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在莫阿娜在發進攻前把它攔了下來。
小雌鯨發出一聲響亮的“嗶噗”, 黑豆眼里充滿了疑。它繞著安瀾來回游了幾圈,旋即張大,出兩排牙齒和黑的嚨, 好像在說它了,它需要開飯。
有那麼一瞬間,安瀾想過干脆投喂給它算了。
反正帶來也是送給莫阿娜的,想吃還是想玩都可以, 這就好比送一只蘆丁給人, 雖然本意是拿來觀賞下蛋,但真要把它煮了吃……也行。
不過這個念頭只持續了幾秒鐘。
鮣魚可以吃但不好吃,把它吃了哪有留下來玩來得可持續發展,再加上黃已經開始裝死,看著怪可憐的, 安瀾就及時出手, 出手拯救了它被吃掉的悲慘命運。
接下來就是極為困難的通時分。
噫噫嗚嗚地比劃了十分鐘,用上了每一個知道的詞匯, 莫阿娜才明白這條小魚是特地帶來給它養著玩的。
雖然不是什麼特別好看的觀賞魚——人家熱帶觀賞魚在溫哥華島也活不下去——但好歹算是條漂亮小魚, 可以一下養的樂趣。
而且這可是安瀾歷時四個月, 途徑幾千公里,從熱帶海域一路帶到溫帶海域的伴手禮。
多用心啊。
怎麼能一見面就把它吃了呢?
莫阿娜立刻就被這個邏輯說服了。
一明白過來, 它的玩心就過了干飯心。
小雌鯨靠過來和安瀾腦袋著腦袋, 鰭著鰭,隨著水流的節奏起伏著, 為了看得清楚些, 它還弓起, 用豆豆眼不住地往鰭葉上瞄。
可是黃還在繼續裝死。
小鮣魚用盡全力氣拉著安瀾的鰭, 是不收吸盤上的隔板, 好像擔心這一去就是羊虎口,沒有幸存的道理。
就像當初怎麼都沒法把它從鯨鯊上拐下來也一樣,現在是怎麼都沒法把它送到莫阿娜上去。
這一招對虎鯨來說……沒什麼用。
胳膊終究擰不過大。
半小時后,黃含淚離去,就這麼開始了自己的陪玩生涯。
從7月中旬到9月中旬,足足有兩個月的時間,莫阿娜一直在同社群的不同家族里炫耀,它不僅會把黃掛在鰭上游,有時還會掛在背鰭后面。
任何居留鯨只要想和它流,莫阿娜都會先轉著圈打個滾,向對方展示自己上的小寵,或者說小裝飾。
大虎鯨們對此視而不見。
小虎鯨們卻覺得這太有范了。
除了某個家族里“養”了海豚的小姑娘,大多數居留鯨崽都沒見過這種小型“玩伴”,它們在社集會時不斷圍攏過來,好奇地探頭探腦,甚至還要番上手玩一玩,邊玩邊發出興的鳴聲。
直到黃的尾被咬破了。
莫阿娜至今沒找到兇手是誰,又覺得很不高興,于是就不再讓其他虎鯨湊過來一起玩了,但有一個存在它是攔不住的——親侄。
這頭雌鯨才三個月大,卻已經是鯨群中最響亮的一個了。
它還不會說鯨語,只懂得簡單的鳴,聲音又糲又沉悶。頂著這麼可的外形,卻有著這麼狂放的聲音,這種反差萌總是讓安瀾善意地笑。
莫阿娜也很喜歡逗這條袖珍虎鯨。
有時候它會把侄頂在頭上,是不放它下來,直到它大聲喊才速逃跑,躲避從四十米開外沖過來的虎鯨媽媽。
還有時候莫阿娜會拖著安瀾一起玩,兩頭小雌鯨流潛伏在后側,崽的尾,把它嚇得左轉一圈,右轉一圈,翹著尾晃個不停。
安瀾還發現了一個學習機會。
每當小虎鯨跑去找媽媽時,總是鬼鬼祟祟地溜過去旁聽,尤其當大虎鯨在教育小虎鯨的時候。那些聲里藏著的可都是最基礎的居留鯨詞匯,
最好笑的是某天鮣魚黏在小虎鯨的下上。
黃掛在它上都顯得大了一圈,一個懵懵懂懂,一個不太聰明,湊在一起就像喜劇默片二人組。
崽就是好玩。
等到10月初,維多利亞宣布今年要早點往南遷徙、照顧即將分娩的坎時,安瀾心中的離別之都被對新生命的期待給過了。
起先一切順利。
維多利亞每天抓著坎給它檢查,告訴它分娩是什麼樣的,應該如何游,如何發力,如何幫助崽呼吸,它甚至還選定了一塊平靜的海灣作為接生場所。
但真到臨產那天,一切都顯得很不順利。
坎從中午就開始經歷宮,當時還是明、萬里無云,海浪就像反的錫紙一樣明亮;約莫過了半小時,虎鯨們還在用叩擊聲和鳴音聊天,討論著今年座頭鯨唱的新歌;又過半小時,風云突變。
維多利亞是最早意識到況不對勁的。
老雌鯨憑借浪涌和氣的變化來預測氣象。它知所有災害的預兆,從海底火山噴發到水龍卷,能夠傾聽到代表危險的最細小的聲音。
它知道一場風暴正在醞釀。
因此當風向改變時,維多利亞當機立斷地放棄目的地,轉而帶領整個家族朝最近的海灣靠攏。
如果按照這個速度,鯨群仍然來得及在巨浪襲來前游進避風港,但老話說得好,屋偏逢連夜雨。
莉蓮發出警報聲。
它看到鯨的尾尖了。
最關鍵的過程開始了,而恰在此時,海面上突然靜得可怕,天迅速變暗,海水平靜地流,好像在醞釀著什麼滅頂之災。
瞬息之間,又狂風大作。
從天變暗到風暴降臨好像只是一瞬間的事,然后就再也沒有回轉了。
安瀾從未見過如此壯觀的鋒面。
□□滾滾而來,危險地朝海面涌,猶如一座傾塌了的巍峨高山。最前排的一線云就像一張厚重的卷簾,將黑的天幕徐徐拉開。
雷聲震耳聾。
維多利亞在狂風暴雨中卡噠卡噠地呼喚著家人,但它的聲音全然被大自然制造出的響遮過,幾乎沒有半點傳兒輩孫輩耳中。
這實在是最壞最壞的分娩日。
因為小虎鯨可能在任何時候被娩出,它需要被頂上去呼吸,而且坎也沒有余裕去進行深水區和海面之間的來回穿梭,它只能拼命對抗這場風暴。
嘉瑪和維多利亞一左一右夾著它,安瀾則游在莉蓮后。
坎鳴著。
任何一頭虎鯨都能到那種痛苦,維多利亞和嘉瑪試圖幫助它,希它能打著轉往前游,給崽一個出的助力,但坎因為疼痛和疲倦陷了恐慌,無論如何都沒法做出順利的滾姿勢。
事實上,坎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
每當其他虎鯨把它頂出水面呼吸時,狂風都會把它的背鰭吹得東倒西歪,往氣孔里潑海水;當它好不容易吸到一口氣,重新潛回水中時,瘋狗一樣的海浪就會死死抓住它的尾和鰭。
維多利亞心急如焚。
它知道鯨群必須馬上進避風港,否則別說是剛出生的崽,就連大虎鯨們都容易在風暴中到嚴重傷害。而如果它們下潛保護自己,相當于宣告了崽的死亡。
老雌鯨發出急促的鳴聲,一聲接著一聲。
鳴比叩擊更尖銳,也更容易突破噪音的阻撓,在它的命令下,虎鯨群在急風驟雨中最快的速度穿過海浪。
萊頓和莉蓮不斷游上海面,一邊對抗著驚濤駭浪,一邊為需要頭換氣的其他虎鯨指明合適的時間。嘉瑪則時刻陪伴著坎,在它因為鯨群加速而力有不逮時用腦袋和鰭幫助它。
避風港越來越近,希似乎就在眼前。
安瀾已經能看到山壁了。
就在這時,坎發出了一聲古怪的嗚嗚聲。
幾乎在瞬息之間,剛才還卡在腹中的崽像抹了黃油一樣順暢地從產道中出,在一大蓬霧的包裹下沉甸甸地朝海底落去。
這只崽有問題!
安瀾心跳如擂。
維多利亞猛地扎下去叼住了崽的尾,然后把它頂在腦袋上,萊頓只晚來一步,但它肯定也看出了崽好像有點問題,不敢輕易倒手,只是和維多利亞一起朝海面上浮。
通常大虎鯨們能準確知孩子有沒有在呼吸,但天氣實在是太差了,安瀾不得不著外婆的,才能湊上去觀察崽。
它的背鰭是歪斜的,又了一支鰭,喙部下方長著一個很醒目的棕圓斑,好像是一個泡泡。
當維多利亞即將把崽拱出水面時,突然一陣浪涌襲來,把因為缺陷沒法自如活的小虎鯨從祖母鯨頭上沖了下去。
安瀾眼疾手快,立刻叼住了它的尾,祖母鯨調整姿勢,重新把它往朝更高的地方托去。
距離小虎鯨出生已經過去一會兒了,它必須去到水面上換氣,取得自己的第一口呼吸,不然將會有生命危險。
快點,再快點!
安瀾和維多利亞一起將崽送出水面。
雨聲和風聲混合在一起,實在難以聽清一記小小的噴氣聲,雨點噼里啪啦地打在崽的殘缺的上,襯得它更加沉默,靜悄悄的,沒有靜。
大虎鯨們努力保持隊形進了避風港,在水流漸漸平息,風也被山壁阻隔住的況下,聽得就更加清晰。
幾乎沒有什麼靜。
坎哭泣了起來,嘉瑪和維多利亞都在安它,告訴它第一次生下的孩子有許多都無法存活。
可是它是這麼小,這麼漂亮。
而且它還有個圓滾滾的泡泡球似的胎記。
想到這只崽如果存活對維多利亞家族來說會是一種多大的幸福,安瀾就忍不住盯著它瞧。
這麼不錯眼地盯著,發現小虎鯨似乎并沒有完全靜止,它的氣孔還是在非常輕微地張合。
幾乎在同時,莉蓮也發現了。
大虎鯨們重新把崽牢牢地頂在空氣中,不敢把它朝水里放,萊頓用鰭葉保護著它,不敢讓這有點古怪的氣孔淋雨,而維多利亞則不斷搖晃著它,水流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從老雌鯨的腦袋上往下流。
當風雨停止的時候,泡泡仍然在十分輕微地呼吸。
安瀾把腦袋沉到水中,再往上抬升,把海水潑在它的上;另一側的莉蓮也在做同樣的事。
不知過了多久,從的喙上突然傳來了一個小小的震。
旋即,奇跡發生了——
鯨氣孔呼吸時收的幅度好像大一些了,僅剩的一只鰭輕輕拍打,小小的眼睛里漸漸有了神采,再也不是一片朦朧的樣子。
它吐了一個和胎記形狀一模一樣的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