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兩個月中, 工作人員通過傳輸回來的GPS定位信號,對應布置在東北虎豹國家公園里的“天地空一化監測系統”,多次觀察到兩頭老虎生活的蹤跡。
他們發現娜斯佳帶著小老虎先是往北走了一段, 旋即調頭折返, 一路向東南, 顯然是本打算在老虎出沒的緩沖區探探路,卻不滿意那里的獵種群狀況, 準備進虎只更集的核心區去運氣。
安瀾也的確是這麼想的。
原意是想在林場外圍安家, 但在仔細觀察后發現自己還是要進到最深的森林里去。
隨著位置越來越靠向琿市東南方,人類活的痕跡也越來越, 只剩下駐扎基站、哨所的人員和每日定點上山巡邏的巡護員。因為保護力度強、排查力度大, 一路走來都沒看到什麼鋼套或捕夾,而在緩沖區看不到的也紛紛出現。
在林間, 偶遇過原麝和遠東豹,等下到河邊時,還遠遠看到過一只獐子。
冬天快要過去,春天就要到來,沉睡的林海雪原也在慢慢蘇醒。
打在解凍的河面上, 碎冰和水紋映出不同的粼粼波,認不出名字的禽類在河里浮著, 時不時把頭埋在翅膀后的羽里,舒舒服服地隨著水流搖晃。
遠有兩只白尾海雕在天空中戰斗, 羽翼拍擊,利爪撕扯,零碎的羽飛得到都是, 起因只是一小截還沒被吃干凈的鮭魚。
近有一只紫貂站在雪窩里四下張, 茸茸的大尾背在后, 仿佛察覺到了什麼危機,它小步跑起來,連跑帶跳,一下子竄出去老遠。
安瀾頗為可惜地站直。
長得這麼茸茸,想必一定很好吃。
在這里憾不已,金橘在后面吭哧吭哧。
小老虎抱著大樹往上爬,也不知道是看上了樹上的什麼東西,安瀾找了半圈也沒找見什麼鳥蛋。心里搖頭,估著金橘就是前陣子的害怕勁緩過來了,現在又開始淘氣。還沒等做出什麼反應呢,大樹到震,樹冠上堆積的雪呼啦掉下來,和瀑布一樣。
金橘嚇得“嗷”了一聲,直接跳到地面上,怏怏地走到邊上來生悶氣。
因為一直吃得好,小老虎又長大了很多,在救助中心稱重都已經有170千克了,雄虎的重極限高于雌虎的重極限,安瀾自己著頂格長,當然也希一手帶出來的金橘能著頂格長,現在看來好像也不是沒有希。
但個頭大也沒用。
就跟獅子里的禿頭一樣,金橘十五個月大,格已經慢慢上來了,行為模式卻還是崽的樣子。害怕了生氣了肚子了心煩了只要哪里不順就要往上,以為自己還是個寶寶,能被叼起來摟起來背起來呢。
可真是愁死人。
也就是當年帶著的獅子崽太多,現在帶著的老虎崽太,一下子往單個個上傾注了太多關心,弄得都沒有那麼嚴格了。安瀾心里意識到這點,也不準備讓金橘一輩子啃老,現在環境好了,當然要把過去的放松找補回來。
于是第二天,兩頭老虎站在下風口大眼瞪小眼。
金橘是下意識地想往灌木叢里坐,等到狩獵結束再出來上桌吃飯,安瀾是擋在路上不讓它往里走,反而把它往外趕,想看看對方到底觀了什麼個樣子。
繞過來繞過去,發現自己沒法繞開的金橘愣住了。
它看看灌木叢,看看大老虎,又看看底下還一無所知在低頭雪的梅花鹿,鼻子輕輕著。
這片地方樹長得很茂,且附近沒有其他老虎出沒,空氣中也沒傳來什麼頂級捕食者的氣味,正適合作為教學獵場來使用。前天剛剛開過葷,吃完了一頭馬鹿,就是今天沒捉到獵也不會發生挨的危險,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了。
玉不琢不,虎不摔打不獨立。
安瀾抖抖耳朵,干脆直接坐下來,原地敲著尾。
兩頭老虎一起生活有快一年了,金橘對長輩的肢信號解讀良好,什麼時候是在玩鬧,什麼時候是認真的,什麼時候是馬上要挨打了,它都清清楚楚,所以一看到這副架勢就知道自己今天無論如何是躲不過去的了,只能老老實實地蹲伏下來,觀察獵。
這是一頭年雄鹿,目測有200多斤。
它頂著一煙褐的皮,反把上的白點都襯得不那麼明亮了,頭上的大角有半個那麼高,層層分叉,就像兩株巨大的地中海珊瑚。因為背對著灌木叢,最引人矚目的是那又短又翹的尾,背面黑,正面白,抖起來就像獅子的絨耳朵。
梅花鹿并不是群居強的,其中的雄個往往會獨自生活。
對捕食者尤其是東北虎來說,它們質鮮,易于捕捉,是非常理想的食來源。
金橘伏低往前靠了幾步,眼睛死死盯著那對大角。它悄無聲息地從樹后接近獵,每一次抬爪都十分輕巧,后爪踩在前爪留下的腳印上。
在距離短到三四十米時,它猶豫片刻,回頭看了一眼。
難道還指跟上去?
安瀾裝聾作啞。
金橘無法,只能用力一伏,旋即后用力,狂奔了出去。
老虎在短距離的極限速度可以達到每小時80公里,在大型貓科中都很有得看,但梅花鹿也不是什麼行緩慢的生。雄鹿聽到腳步聲,甚至都沒有回頭,就鉚足了勁往山下逃亡,幾個忽閃就消失在了安瀾的視野范圍。
為了得到清晰的視野,也站起來跟了上去。
在林間肆意奔跑實在是種夢幻般的驗,悉了森林環境后,每一次加速,每一次拐彎,每一次跳躍,都是那麼的舒展和自然,腳下的泥土、積雪、落葉、枯枝都帶來不一樣的覺,比起平平整整的水泥地來更適合墊和利爪。
敏捷地從幾棵樹間穿過,遠遠就看到了目標。
梅花鹿知道自己沒法再逃,干脆一擰,調頭過來,前蹄分得開開的,穩穩地踩在地上,兩支大角對準敵人,威脅地上下晃著腦袋。
鹿角是它上唯一的武。
有角又鈍又圓的個,就有角又尖又利的個。
別看有些景區里的梅花鹿鹿角就像兩個棒槌,石峰園在梅花鹿襲擊這點上很有話要說。
園工作人員曾把一頭發/的雄梅花鹿和園的明星白馬關在一起,結果雄鹿攻擊旺盛,沒過幾天就在深夜里襲擊了比自己大兩倍的駿馬,功地將一尺多長的鹿角捅進了對方的肚子里,活生生把白馬給捅死了。
眼前這頭梅花鹿顯然就屬于天資不錯的那一掛。
金橘盯著它的腦袋,不住地試圖從左邊包抄、從右邊包抄,一時三刻犯了難。
老虎是刺客,是殺手,是頂級的伏擊者,但要正面咬死一頭正在反抗的獵,比如帶角的羚羊、鹿、白肢野牛,或者帶尖牙的獵,比如野豬,就需要一點額外的技巧。
或許是金橘從沒見過安瀾進行正面襲擊,只是嘗試進攻了兩次,就有點自己把自己困住了,甚至往后退了一些,似乎準備放棄。在安瀾的言傳教下,它至知道在野外必須保全自己,以最小的消耗來獲取最大的收獲,狩獵最小的獵也要做好最大的準備,如果沒有把握就絕對不去冒險。
梅花鹿見反抗有效,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它轉朝森林里跳,金橘似乎是不甘心,又追了幾步,做了一次試探的跳撲。
這個跳撲正好到下坡,獵輕巧地從側面躍下,小老虎則是被迫在空中調整形。
安瀾忍不住閉眼。
好家伙。
這一下摔得結結實實,整個虎都飛進了樹下厚厚的雪堆里,比冬天東北人打雪仗還要迅猛。金橘迷迷糊糊把自己撿起來,還可憐地打了個噴嚏,就見白的雪像糖霜一樣掛了它滿,臉上頭上耳朵上黏得到都是,跟戴了張面也沒有兩樣。
更好笑的是,不遠有個四四方方的紅外攝像機,工作人員估計把剛才的狩獵畫面盡收眼底。雖然小老虎不知道,但它在人類世界大概是已經社會死亡了。
為了安被獵玩弄的小金橘,安瀾給它打了頭大野豬。
但是心里記下了這天發生的事。
孩子不會正面打架,肯定不能夠是孩子自己的問題,是教學的問題。
安瀾心挑選著獵,但每次都不能如愿,還是等到三周后,才在一次狩獵中找到做示范的機會。
當時作為目標獵的雄馬鹿被得無可逃,不得不背水一戰。它轉過,低著頭,頂著角,就準備自下而上地往敵人腹部撞。
等的就是這個時機。
安瀾人立起來,看準機會,在它低頭的瞬間直接將兩只前爪向下撲擊,借著半個的重量摁住了獵的脖子。
在這恐怖的力下,馬鹿拼命掙扎,卻本無法把頭抬起來完這次進攻。鹿角著老虎的原始袋,甚至都不破半點油皮。
它只能絕地低著頭,鼻子著泥土,前膝重重跪地,后勉力支撐。
等金橘完全看清楚之后,安瀾才側過腦袋,居高臨下、輕描淡寫地做了一次咬合。犬齒就像四把匕首,準而致命地刺進后頸,切斷了獵的脊柱。
馬鹿轟然倒地。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被它寄以厚的尖角完全沒有任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