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的離去讓工作人員放下了心。

　他們已經給灰狼找好了一棲息地, 只是苦于引計劃屢屢失敗，只能看著狼和東北虎打擂臺。

　手心手背都是。

　連續好幾周監控中心里都在討論老虎今天有沒有狩獵，吃上飯了沒, 狼群走到哪了，如果一直不走要不要去介，虎崽又會不會到傷害......到四月份拍到了雙方之間發生沖突的畫面，眼看真刀真槍地打上了，他們就更擔心了。

　幸好沒有造嚴重的傷亡。

　什麼事到娜斯佳好像都會迎刃而解。

　大老虎不僅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還把馬戲團小老虎和放歸小老虎都照顧得很好。

　人類把虎崽送到森林里時它才五個月大，看著和一只橘黃的小狗沒什麼區別。在野外養了三四個月后，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這會兒型翻了一倍不說，發又順又亮, 臉盤子也大了起來, 腦袋圓圓的, 被網友戲稱為“照著圓規長”。

　最讓人高興的是它的環境適應。

　有野生虎帶著, 虎崽學到了很多生存技巧。

　監測系統拍到過它吃草來消食化的畫面，拍到過它在馬鹿群經過時閉躲在灌木叢里的畫面，也拍到過它聽到雌虎吼后直接上樹規避狼群風險的畫面。

　選擇年虎野化的好就在此時現了出來。

　小家伙還沒被圈養環境定型, 沒有習慣塊的投喂和數十只虎的群聚, 容易到改造。

　娜斯佳很容易就讓它明白了野生東北虎是什麼樣子，教會了它食是狩獵所得, 更培養出了它作為野最重要的謹慎和機敏。

　收養計劃大功。

　研究員每天看監控視頻都能多吃兩碗飯。

　一項實驗得到了好的果, 他們就把更多實驗提上了日程。

　五月天氣乍暖，六月悶熱干旱, 七月天降甘霖。

　雨水將的皮鱗甲沖刷得干干凈凈, 把污和塵土埋到大地里, 也把森林的彩洗得更加鮮亮。雨季中拍出來的畫面不再是臟兮兮的土黃，而是一種生機的綠，非常適合拍攝宣傳視頻。

　研究員就抓時間進了山。

　他們通過監測系統分析出來的數據圈了五個野活躍點，在每個點上都安裝了半人多高的鏡子。

　說是鏡子，其實就是可鑒人的白鋼，這樣一來既能達到目的，又不會倒下砸傷或者摔碎扎傷那些靠到鏡面前頭來的小。

　測試分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觀察對鏡子的反應，第二階段是改變上的一個細節，比如上紙或涂上料，觀察它們是否會去糾正這個細節。

　鏡子測試在學界存在一定爭議。

　部分專家認為它可以準確判斷是否備自我意識，也有一些專家認為該測試變數太多，但作為一項趣味十足的實驗項目，它對國家公園的宣傳作用是毋庸置疑的，能吸引更多年輕人來關注野生保護工程。

　節目剪出來的最終效果還真是不錯。

　連研究員都沒想到，小小五個實驗點，竟然涌現了一批“黑馬選手”。

　紫貂在鏡子跟前探頭探腦，往左邊一下，往右邊一下，大尾卷在背后，像把小掃帚，黑豆一樣的眼睛亮亮的，眨也不眨；狍子歪著脖子打量鏡子，看著看著，屁/就害怕得開花了；猞猁從遠過來，看見鏡子，呼地一下就到石頭后面，空中只出了耳朵尖尖上的兩撮黑。

　一些小來了又走，但也有在鏡子面前生發芽的。

　住在高山上的遠東豹就為鏡子著了魔。

　最開始經過時它被嚇得四竄，沒多久就被鏡子里的大貓迷住了。也不知道是在欣賞自己金錢斑紋的皮，還是以為那是另一頭格相合的豹子，它每隔幾天都會來找鏡子，時不時走上去用鼻子一，用舌頭一，看得目不轉睛。

　研究員是真沒想到豹子會喜歡鏡子。

　他們更沒想到東北虎會喜歡鏡子——娜斯佳直接住在了鏡子邊上，好像生發芽了一樣。

　兩頭老虎第一次從側面過鏡子時，虎崽扭頭一看，電一樣跳了起來，嚇得四腳朝天，而大老虎則是先走了過去，然后像才注意到這里有東西一樣退回來，和鏡子里的自己面面相覷，旋即轉起了圈。除了狩獵，它總是坐在鏡子跟前，抬抬左爪，抬抬右爪，翻翻肚子，晃晃尾。

　它表現得這麼憨態可掬，著實給研究員和觀眾帶來了不歡笑。

　娜斯佳和完達山一號是最關注的兩頭明星老虎，只要方有一段時間沒更新消息，就會有民眾關心詢問它們現在在哪里，過得怎麼樣。

　人類對這頭雌虎傾注了很多意。

　人們讀它的世，就像在讀一本引人勝又不可捉的書。

　他們不能理解為什麼它會掀翻馬戲團里的走/私箱籠，不能理解為什麼它會收養一只又一只崽，不能理解為什麼它會對好人壞人示以不同的態度，但這并不妨礙他們認為娜斯佳是最聰明的小老虎。

　某次東北虎觀察項目組開會時，陳主任還捧著茶缸和與會者開玩笑，說娜斯佳也應該領一份工資，上一份保險，因為它現在可以算是老虎野化工作的優秀干/部、中流砥柱。

　任飛槐教授差點被茶葉嗆到氣管。

　等他好不容易緩過來，就也半開玩笑地說，救護中心早就給娜斯佳上了終VIP套餐，上次換個項圈都出了一個醫療小組，因為它幾次遭過盜獵者的難，別說巡護員給加了一條巡邏路線，說監測設備吧，現在哪片領地有它領地里的多，就差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了。

　笑聲于是掀翻了會場的屋頂。

　關注度高、話題強、活范圍穩定、視頻資料多，在種種因素的共同作用下，當年柳芭在俄羅斯沒能完的東北虎記錄片宣傳事業反而在華國風風火火地開展了起來，人們用心搜集素材，剪輯片，從狩獵到爭奪領地，從與熊競爭到與狼競爭，本世紀的影像資料取代了上世紀的文字記載，新聞報道說“首次拍到”都說倦了。

　于是當這年夏天金橘再次回家探親的時候，全華國都知道了它是個媽寶虎。

　金橘在過去兩年里戰績驚人，它在離開家的第一年向南從一頭壯年雄虎那里搶下了地盤，第二次離開家后又調頭北上，擊退了另一頭大雄虎，還在冬季獵殺了兩頭棕熊。

　它表現得這麼英勇，結果只有在視頻剪輯里才能耍帥，其余時候都是行走的表包制作機和搞笑梗提供者。

　總共離開家才兩年，每年回去一次，一住就是幾個月，從研究員到網友無不捂臉，完全搞不懂它到底在想什麼。

　但對安瀾來說，金橘永遠是金橘。

　是那個會在大冬天掉進冰里結了一層霜的搗蛋鬼，是那個會在害怕時蜷在邊瑟瑟發抖的小可憐，是那個會在狩獵后守著獵等去吃的大孩子。

　所以當大孩子回家的時候，其實很高興。

　那天是八月里的一個暴雨天。

　積雨云是上午就重重疊疊地起來的，但黑云一副要墜不墜的樣子，直到過了正午才籠不住雨珠，將一整盆雨水傾倒在森林里，轉眼間就把一切景遮擋在了雨簾后邊。

　所有都在躲這場瓢潑大雨，就檸檬還躍躍試地想出去玩，被安瀾一口叼住了尾。

　這只崽子哪里都好，除了不太講究。

　可能是因為以前都被養在房間里淋不到雨，大貓貓本質又喜歡玩水，檸檬從第一場春雨開始就表現得異常。

　不管安瀾選擇大樹還是巖做躲雨點，對它來說都是一樣的，因為它本不躲雨。

　如果下的是小雨，檸檬就會跑到外面去抬著腦袋朝天上看。

　一點點朦朧的雨像蜘蛛纏線一樣輕輕掛在它的皮上，稍微一跑就會聚攏在一起，滾落細細小小的水珠。墊踩著樹葉有點涼又有點刺，它走著走著就會抬高爪子，分四爪尾六個生。兩只耳朵總是因為漉漉而抖，耳朵后面的白點就跟著抖，就好像在風中點頭的公英。

　要是雨下大了，這項踩樹葉活就會陡然升級，變玩泥。

　整片森林里到都是天然泥塘，檸檬總是用前爪攪著泥玩，要不就是克服泥阻礙轉圈追自己的尾，把泥點濺得到都是，興起來還會直接扎進去翻滾，爭取把每一個在外面的部位都裹上厚厚的泥漿。

　安瀾對此到絕。

　是只干凈的大貓貓。

　孩子玩泥不可怕，怕就怕在它玩著玩著就會想起來世界上還有家長這種東西的存在，然后帶著滿泥漿以百米沖刺的速度狂奔過來，先從頭到腳抖一遍，旋即直接往厚實的里鉆。

　這一抖一鉆的威力，怎麼說呢？

　老虎一家住著的巖有三米高，現在頂上的干泥已經要掛石鐘了。

　想到這里，安瀾用力拽著檸檬的尾，把它從巖外面拖回來，旋即抬起前爪就把它在了底下。

　在玩耍這一塊上，它和大哥金橘也沒什麼兩樣，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不挨一頓毒打，用咆哮是怎麼喊都喊不住的。

　好像能聽到的心聲一樣，近忽然出現一個悉的氣味，從灌木叢里探出了兩只圓耳朵。

　安瀾站起。

　制力消失，檸檬跟韁的野馬一樣沖了出去，兜頭撞在一堵墻上，然后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一陣風般又刮回了巖里。

　金橘遲疑地噴了個鼻息。

　它大概是在趕路的過程中上了暴雨，被淋得七葷八素，原本膨開的發都被得踏平，水流從下、前和腹部的白鬃上嘩啦啦地往下流。山路崎嶇，上都是暗的泥漿，上也沾了許多正在被沖刷掉的泥點。

　一年不見，它又長大了。

　安瀾帶著些警惕仔細觀察著。

　金橘并不知道它的型會給同類帶來警覺心，兀自以為自己在家長面前還是當年那只小貓咪，剛鉆出灌木叢就歡天喜地地迎了上來，一直在噴著的鼻息噴得更響亮了。

　鼻息是老虎打招呼的方式，也是一種傳達善意和親近的方式。

　聽它在那里打招呼打個沒完，安瀾也放松下來，噴著鼻息和它蹭了蹭腦袋。

　金橘立刻瞇起眼睛。

　這個習慣還和小時候一樣，蹭腦袋的時候就會瞇眼睛。

　不過等它再往前走了點，看清楚也嗅到巖里的況后，那雙瞇起來的眼睛就瞪大了。

　盡管從金橘茸茸的大臉盤子上本看不出什麼擬人化的表，但那種疑幾乎都要從它的腦袋上溢出來了。大老虎鼻子，下意識地對陌生崽從嚨里出低吼聲。它還想再齜出牙刀，可胡子還沒翹起來，安瀾就劈頭蓋臉地朝它臉上糊了兩掌。

　這兩掌半點沒有節省力氣。

　金橘被打得暈頭轉向，嚨里藏著的發機也熄火了。

　它晃晃腦袋，剛抬起前爪要往前走，安瀾又糊了一掌，它做了一個后仰的姿勢，兩只耳朵都背了起來，下簡直快得和前融為一。

　小兔崽子。

　家立業心就野了。

　兩頭大老虎一直對峙到金橘趴坐了下來，安瀾這才扭頭回到巖里去，把嚇鵪鶉的檸檬擋在背后。

　過了好半晌，金橘才像小貓懶腰一樣用夸張的姿勢出一條前臂，悄無聲息地朝前走了一步，然后又走了一步，把抬起來的前爪抱在前。它緩慢地走著，走了兩三分鐘才走到巖邊上，抖了抖上的水珠，甩出一片雨瀑。

　檸檬打了個噴嚏。

　安瀾甩著尾哈氣，金橘委屈地在巖石和泥土的界坐下了。

　大雨滂沱。

　雨聲是很容易讓人放松的白噪音，兩團茸茸依偎在一起又很暖和，安瀾沒坐多久就有點昏昏睡，而檸檬更是早就把腦袋架在了腰上，打起了小小聲的呼嚕。

　金橘也在不停地打哈欠。

　它雖然還端坐著，眼卻越來越小，顯然是要坐不住了。

　接近傍晚的時候，雨勢漸息，雄虎這才從打盹中掙出來。它從山里離開，沒到灌木叢里，再出現的時候還帶著一頭碩的梅花鹿，鹿叼在里，脖子歪在半空，蹄子拖在地上。

　似乎是被幾個掌喚醒了小時候挨揍的記憶，在安瀾推著檸檬上桌吃飯的時候，金橘并沒有流出什麼不滿，只是用力咬著獵的后。

　它把骨頭咬的嘎嘣嘎嘣響，可檸檬漸漸放開來，吃得比它還要豪爽，滿臉都是污。

　都說吃飯有助于增進。

　三四頓飯之后，兩頭老虎就了起來，習慣了彼此的存在。

　金橘和去年一樣負責了所有的狩獵工作，但沒有對領地進行任何的侵，負責完領地標記的還是安瀾自己。對小虎來說，有的吃就是一切，能帶回食來的老虎就是好老虎，沒吃幾頓山珍就把之前有的一點點小拋在了腦后。

　安瀾甚至還覺得有些好笑。

　檸檬滿打滿算也就是一歲大，而且因為是雌虎，父母的型可能也不是特別大，看起來就小小一只。金橘就不一樣了，它是頭四歲多的壯年雄虎了，型已經近巔峰，在國家公園監測到過的雄虎中都是數得著的，至比安瀾是要大一圈。

　結果大的趴著，小的蹲著，小的在給大的。

　到了秋天尾稍的時候，兩只同樣被人類養育過又被安瀾養育過的老虎已經很親近了，但金橘并沒有選擇留在領地里，而是和去年一樣，在冬季第一場雪的時候就離開了。

　或許是它也知道冬季食短缺，一片領地養三頭老虎不容易。

　檸檬則完全不懂這些。

　它只知道自己又沒有雨水可以玩，又沒有別的大老虎也可以玩，天氣還冷得刺骨，所以很是失落了一陣子，每天都蔫的，圓圓的臉倒是吃得更圓了。

　安瀾不慣著它。

　這年的冬季獵場非常熱鬧，在虎崽長大后又被允許搬回來的破鼻猞猁蹲在樹上看到了全過程。它這次學聰明了，換了一棵四都有逃生路線的大樹，又不妨礙曬太，又不妨礙萬一出事時立刻跑路。

　老虎王帶著一歲多的小老虎在領地里飛奔，催著小老虎用不太練的狩獵技巧去練習伏擊，把雪兔和赤狐追得滿世界逃跑。只有當小老虎接二連三地狩獵失敗，地主雌虎才會出面，去打一頭更大的獵來當做晚餐。

　在這種高之下，第三場雪下來的時候，小老虎抓到了自己的第一只獵，大概是過于興，那只雪兔被連皮帶骨地吃了個干凈，只留下一個腦袋丟在雪地里。

　而雌虎也沒有閑著。

　安瀾用一整個冬天把領地邊界推得更遠了。

　驅逐了活躍在邊界線上的一些大型捕食者，并和另一頭壯年雌虎發生了幾次沖突，功在對方的領地上搶下了一塊獵饒的地盤。

　這片領地現在是整個國家公園里最大的老虎領地之一。

　而安瀾擴張領地并不是為了自己，而是想效仿其他一些雌虎。在領地爭斗不激烈時，許多野生雌虎會把領地割給兒，而作為姐妹又是鄰居的幾頭小雌虎也會在帶崽時守相助。金橘的活區域雖說離也不遠，但雄虎串門的牽扯太多了，不如兩頭雌虎住得近來得方便。

　在檸檬能夠獨立的時候，會直接從領地里分一塊出來讓它生活。

　或許那一天也不會太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