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溫哥華島的志愿者發現了一件怪事。
連續十年拜訪約翰瓊斯海峽的維多利亞虎鯨家族比去年提早了整整三個月出現在這里, 而且還在不斷北上。整個鯨群看起來“異常有目的”,顯得“極為反常”。
收到報告的研究學者第一反應是志愿者看錯了。
這個虎鯨群的活很有規律,每年四月它們都會出現在哈半島北端, 然后在橘郡停留一段時間, 沿著加州海岸線北上,經過俄勒岡和華盛頓兩州, 在七月上旬抵達溫哥華島。
從哈半島到溫哥華島足足隔著整條西海岸線, 虎鯨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游完, 除非它們從一開始就改變了行程。
但是為什麼呢?
沒有鮭魚洄游, 沒有居留鯨社, 似乎也沒什麼熱鬧可以讓它們趕呀?哪怕是那頭經常和弗蘭西混在一起的北居莫阿娜都還在自己家族的春季棲息點呢。
為了弄清楚這件事,專家們不僅雇了船,還往萊頓的背鰭下方打了隔幾天就會自落的定位來追蹤。
結果他們收到的反饋信號幾乎被拉一條直線。
維多利亞虎鯨群從溫哥華島東側北上, 穿過皇后群島,抵達阿拉斯加灣,并在這里做了一個非常突兀的西折,朝阿留申群島游去。
這一下炸了鍋。
無數觀察員和學者打著打不完的電話, 開著開不完的視頻學會議, 消息泄出去后, 甚至還有極端環保主義者和極/端/宗/教人士抱著“地球要毀滅了”的牌子上街吶喊。
他們不會知道,這一切的起因只是一個虎鯨家族傾舉家之力要去完一頭小虎鯨的夢。
而這頭小虎鯨——安瀾,已經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小虎鯨。
當從一開始的迷茫中恢復過來后,就開始起了這場家庭旅行, 并且迅速把一些本來該由自己判斷的氣象狀況甩給了外婆。
維多利亞上念叨一直沒停過, 但一路游來都是它在拿主意, 該去這里, 該去那里, 今天吃這個,明天吃那個。當遇到麻煩時,也是它來決定該怎麼理這些麻煩。
和往常一樣。
在70多歲的年紀,維多利亞表現得很穩重,其實心底也在稀罕那些新鮮事,它只是沒有把表現出來。
安瀾為什麼能察覺到這種呢?
還要從過了阿留申群島進白令海后的一場邂逅說起。
那會兒虎鯨群正在追蹤魚群,泡泡帶著閃電稍稍落在后面,當安瀾用力在魚群中揮舞尾的時候,每個家庭員都聽到了泡泡的警告聲。
小雌鯨告知長輩它被“咔噠”了。
換句話說,一群陌生虎鯨正在聲吶它。
整個家族立刻選擇放棄狩獵,朝彼此靠攏。游過去一點之后,安瀾自己也覺到了水波中的嗡嗡聲,覺到了上的振,那是一種很不舒服的古怪。
同為虎鯨,即使屬于不同生態型,也完全可以通過鳴聲隔著幾公里告知自己的存在。靠到如此近的距離用聲吶探測是很不禮貌的行為,放在長輩那里妥妥的會被教育“魯”。
萊頓和莉蓮都很不高興,安瀾正準備也聲吶對方一下,還以,就聽到了維多利亞示意鯨群進行襲擊偵查的點扣狀咔噠音節。
就在那一瞬間,以為自己幻聽了。
不是老男孩萊頓,不是兇猛獨立的莉蓮,不是護心切的坎,而是全家的神支柱維多利亞在發出攻擊預備警告。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從萊頓的眼神來看,這位偵查隊長也陷了對鯨生的懷疑之中,以至于一時半會兒沒能及時對訊號做出反應。
好在侵者沒過多久就調轉方向。
它們大概是看清楚了聚集在這里的是一個員不的鯨群,認為沒有必要引起矛盾,所以放棄了這片漁場。
就在對方看清楚狀況的同時,安瀾和家人也觀察到了它們的家庭構。
那是一個由四頭虎鯨組的過客鯨群。
打頭的是四十歲左右的雌虎鯨,一大一小兩個兒子地黏在它邊,兒則相對獨立一些,隔著四五米墜在后面。
過客鯨不稀奇,真正稀奇的是那只黏在母親右側的小虎鯨。
它是白的。
不是灰白,不是慘白,而是如夢似幻的。
科學研究表明有許多因素會造虎鯨異常:白化病;傳白細胞顆粒異常綜合征,如虎鯨希莫;還有一種罕見的可以傳的白變異。
白變異虎鯨集中出現在太平洋北部,在千島群島和阿拉斯加被目擊得最多。出名的有冰山,特魯克和在北海道發現的一雌一雄兩頭年白虎鯨。
安瀾過去從未見過白虎鯨,但非常理解為什麼這種每出現一次就會在世界范圍引發轟,被海洋好者爭相轉發——
因為它們實在是太醒目了。
在深海水和其他虎鯨的襯托下,這頭看起來只有七八歲大的小雄鯨就像白紙上的一點墨跡那麼顯眼。在它出水面換氣時,照著它上的海水,白得發。
這顯然是維多利亞都不曾見過的畫面。
祖母鯨和子輩孫輩曾孫輩一樣被它的迷住了,一直等到泡泡興趣地朝前游去,它才緩過勁來用鳴喝止。
但它沒法阻止泡泡和被安瀾稱為“小白”的虎鯨朋友。或者說單方面地朋友。
在接下來的一周里,泡泡以極高的頻率繞著鯨群活,出現在任何一個靠近小白的角落里,惹得過客鯨媽媽不停地往后看,有一回還發出了警告的嗚嗚聲。
大虎鯨們對此很不理解。
除了安瀾。
對侄的想法有個模模糊糊的揣測:或許泡泡認為小白和它一樣,都是整個群中和別人不同的那個,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試圖親近它。
不過至眼下,這種親近是得不到回報的。
過客鯨從來不理睬etp鯨,以至于萊頓開始管這些家伙“討人厭的鯊魚”。但安瀾覺得舅舅并不只是因為被忽視了才覺得生氣,它的生氣目標肯定還有過客鯨比遠洋鯨、居留鯨和etp鯨都大的型,證據就是它總拿眼睛去瞥那頭大雄鯨的背鰭。
別說不同生態型之間往來本來就很正常,其實連這個過客鯨群部的流都不多。
作為公認的最沉默寡言的虎鯨生態型,這個家族在和維多利亞家族隔著一公里同游的半個月里傳來的流聲還不如萊頓一天發出的聲音多。
安瀾能得到的鯨語信息也就相應的。
這種況到白令海北部才有所改善。
大約有五個過客鯨家族在白令海峽面并會合,它們組了一個龐大的遷徙隊伍,共同朝北極進發,遷徙速度能達到200公里/天。
鯨數多了,流也變多起來,安瀾這才得以窺見一些過客鯨語言的奧。
能確定的是,這些大虎鯨非常清楚自己在往哪個方向前進,以及在尋找什麼。每當有家族偏離方向的時候,一頭最大的雌虎鯨都會發出類似“嗚姆”的上揚轉音,旋即這個偏航的家族會立刻折返。
這個聲音被記在心里,留待查明究竟是代表“否定”還是代表“跟我來”。
很快,又在一次捕獵中聽到了類似“進攻”的叩擊音,并在另一次捕獵沖突中聽到了一個巨大的高音,猜測那大概代表著警告。
但維多利亞在那場捕獵中并沒有理會過客鯨的鳴,它命令整個家族以極快的速度沖撞并殺死了一頭抹香鯨崽,捍衛了自己的獵場。
在那之后,過客鯨大群表現得尊重了許多。
它們彼此之間發出輕微的流聲,然后立刻決定繼續趕路,對安瀾一家人遠遠跟在后面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
無論過客鯨到北極來的目的是什麼,它們的獵數量一定很龐大,龐大到這十六頭虎鯨并不介意和其他生態型競爭,而是傾向于避免沖突。
不過它們也不會放過任何看熱鬧的機會。
當維多利亞虎鯨群在弓頭鯨上馬失前蹄時,至有四頭過客鯨在半公里外竊竊私語,安瀾聽到了好幾個模仿etp鯨鳴的聲音,由此得知這群西裝暴徒肯定提到了和家人。
這件事讓萊頓生了好久的悶氣。
可是它也知道捕獵失敗和技巧沒什麼關系,純粹是因為etp鯨并不了解獵。
弓頭鯨是一種多在極地出沒的古老鯨類,腦袋形狀非常特殊,因此當它發現虎鯨群時,第一反應就是立刻掉頭朝冰蓋逃亡。
維多利亞帶著虎鯨在后面窮追不舍,甚至向下潛游了一段距離,最后出于謹慎才放棄。結果就像挑釁一樣,那頭大弓頭鯨在七八十米開外的地方用腦袋撞碎冰層出來呼吸,邊呼吸邊發出洪亮厚重的鳴聲。
安瀾愿稱它為拉仇恨大師。
這就是為什麼幾天后另一頭小弓頭鯨遭了殃。
負責偵查的萊頓遠遠地一看到它的影,立刻朝鯨群發出了信號,而維多利亞一接到信號,也立刻同意了這次進攻。
第二回到的弓頭鯨型較小,大約只是上一頭的三分之二,看起來剛剛獨立活不久。
在了解到這頭獵的狩獵要點是不能讓它進冰之后,虎鯨群的圍獵就有章法了很多,慢慢地從試探變得練,變得得心應手。
整場溺殺只花了近二十分鐘。
甚至在它還在掙扎的時候,莉蓮就打開它的,咬住了它的舌頭。大虎鯨在海面上打轉,像鱷魚撕咬獵時做的死亡翻滾一樣,輕而易舉地把鯨魚上最好吃的部分撕扯了下來。
安瀾也分到了一塊。
出于對新獵的好奇,虎鯨群并沒有在吃掉舌頭后就把尸放開,而是繼續咬著它漂浮在水面上,用更多的時間來探索獵。
一家人先是拆解了它的上頜,又拆解了它的鰭,旋即吃掉了它的下,發現弓頭鯨和其他須鯨結構差異沒那麼大,只有風味上的差別。
但當萊頓在獵上切開一個口子,然后沿著里把口子不斷擴大時,所有虎鯨都驚呆了。
它們看到了脂肪。
滿得快要溢出來的脂肪。
在弓頭鯨皮下藏著足足有幾十公分厚的脂肪層,這種能讓任何一頭虎鯨失去理智,就像在了三天的人面前放上一塊烤五花那麼殘忍。
最后它們一改只吃舌頭的習慣,吃掉了所有能夠到的部分。
下一次當萊頓再看到弓頭鯨時,它發出偵查信號的聲音能讓世界上最耳聾的虎鯨都被震得耳朵嗡嗡響。
而安瀾也在那一天理解了很多事。
理解了為什麼夏天北極冰蓋融化后會有那麼多虎鯨連年北上,理解了為什麼它們進的區域越來越深極地,而且來得越來越早,走得越來越晚。
因為這里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