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認真做了一下旅游計劃。
要去的地方還有很多, 如果真要帶上全家老小的話,每年一趟肯定是不現實的。一直改變環境多會有點影響,再加上還要趕慢趕回來見莫阿娜, 頻率太高了都吃不消。
那麼就五年一次?
可是那樣的話,也許后期會有一些長輩因為年齡原因沒法出去見見不同的風景了。
折中一下, 三年一趟吧。
安瀾愉快地做了決定。
所以第二年維多利亞家族照抄了上一年的日程表,仍然是早早就開始北上。大虎鯨們把路線記得一清二楚, 能到過客鯨群最好, 不到也有辦法自己去往目的地。
這一路本應該是非常順利的。
如果不是在路上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的話。
那天維多利亞家族正在阿留申群島附近海域捕獵, 為了不驚髯海豹群, 虎鯨們都保持著沉默, 只是悶頭往前游, 預備從三個方向封死髯海豹的逃跑路線。
就在合圍慢慢形,只差開展迫進攻時, 從遙遠忽然響起了一個古怪的鳴音。
髯海豹悚然一驚, 瞬間轉逃竄,游得無影無蹤。
捕獵失敗, 大虎鯨們卻暫時沒空去懊惱, 因為就連它們都被這古怪的鳴給震住了。
人類會在看到一些類人的東西時產生恐怖谷效應,覺得機人或者娃娃很驚悚;此時此刻, 安瀾覺得自己在這個聲音中也會到了類似的驚悚分。
清清楚楚地知道對方是頭虎鯨。
無論是鳴頻率還是發聲方式,無一不在說明著聲源的種類別,但它最終發出來的不像是任何一頭野生虎鯨會發出來的聲音。
這就好比人在神狀態失常時東拼西湊說出來的無意義詞匯,或者是喪尸片里喪尸用人類聲帶做出來的吼。
安瀾有些骨悚然。
邊上的其他家庭員也沒比好到哪去,從外婆到舅舅到侄都在不安地晃腦袋, 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但它們沒有一個往后退。
事實上, 萊頓甚至還往前游了一些, 進防狀態,準備一有什麼事發生就把家人護在后,發揮雄虎鯨的單兵作戰能力。
約莫三四分鐘之后,這個聲音的主人才出現在維多利亞鯨群面前。
那是一頭雄虎鯨。
狀態非常非常差的雄虎鯨。
它看起來毫無方向,似乎是完全迷路了,尾上小小地缺了一塊,像被什麼東西勾過,最嚴重的是背鰭,整個背鰭都綿綿地倒塌在一旁,隨著游危險地搖晃著。
安瀾心里咯噔一下。
聽到嘉瑪驚訝地鳴著,維多利亞則顯得更加不安,兩頭雌虎鯨都沒見過背鰭彎那個樣子的同類。
而且雄原本背鰭就大,一塌下來更為醒目。對比萊頓那又高又直的大背鰭,這頭虎鯨看著就讓人心酸。
到這里,安瀾差不多已經明白它從何來了。
阿留申群島西南側是千島群島,再往西則是鄂霍次克海,**人專用的鯨魚放歸基地。
據所知,早年間許多被非法捕捉的鯨魚都會在這里接野化訓練,最有名的就是對“鯨魚監獄”里虎鯨和白鯨的放歸。
從海洋館回到自然,聽起來是件大大好事,但在現實生活中卻總是面臨著這樣那樣的問題。
尤其是同伴問題。
海洋太大了,家族又太多,不是每頭虎鯨都能回到親人的懷抱中;另外,一部分虎鯨習慣了人類的陪伴后,在被放歸后反而有不良反應。
虎鯨keiko是出演過電影的明星,因為電影關注度高,它最終得到了回歸海洋的機會。人們在冰島給它圈出來一塊海域,做了圍欄,讓它可以自由進出。一段時間后,keiko功和某個家族搭上線,跟著這群虎鯨離開了。
故事到這里還是圓滿的,可惜好景不長。
keiko在離開后不久就因為想念人類回到海灣,它常常追逐船只,和過路的村民玩耍,甚至讓他們騎在背上。
發現這個況后,保護機構下令止當地村民和keiko流,以免影響它的野化進程。在那之后,這頭虎鯨的狀況漸漸變差,最后死于肺炎。
同樣的憾還發生在另一頭虎鯨上。
虎鯨娜并不是被放歸的個,而是因為走散留在了漁村邊上。它把村民當做同伴,不僅會和他們玩耍,還學會了模仿發機的聲音。
保護機構認為人類和虎鯨距離太近了,立刻下令止村民和它親近。可是娜在多次被拒絕流后,因為太想念人類,追得太,忘記和船只保持安全距離,不幸被螺旋槳擊中死亡。
好的本意可能導致不好的結局。
安瀾做了15年虎鯨,現在再回過頭去思考這些故事,每每都會有新的。
人類并不能理解鯨魚。
好者也好,環保主義者也好,專家也好,都只能用“常理”去推測,而不能理解它們真正擁有的和個。
有些虎鯨或許需要這種隔離來覺醒野,但有些虎鯨的家族觀念早已在圈養中被扭曲了,要“順從天”,強行扭轉回來,最后反而造悲劇。
眼前這頭大虎鯨又有沒有這樣的問題呢?
當它孤在海洋中穿梭、發出那樣可怖的聲時,是在呼喚記憶中的家庭,還是在呼喚人類?
再往深一點想,它還記得自己的家庭長什麼樣嗎?它是在年期被捉走,還是某些水族館的繁育產呢?
安瀾不知道。
只是覺得非常痛心。
雄虎鯨在維多利亞鯨群的注視下緩緩靠近,小心翼翼地噴著鼻息,目在每個同類上轉過。與此同時,安瀾也看到了它皮上的耙痕和創口。
這種傷不可能是舊傷。
從千島群島到阿拉斯加生活著許多虎鯨家族,大虎鯨肯定是去嘗試加,然后靠得太近了,遭到了對方的驅逐。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如此龐大的型,配上如此不知所云的聲音,連聽了都覺得像怪,其他虎鯨家族肯定也會覺得恐怖。
再說本來也只有居留鯨被記錄過收留外來虎鯨,還得是語言相通的那種,這一帶的過客鯨肯定不想搭理它。
維多利亞也不想搭理它。
在祖母鯨的指示下,整個鯨群快速朝右側下潛,發出了一個明顯的社回避信號——
完全沒有被接收到。
流浪虎鯨出自水族館,它本不懂野外虎鯨的社禮節,又想跟上,又害怕被攻擊,于是遠遠地墜在后面,不停地發出哀鳴。
所有人都知道它在哭泣,但沒人聽得懂它在哭什麼。
世上沒有比這更殘忍的事了。
安瀾熬了半天,實在熬不住,還是和外婆打了聲招呼,往后游去查看雄虎鯨的況。
結果一過去,對方就高興得一邊點頭一邊連聲鳴,那效果不亞于一頭喪尸在耳邊“啊啊啊”或者“嗷嗷嗷”。
語言啊語言。
無計可施,安瀾只能游一段路回頭看看,再游一段路回頭看看,用行示意大虎鯨跟上。
維多利亞表現冷淡,沒有家族支撐,不可能獨自養活對方,好在它流浪了這麼長時間也沒見死,應該只是有社需求,不是有進食需求。
流是的強項。
在接下來的半個月里,安瀾試圖分析出流浪虎鯨的語言,那比分析過客鯨的語言要容易得多,因為對方翻來覆去只有幾個音節。
模仿過其中的幾個音節。
當這麼做時,奇怪的事發生了。
這頭大虎鯨渾一震,像收到神訊號一樣,先是朝右側做了一個側擊水,然后又朝左側做了一個,接著筆直向上火/箭出水,最后游過來在面前張開、點了點頭。
它這是在表演?
安瀾有點懵了。
不僅發懵,連一直在觀的家人都有點發懵。
莉蓮游過來晃了幾圈,用喙頂了頂雄虎鯨的鰭后邊,像在研究它的構造。沒過多久,小阿姨咔噠兩聲,告知其他員“不喜歡這種背鰭”。
可是閃電覺得這超級炫酷。
憑借著花里胡哨的表演技能,流浪虎鯨竟然超過萊頓,一躍為閃電心里最有范的年鯨,時不時就會收獲一條好奇的小尾。
有了最基本的流,流浪虎鯨的狀態也好了很多,至不是一副生無可的模樣了。
孤獨對雄虎鯨來說真的很殘忍。
大部分雄一生都會跟隨母親,母親死后去投奔它們的姐妹,如果連姐妹都不在了,就會去尋找緣最親近的雌親眷。數雄會單飛或組臨時的單漢小群。
科學研究表明雄短命的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在群中不重視,或者關系不融洽,生活在快樂家庭中的雄往往會活得更久一些。
萊頓快45歲了,看著還是很康健。
這頭雄年齡可能只有萊頓的一半,但狀況還比不上年長的雄鯨,神狀況更是遠遠不如,慢慢地才有所改善。
在游過羅角時,安瀾給它起了個名字“薩沙”,以紀念它的放歸份。
薩沙的食都是自己捕獲的,在這一點上人類把它野化訓練得不錯。
當維多利亞鯨群擊殺大型獵時,它也會被允許來食用一家人不吃的部分,維多利亞不會阻止,就像它在溫暖海域時不會阻止鯊魚來分一杯羹一樣。
薩沙并沒有被視作鯨群的一份子。
維多利亞從來沒在它因為各種原因降低速度時停下來等待過,但維多利亞也沒有阻止其他虎鯨給它指引方向。
在前往極地的旅途中,每當經過一個海灣,安瀾都會用代表“表演”或“獎勵吃魚”的鳴聲呼喚薩沙,以免它找不著路。
最開始薩沙還有點分不清。
好幾次安瀾指路之后,它都會聽從吩咐轉彎,然后張開等待,可能是真的以為鯨群會喂它吃魚,到后來它才漸漸明白過來,每當聽到呼喚時就單純地轉個彎。
但它無疑是一頭聰明的虎鯨。
在最基本的流需求被滿足后,薩沙開始觀察和學習,不斷模仿著野生虎鯨的語言和作。
旅程進行到班克斯島時,它已經能夠分辨出鯨群什麼時候要出發捕獵,然后挑一個和萊頓不同的方向發出偵查,在發現獵時模仿萊頓發現獵時的聲。
十有八/九,維多利亞都不會聽從它的偵查報告,有時還會用鳴表示拒絕。
薩沙并沒有放棄。
它開始進行重復捕獵,并把多余的食帶到鯨群,誤打誤撞地做出了一個代表示好的正確社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