獅,不是為其他獅子爪牙下的亡魂,就是為鬣狗群的晚餐。
工作人員愁白了頭發。
他們對獅子是有的,而這種往往也會影響到他們對獅子的置。
當年庫馬納雄獅況危急時,它所在的區域、南非克魯格國家公園的辛吉塔營地,拒絕對它進行救助。實在不忍心,同樣于克魯格的史庫庫莎營地越過辛吉塔營地,出了數名護林員和醫將它帶回救治。庫馬納雄獅是被史庫庫莎營地的工作人員看著長大的,最終可能也是在工作人員的陪伴下離世的。
馬赫不僅是保護區某個營地的心頭,說是整個保護區最的獅子之一也不為過。
看到它的傷勢,向導和醫小組難過得話都說不出來,幾個年輕的志愿者還掉了眼淚。
以往到這種救助了卻注定難活的況,無論南非還是東非,許多營地的置辦法都是有條件的移送園或者散養區,沒條件的只能等死。經過好幾個月的治療,營地也最終決定將馬赫留在劃出來的散養區里。
按說在安全區頤養天年是件大大好事,但很快人們就發現,遠離大草原的馬赫自己并不開心。
它總是沉默地坐著,看著圍欄,鼻子在空中輕嗅著,似乎在尋找悉的氣味。
任何一束氣味。
這種場景使許多工作人員心碎。
他們不得不承認,某些雄獅的歸宿絕不在人類的圍欄之中,哪怕再大的圍欄也一樣,放歸勢在必行。
懷著一點私心,營地將馬赫養過了次年艱難的旱季,一直養到雨季,才開始為它尋找歸宿。不論結局如何,哪怕它一回到草原就不幸遇難,至營地盡了心,將來想起來不會后悔。
一開始,他們想把馬赫和放歸后一直生活在營地附近的、擁有里獅脈的大獅子湊在一起,但在隔欄悉時,兩頭雄獅已經吼到快把心臟都吐出去了,顯然是半點不投緣。
后來,他們又想著把馬赫放歸到水壩。
黑耳朵和托托已經七歲了,它們在水壩北區完全站穩了腳跟,而且它們和父親一直深厚,說不定就會像其他一些父子聯盟替父輩養老一樣接納它。但讓人擔憂的是,做飯的畢竟大多數時候是母獅,而水壩母獅從來沒有展過對年老獅子的仁慈,尤其是年老雄獅。
一些母獅對年老的“前夫”有所照顧,例如坎布拉獅群,它們會把獵捕到的水牛分給遠遠跟在后面的馬五雄獅;但還有更多母獅對老年雄獅不屑一顧,無論是水緣,還是相依相伴過數年。
這其實也無可指摘。
對母獅來說,雄獅不過只是搭伙過日子的同事,鮮有好的,把老年獅都趕下臺換上年富力強的小漂亮才是好事,從微觀來說既有利于保護領地,從宏觀來說也順應大自然優勝劣汰的規則。
到了十月,營地挑了又挑,選了又選,最后絕地發現,他們可能只有一個選擇了。
而這個選擇對馬赫自己來說,或許也迎合了它的愿。
回家。
十月十六號,醫給將近十五歲的馬赫做了麻醉,將它帶上了開往西南區的車。沿途護林員隊長一直開著手機攝影,因為不確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們希至能記錄下一頭明星獅子最后的瞬間。
西岸獅群在過去的一年里有了許多變化。
五月,游在外的琪曼達和小不點被收攏歸隊;七月,三頭雄獅帶著一頭母獅離開領地,剩下的一頭母獅跑回了獅群,經過一番波折后被接納;九月,破耳老母獅在一個夜晚離開獅群,它在最后時里得到了很好的照顧,有尊嚴地走向了生命的終結。
護林員隊長一邊回想著這些新聞,一邊催促向導把車搖搖晃晃地開到西岸領地和沙領地的邊緣。即使在西岸見到了真正的贍養行為,他們也沒有冒險直接把馬赫空投到核心領地里。
沙領地是馬赫的出生地,西岸獅群是它占領的第一個獅群,也是守護時間最長的獅群。
或許它愿意和許多雄獅一樣在出生地幸福地死去,或許它愿意在領地邊緣獨自生活,度過最后一段時,或許它會和其他一些雄獅一樣,在生命末點接近自己曾守護過的獅群,尋找飽腹的機會。
人們決心讓獅子自己做出選擇。
在全車的人注視中,馬赫漸漸蘇醒,從麻藥效果中掙。它站起來,謹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旋即抬起巨大的腦袋,朝空中嗅了嗅。大約過了十幾秒鐘,它非常堅定地朝北方走去。
因為傷的拖累,大獅子只能用極其緩慢的速度前進。
但沒走多久,它就不需要再往前走了。
遠出現了一頭人們非常眼的獅子,也是近年來在網上被討論得最激烈的獅子。在這頭高大的母獅背后,跟著一頭雖然低吼著卻并不十分惱怒的雄獅,還有七頭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的年母獅,再往后是另一頭跛腳母獅,以及圍著它的亞年們。
在人們的屏息等待中,獅王走出獅群,小心翼翼地接近。
護林員隊長看著它瞪圓了的、好像在表達驚訝的眼睛,恍惚間仿佛和數年前在灌木叢里出現的那雙重合到了一起。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兩頭獅子緩慢地靠近彼此,雙方都在猶豫著、判斷著。
獅子能在久別重逢后認出有緣關系的親人,但通常它們的行為不會到親緣關系的影響。父與子、叔與侄,該廝殺的還會廝殺,該合作的還會合作,全然取決于每一個個的選擇。
同樣屬于西岸獅群,同樣作為兒,獅王就在靠近,而尼奧塔和蘇麗則表現得漠不關心;同樣作為“前妻”,黃眼母獅不斷探著頭張,而斷牙母獅甚至出了恫嚇的神。
這份未知讓人覺得煎熬。
手機攝影上的時間顯示在不斷讀秒,滿車的工作人員都在祈禱,連天空都好像在幫助人們回憶往昔,淅淅瀝瀝地飄起了一點小雨,隨著時間流逝越下越大。
在護林員拿不住手機、將手肘靠在車窗沿上的時候,獅王突然停住腳步,罕見地顯得猶疑起來,似乎不確定自己應該做出什麼表示,而這種表示又會不會得到老雄獅的正面反饋。最終,它沒有上前去和三年未見面的馬赫進行親接,只是沉默地轉,甩了甩尾。
小希用一種非同尋常的緩速朝獅群走,而父親則遠遠地跟在了它后。
這一刻,人們恍惚間意識到:
他們真的做了這件事。
馬赫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