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從來沒這麼瘋過。
如果說在馬戲團里還是生氣, 那麼這一次簡直是狂怒。
因為白服和氣味劑的掩蓋,再加上對方在下風, 本沒有發現藏在百米開外的敵人。
槍響和劇痛是同時出現的。
如果那一槍打得再準些,安瀾這會兒估計已經去地府報道了;如果那一槍打得再偏些,金橘當時就坐在邊,辛辛苦苦養了八個多月的崽子估計就要沒了。
在這個距離去挑戰持槍的人是不明智的,因此立刻帶著小老虎往山里跑。
金橘嚇得半死,一直到鉆進灌木叢里還在發抖,耳朵完全背飛機耳, 尾在下。它可能以為自己還是只小貓,下意識地就要往養母懷里爬,邊爬邊小聲喚。
安瀾覺不到胳膊痛了。
呼地一下站起來。
而幾個小時之后得到消息的工作人員甚至都不是怒火中燒,是氣得快厥過去了。
好不容易這幾年大環境趨向于保護森林、修復生態, 結果就是有社會蛀蟲要干違法紀的事。每年各地山上都能排出幾千個套子夾子,自制土/槍和私下去買獵/槍的是怎麼抓也抓不完, 國家二級保護都填不住這些人的胃口, 現在竟然敢沖著國一下手。
陳主任在辦公室里把桌子拍得啪啪響,恨不得起袖子親自搭飛機沖到一線去, 但他還得留下來理這次牽扯到人命的大事件。
雖然都覺得盜獵者死不足惜,但畢竟是人沖突, 需要向社會各界公開詳細況和后續理辦法。
善后工作在第一時間展開。
進太平嶺的專組足足有二十余人, 他們封鎖了方圓百米的區域, 并對死傷者進行逐一調查。
現場最醒目的就是被掛在樹上的死者。
經過份確定, 他被確認為林杰的弟弟林正浩。
此人被倒吊在這棵油桶的紅松樹上,左腳被牢牢捆住, 尖銳鎖扣深深地扎進小里, 流了一地。套索連著的巨木在地上被拖了一段距離, 樹干上也到都是抓扯的跡。一把半自步/槍掉在泊里。
是鋼套。
林間最常見的陷阱,造的野傷亡也最多。
從地上的痕跡來看,林正浩一定是在逃跑時慌不擇路,直接撞上了這個被安置在樹邊的懸空套圈。
懸空套是用來捕捉大型的,索圈越掙扎越,一些索圈上還會有尖銳的棱角,被套的不是被勒死就是被死。
2002年2月,在吉省長白山發現了一頭被鋼套勒住脖子的壯年雄虎;2003年1月,黑省東市一頭野生東北虎中套死亡,下套者燒掉虎皮,剔出虎骨,甚至用它的來大宴賓朋;2006年12月,黑省東市一頭野生東北虎被鋼套勒住前后腳,因無法奔跑狩獵死亡;2011年10月,黑省市一頭野生東北虎脖頸中套,發現時鋼已經銹跡斑斑,而老虎也早就因無法進食而死......
極度稀有的東北虎尚且如此,其余更常見的不知多都是套下亡魂。
不僅僅是,世界各國的森林警/察、森林消防、巡護人員、研究者都有因繩套傷乃至死亡的報道。
可現在死去的并非是一個無辜之輩。
下套者死于套殺。
當調查人員在本子上寫下這一筆時,難自地覺到了諷刺和荒唐。
但這個被掛上樹的犯罪分子好歹還留了個全尸,另一個估計得用鏟子來鏟了。
因為尸殘骸有被啃咬過的痕跡,專家組花了大量時間來采取樣本、還原現場。實驗室鑒定結果顯示這些啃咬齒印屬于亞洲黑熊和猞猁,只在六塊碎片上發現了老虎的爪印和齒印。
從現場跡和傷者林杰的描述來看,當時東北虎猛烈攻擊了謝永福的肩胛部位,并撕掉了他的一條胳膊,令他進失導致的休克狀態,旋即轉而攻擊了六米開外的林正浩。謝永福在被其他捕食者吃掉的時候應該還活著,他是被自己屠殺過無數次的野一口一口地分食的。
調查人員寫下第二個句號,搖了搖頭。
至于被追下山的林杰,應該是第三個到攻擊的目標。
他在下山途中遭到了老虎從后的飛撲,虎爪直接掉了半張頭皮,后背上也沒有好。接著老虎抓傷了他的前,咬傷了他的前臂和肩膀,他在狂奔下山時腳陷到泥坑里,膝關節鎖死,直接向前折斷了。也難為他拖著一條傷還能跑到山道上,就是那一個墜落又是傷上加傷。
林杰命大。
經過八個小時的搶救,竟然讓他活了下來。
但他上的傷勢都留下了永久的疤痕,接下來等待著他的是審判,是巨額賠償和牢獄之災。這張臉皮在他余下人生的每一天都會給他招來異樣的目,這段噩夢般的回憶也常常會在午夜夢回時抓住他的思緒。
此時人們還不知道,林杰會在出獄后的幾年就結束自己的生命。
所有虎豹保護相關部門和社會各界都沒空管他是不是會留下心理影,專家學者和各級領導湊在一起,討論的是該如何進行這次襲擊的后續理,互聯網上也對此議論紛紛。
社會主流聲音認為是盜獵者闖野生活的地方,并對它們造了生命威脅,野是出乎自衛在進行反擊;但也有人認為是否應該對傷人和食人野進行分別跟蹤、分別理,會否因為此次食人去襲擊接下來進山的森林巡護工作者。
因為林杰的供述,而且因為是一大一小兩頭老虎,型和路線對得上,大部分人都認為盜獵者到的是娜斯佳和崽,而這兩頭老虎在人類跟蹤下近一個半月都不曾表現出任何攻擊和敵意,被認為是格穩定的老虎,使得前者的聲音從一開始就占了上風。
在會議中,也有不專家認為東北虎只是做出了應激反應,在襲擊中甚至表現得相當克制。
謹慎起見,人們翻出了過去數年間對老虎襲人事件的相關置。
在幾起園圈養老虎襲人事件中,除了一頭正在襲擊過程中而且用盡各種手段也無法嚇退的個被當場擊斃之外,其他虎只大多被隔離起來籠養,并沒有遭到決;在馬戲團逃老虎襲人事件中,除了兩只于過于靠近村落、且當時理者手中暫時沒有麻/醉/槍況下的老虎被當場擊斃,其他虎只大多被尋回、圈;在野生東北虎襲人事件中,完達山一號在應激襲擊村民后被鑒定為沒有主攻擊傾向,隨后放歸。
另外,在過去的其他野傷人事件中,只有屢屢下山傷畜傷人的個才會被追蹤捕捉或擊斃,鮮有因為殺死闖者而被追蹤決的事發生。
有了這些案例做基礎,再參考社會各界的聲音,與會者才最終討論出了置方案。
首先是加強巡邏,務必保證重新追上兩頭老虎的行蹤,并實施捕獲,配戴項圈,后放歸;其次是在附近村落中進行保護工作檢查和宣傳教育,叮囑村民無事不要進山,如果進山最好雙人同去,并攜帶能驅趕野的摔炮;最后是要搞好法制科普和執法工作,讓有獵行為的人懂法、敬法、伏法,如有愿意認真反省、積極認錯補償的,可以吸納他們加到森林保護的民間工作隊伍中,發展東北虎豹巡護員。
這一套組合拳下來,所有人都滿意了。
一直有點擔憂的安瀾在聽到巡護員的對話后也滿意了。
那天的確因為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而且孩子還嚇這樣而狂怒不已,做出的反應也不太像為老虎之后的樣子,反而更像還在當獅子時候的樣子。
在非洲大草原上,西岸獅群曾多次撕碎過侵者,無數盜獵分子在饒河谷飲恨。獅王對此并不是放任,而是積極促,只是攔住獅群,不允許它們食用人類的尸。
而在為老虎逃出馬戲團后,不敢像在東非時一樣隨心所。
當時剛剛出逃,而且是在居民繁多的城市里,只能采用更加和的手段。
盡管不愿意承認,但繁育個和野生個在保護者眼中的重量是不同的,要擊斃一頭從馬戲團逃亡的東北虎,也許不那麼讓人心痛,但要擊斃一頭野生環境下的東北虎,完全是另一回事。對野來說,在城市和農村里襲人傷人和在森林里襲人傷人也不可同日而語。
假設作為一頭“疑似繁育虎”在哈羅夫斯克市街頭將阿廖沙咬殺,說不定那些追在后面想把帶回去做野化訓練的研究學者就會帶著更多槍/支/彈/藥來,抓住的意愿也會更加強烈,在那時重獲自由也就會變得更難了。
這一次不同。
這一次,安瀾對獵行為做出了嚴酷回應。
現在所有的社平臺都在討論獵者被反殺而且還有一個是像“遭報應了”一樣被反殺這件事,想必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里,活躍在黑省和吉省山林里的犯罪分子會收斂一些,無論對和金橘來說,還是對其他東北虎、其他野生來說,都是一件大大好事。
安瀾并不擔心人類會做出什麼后續理。
現在只是擔心自己不太靈活的前臂,以及還在為槍響和傷而杯弓蛇影的金橘。
從太平嶺到琿市的路上完全可能會遇到其他猛,尼婭斯比后傷后是如何,老虎瓦西里的下場又是如何,還都歷歷在目,要是這條長長的創口為拖累,那時才是真的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