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還要從東岸獅群被打敗開始說起。
自從被迫放棄了饒河谷, 獅群就在領地東側活,幾個月后,兩頭地主老雄獅被外來的流浪獅子推翻。這三頭流浪獅子上位后屢屢和西岸獅群發生沖突, 在吃過幾次癟后,它們就轉移思路, 開始把向東邊轉移。
這種斗爭很快就造了連鎖效應。
年輕地主野心, 老年地主被迫還擊, 加上兩年來從各個領地被驅逐出去的大量亞年和從四面八方趕來的流浪獅子,一時間, 大河東南區就像被放進狗魚的鰻魚網窩, 片刻不得安寧。
混對大獅群來說可能會造減員, 但對小獅群,尤其是沒有領地的小獅群來說,可能就是滅頂之災。
比如地保護區東南角的桑迪獅群。
這個小獅群在短短三個月失去了兩頭母獅,最后一頭母獅無奈帶著五只小獅子開始流浪。
就這麼東躲西藏著過了半年,好不容易過了最艱難的時候,眼看著其中一頭亞雌就要三歲了,結果因為一場失敗的狩獵, 桑迪母獅去世了。
沒有媽媽的照顧,剩下的五頭小獅子只能相依為命。
按說這樣的小獅群就像河中的沙堆, 脆弱而且存在地低下,一個浪頭打來就不見了,但真實況卻恰恰相反, 因為這五頭小桑迪擁有一個非常著名的外祖父——帕克雄獅。
帕克雄獅聯盟在巔峰時期是三個獅群的地主,占有過超過六百平方公里的土地, 幾乎是保護區歷史上最關注的獅子。它們的傳奇故事至今還讓無數大貓迷心馳神往, 但它們的后代卻沒有和父輩一樣的好運氣, 七年過后只剩下了一支。
從桑迪獅群遭難開始,人們就每天提心吊膽,生怕老帕克雄獅的輝煌會在這一代徹底終結。
結果先是最后一頭帕克兒沒了,接著是三歲的亞雌被馬賽人殺死,旋即一只崽被花豹叼走,重擊一錘接著一錘,錘得大貓迷們眼冒金星,連氣都要不上來了。
好像幾個月前他們還在期待著獅群的復興,幾個月后卻只能看著三頭小獅子相依為命、朝不保夕。
可生活就是這麼有戲劇。
當過山車到達頂點時,接下來就要面對一段急速下降的路程;而當過山車撞到谷底時,又會朝天空上升。
在所有人都覺得小獅子們死定了的時候,其中一頭雄獅站了出來,勇敢地承擔起了一個哥哥的職責。
這頭三歲大的亞雄帶著才八個月大的弟弟們,在幾個獅群的夾里求生存。
為了自保,也為了讓弟弟們吃飽飯,它開始瘋狂地磨煉狩獵技巧,很快就了許多狩獵視頻的主角;也因為這份全力以赴,人們漸漸地不再用“帕克外孫“來稱呼它,而是給了它一個嶄新的名字——
風暴。
初出茅廬的風暴帶著弟弟們漫無目的地游走,從來不在一個地方度過太長時間。
工作人員沒有找到太好的機會給它們戴上定位圈,因此網對這三兄弟的位置播報也是時有時無,直到后來它們改變方向,總是到游客常去的幾條路邊活。
起先人們不明白它為什麼總是待在路邊,后來他們發現風暴總會在遭到麻煩時拿汽車當掩。
有一次,二十多頭鬣狗追著這個小獅群,風暴靠著汽車,把兩個弟弟塞到車下,完全護住了自己的后背,鬣狗不能突破雄獅的正面防線,又畏懼它的尖牙利爪,只能訕訕離去;還有很多次,風暴在去捕獵時把兩個弟弟留在車邊上,好像把汽車當做了臨時看護員。
這種事在國家公園不能說從沒發生過,但也是非常罕見。
就這樣三個月過去,半年過去,風暴長到了三歲半。
這個階段它竟然已經完全是年獅子的樣子了,肩高能達到越野車的一半,鬃也得非常不錯,約約還帶了點黑。因為它是見的短臉雄獅,面目非常端正,常常在沿著公路散步時被攝影師團團圍住,拍出無數張能登上雜志的封面。
本來就這麼把弟弟好好養年、組雄獅聯盟也好,但意外總是比計劃多。
在布萊克三兄弟被西岸聯盟驅逐后,它們又被東岸聯盟的三頭地主雄獅痛擊,只能在大河東南區的領地間來回穿梭、尋找機會。
這樣一來,留給其他流浪獅子的游空間就被大大了。
最開始風暴還能和競爭者們周旋,但等幾天后布萊克雄獅追著牛群也來到柏油馬路邊、在這片因人類出沒而獅子相對較的區域里滯留時,它就不得不進行轉移,以免對方沖兩個弟下毒手。
這一轉移就轉移出事來。
當天下午,有工作人員在網播報,說看到獅子朝北走,大貓迷們趕快登錄賬號為桑迪獅子祈禱一番,希它們不要被東岸雄獅傷害;幾個小時過后,又有游客發推聲稱在更西邊的地方看到了風暴,大貓迷們更害怕了,那里是一個水塘,是好幾頭流浪獅子都會去喝水的地方;結果第二天早上,護林員說獅子還在朝那個方向移,非常接近進西岸領地。
足足有十幾分鐘,那條播報下面都沒人說話。
營地里正準備出發的游客像火燒屁一樣催著向導朝目擊地點走,生怕去得晚了就見不到自己獅的最后一面。頭幾個趕到的方攝影師更是直接打開網頁直播,為快要被刷崩潰的西岸和桑迪兩個專區緩解力。
安瀾就是在所有人奔喪一樣的視線中見到這三頭獅子的。
其實本來沒打算過來,因為從早上開始天氣就不太好,天黑沉沉的,空氣也變得越來越。獅群本來可以舒舒服服地在幾棵大樹下休憩躲雨,專程跑這一趟說不定會被淋落湯。但今天王子非常,嗅到侵者的氣味簡直兩眼發,好像它在集群地一秒都待不下去了似的。
等千里迢迢跑到領地邊緣一看,更覺得白跑一趟了。
侵者并不是什麼大型聯盟,從表現來看,說它是侵者都好像有點過分。這頭看著還沒進巔峰期的年輕雄獅以一種非常謹慎的姿態在能嗅到領地標記的灌木叢邊打轉,后還跟著兩只嗷嗷個不停的小崽子。
安瀾在草原上八年,什麼事沒見過。
這事還真沒見過。
雄獅帶亞年兄弟出來過日子的多,帶著崽還帶活了的估計單手能數過來。過去安瀾就從向導口中聽說過這個故事,眼下看著對方在領地邊緣躊躇,又不敢進西岸領地,又不敢進東岸領地,看著不太像要進行獅戰的樣子,更是覺得沒必要去做這個惡人。
于是游客們就看到,獅王還算平靜地走過去,王子跟在后面,抖抖鬃,張開,似乎準備做一次驅逐。但還沒等它開始吼,意外就發生了——
風暴直接趴下了。
眼看一直保護它們的大哥哥都趴下了,兩只小獅子更是二話不說,當即趴倒在地,表示臣服。
王子一直在醞釀的吼就這麼卡在了嚨里,它看看在地上趴臥著的大小獅子,又看看母獅首領,好像有點拿不準自己該作何反應。
在它停滯的時候,獅王打量著兩頭被獅群圍住很是不安的小獅子,它出前爪,沒有亮爪子,只是拿掌試探地撥弄了一下。風暴還保持著趴臥的姿勢,但從嚨里滾出了警告的咆哮聲。獅王朝它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撥弄了一下,這一回小獅子直接躺倒在地,不僅躺倒,還了肚皮。
對天發誓至有三個向導和六個游客的下掉在了地上。
比他們更震驚的只有風暴自己。
大獅子瞪圓眼睛盯著弟弟們,好像完全不明白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還沒等它想明白,對面的獅群就開始三三兩兩地撤退了。它們朝著樹林走去,被風暴視為最大威脅的白獅子老老實實地跟在母獅子背后,只有一頭胖乎乎的母獅和它黏在一起。臨到消失在樹林里前,帶頭的母獅好像回頭遙遙了一眼。
等所有獅子都看不見之后,風暴才站起來,明白自己今天躲過了一劫。
天上的烏云堆得更厚重了,不消多時就下起雨來,起先是豆大的雨點,然后連一片通天徹地的雨簾。
大草原上無遮無擋,雨水很快就打了獅子的皮,隨著狂風帶來刺骨的涼意。
在人群因為忙著撐傘和關窗發出的驚呼聲中,風暴猶豫片刻,看看天空,又看看兩個噠噠的弟弟,還是選擇了接近樹林。
十四個月大的小獅子連犬齒都沒發育,在野外本幾乎沒有獨立生存的能力。它們一個個被雨水打得瑟瑟發抖,又因為剛剛被獅群包圍過,臉上寫滿了驚惶。風暴在一棵小樹邊坐下來,努力地把自己盤起,讓兩頭小獅子靠著溫暖的肚腹,給它們梳理發。
西岸是一片完全陌生的領地,而就今天嗅到的信息素來說,這些母獅子幾乎都在發//期,這意味著地主雄獅的反應將會很不穩定。雖然今天雙方沒有起什麼沖突,對方甚至還退了一步,但明天,這個決定可能就會被推翻。
它能在這片領地找到游的機會嗎?它能保護好兩頭小獅子嗎?如果事走向糟糕的方向,它能從這麼大的一個獅群手中逃嗎?
風暴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
它只知道暴風雨要來了,而它還著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