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片人們開始苦苦思索這部影片的主題。
他們中有的已經功名就, 有的早已不在乎功名就,旱季過去,雨季過去, 旱季到來,雨季到來,他們跟著獅群, 提出了一個又一個企劃, 卻又將這些稿紙一張又一張廢棄,總覺得無論哪份都無法準確代表他們想要講述的故事。
鏡頭記錄下來的素材越多, 營地小屋里被廢棄的企劃就越多。
在他們的注視和陪伴下, 西岸獅群按照自己的節奏和步調生活著。
米托和莫托度過了幸福快樂的三年時,為了足以為獅群做貢獻的大獅子。兄弟倆和風暴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有著強健的格、秀氣的短臉和麗的鬃。
三頭桑迪獅子和白獅王子形影不離,許多游客千里迢迢趕到饒河谷, 就是為了看這四頭雄獅肩并著肩從大草原上跑過。
而獅群的另一頭雄獅則有尊嚴地走到了最后。
在十八歲的某個夜晚, 馬赫在平靜的睡夢中停止了呼吸。
獅群守著它, 不讓鬣狗和禿鷲傷害它的尸。第二天清早,從營地聞訊而來的工作人員哭得不能自已,在獅群的旁觀下,他們為這頭從年看到暮年的雄獅挖了一個墳墓, 一人一鍬,以最高規格的土葬將它埋到了地里。
麗的馬赫, 英勇的馬赫,它將在這里長眠,永遠守護著自己的家園。
又過了幾年, 黃眼和斷牙先后離開了獅群。它們在最后的時間里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顧, 沒有一頭母獅因為傷病或虛弱而被丟下。而尼婭斯比則是在獅群中壽終正寢的, 它走的時候,小獅子們都在邊上陪伴著,無法理解生與死這個大自然最高循環的意義。
獅王和姐妹都十三歲了。
作為西岸的大家長,安瀾始終統治著獅群,沒有一天放松過。
隨著年齡增長,越發喜歡獨自待在獅群邊上,看著來來往往的游客。如果到悉的人,就會開心一個下午。為著這明顯的振,趙博士和護林員隊長常在不忙碌的時候到草原上來看,有時候還會坐下說說話。
在野外待的時間越長,安瀾就覺得離那座鋼鐵森林越遠。
久而久之,那些枯燥的、煩惱的、悲傷的東西都被忘卻了,只剩下溫暖的回憶。
在生命的最后幾年里,始終在做著香甜的夢。
后來有一天,趙博士告老還鄉。
老爺子是個中人,他先是和同事告別,然后特地跑到饒河谷,來和他最的獅子們告別。這位老醫離開時手有點巍巍,神卻非常矍鑠,一看就是長壽的樣子。
十幾年來,他第一次帶來了一小塊牛,見四下無人,悄放在手心里讓安瀾吃了,邊看吃邊笑著說:“我要退休了,他們抓不著我,這是我們之間的小。”頓了頓,又說:“你可千萬好好的,我都放棄了,哈贊那小子還張羅著給你相親呢,非得多活個十年八年,再快活個十年八年,氣死他不可。”
對此,安瀾懶洋洋地噴了個鼻息。
現在的確過得很快活。
獅群權柄雖然還沒有移,但狩獵主力的位置已經讓給了琪曼達。斑點獅子又聰明又忠誠,捕獵時很有的風范,捍衛領地時也恨不得帶隊把侵者當場打死,結果還有個差點被當場打死的雄獅腦子進水,非要死乞白賴地跟著獅群。
小豹子什麼都好,就有一點不好,太黏人了。
它還跟小時候一樣,有一點點就就要跑過來讓安瀾看看,用盡各種手段討的歡心,好像現在有誰會把它從獅群里趕出去一樣。
最糟糕的是,小不點和球球有樣學樣,米托和莫托有樣學樣,它們下一代的崽,下下代的崽,包括新來的雄獅,個個跟著有樣學樣,安瀾有時候都覺得自己是個老太君,就站在獵場邊上看著小輩們狩獵,然后上去開飯。
想想都啼笑皆非。
獅子們過得開心,制片人們卻愁白了頭發。
他們在小屋里把所有十幾年前到現在的資料統統整理出來,一點一點觀看著,小心翼翼地篩選著,尋找最合適的主線。到后來,他們甚至開始搞集思廣益,準備拍點采訪片段。
為醫組長的哈贊被請來了,已經開起公司的阿爾伯特被請來了,好幾個退休的向導和護林員被請來了,連即將回國的趙博士也差點被請來,結果老人家一擺手,當場就以不符合年齡的敏捷跑路了。
和西岸獅群羈絆頗深的人類絞盡腦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一遍又一遍說著那些已經廣為人知的老故事,說著說著就會慨起來。
后來還是一個年輕的志愿者進來多說了兩句。
他說工作了好多保護區,只有這個地方最神奇,因為獅子和人之間有種特殊的關系。他每次去草原上救助,獅群都表現得非常溫和,好像認得這輛綠皮車、認得這些穿綠制服的人。
某次醫在給母獅合大上的開放創口,獅群就坐在離他們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沒有一頭獅子反應激烈,連剛年最鬧騰的禿頭也老老實實地坐著,一切如常。而那天獅王甚至不在附近,它大概是想活活,正和年輕的獅子們一起在外面巡邏領地。
“就好像它們都被教會了一樣。”志愿者總結道。
制片人們若有所思。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他們著重觀察了獅群的老中青三代,將每個西岸獨有的特都圈了出來,很快發現了一些過去未曾被注意的細節:
獅王總是會快速辨認出毒蛇和無毒蛇,琪曼達曾在接近毒蛇時被它吼過,后來就機警了很多,現在小獅子們想打蛇來野味時也很失手。
獅王總是對一些特別的帶毒樹木敬而遠之,對保護區附近的電線桿、路燈敬而遠之,對陷阱敬而遠之,長年累月的影響下,西岸獅群的獅子們很靠近這些存在,也從沒聽說過其他保護區里那種獅子因電死亡的慘劇。
獅王對坐在觀車上的人類十分友善,但對闖領地的盜獵者異常殘酷,這一點也被很好地繼承了。
前年人們曾在西岸領地發現過盜獵者的汽車和散落一地的工,有帶消/音/的步/槍,有電鋸,有斧子,有剪線鉗,顯然是沖著大象的象牙或犀牛的牛角去的。
向導賭咒發誓說晚上聽到了獅群的咆哮,似乎就在這片區域狩獵。不過人們找了一圈都沒找到幸存者,也完全確認不了到底有幾個盜獵者死在了這里,因為地上只剩下一片被鬣狗啃咬過的殘骸,拼都拼不起來。
這些細節加在一起,讓制片人們漸漸找到了覺,但他們還需要補充一個最為關鍵的部分。
故事該什麼名字呢?
旱季的一個傍晚,制片人們坐在營地小屋里商量。
山姆說:“不如就《獅子家族》。”
加加羅說:“我們可以它《荒野課堂:獅子的學問》。”
但這兩個標題都被不滿意的薩曼莎否決了,拿著筆,無意識地轉著,看著窗外漸漸下沉的太,和在夕下被染上金的草原。
這一刻,思緒萬千。
想起了年時在獅群看護下學習狩獵的圖瑪尼,小獅子才一丁點大,破耳母獅和尼婭斯比叼著獵回來,讓它練習追逐、撲抓和終結的技巧。母獅將畢生的狩獵和戰斗技巧毫無保留地教授給孩子們,在強敵面前毫不退地保護它們,最后帶著它們離開家園,尋找轉機。
想起了年輕時帶著獅群踏上回家之路的圖瑪尼,它是那樣的年輕氣盛,強健又麗,任何獵和對抗者都不是它的一合之敵。在弟弟妹妹長的關鍵時期,圖瑪尼將自己的狩獵技巧和生活經驗傳授給它們,這才在后來造就了琪曼達,造就了小不點,造就了球球,造就了已經在其他領地稱王的三個弟弟。
想起了年老時在石頭上棲息的獅王,歲月在它上刻下難以抹去的痕跡,它的爪子不再鋒利,它的牙齒不再堅固,但它的意志仍然是整個獅群里最強的聲音。之后的小獅子們都被琪曼達教養,它們聽著這個意志長,是被打上了脈烙印的“西岸獅子”。
即使將來獅王離去,獅群也會像這樣一代又一代地繼續生活下去。
而當后世人們討論起這個獅群,討論起這個獅群為何如此獨特、是怎樣壯大、又是怎樣綿延時,他們會說,“這都歸功于一頭獅子王留下的產”。
薩曼莎輕輕一笑。
“我想我已經找到了,”說,“這里有一個再合適不過的標題。”
在兩名同事好奇的、迫切的注視中,先將圖瑪尼的照片放在中間,旋即將破耳母獅的照片放在上面,又將琪曼達的照片放在底下。三頭母獅的樣子差得很多,但它們的神態彰顯著如出一轍的強和睿智。
它們是西岸領地的主人,是獅群的首領,是崽的保護者。
太落山,但漫天星辰會亮起。
山姆打開燈,加加羅湊得更近了。
薩曼莎提起筆,在最后一張稿紙上寫下了幾個字母。
次年,一部震撼全世界的紀錄片在各大地理頻道上放送,它被許多人認為是“有史以來最好的獅子電影”,是“一部真正的史詩”,是“非洲大草原上循環的真切寫照”,是“一生中不能錯過的荒原故事”。
這部影片的名字做《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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