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班拜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

　當初他從鷹巢里把奄奄一息的小金雕抱出來, 騎著馬心不在焉地跟長輩回家，一路上都在下決心要去承擔一條生命的重量，哪怕要去學自己不想學的東西也在所不惜。

　接下來幾個月, 他將想法付諸行。

　每天早上起來去給鷹做檢查, 然后用電機連吹風把上了的羽吹干，特別要注意不能選購有涂層的吹風，否則容易讓鳥暴斃。

　羽全部烘干后就是聊天陪養的時間，每隔幾天給吞一次線軸, 然后在上午或者中午或者下午被爺爺罵一頓——取決于他在哪個時間段馴鷹——晚上睡覺前用溫水給鳥泡泡腳爪, 然后再用的布干, 完一天的勞作。

　一開始他做什麼都會出錯，到后來慢慢地了門, 那本畫著宇宙奧的圖畫書也在主人有意無意的忽視之下落滿了灰。

　他的想法是哪怕鷹沒有獨立生活能力，既然養了, 也要負起責任，好好養它一輩子。

　所以在鷹遲遲學不會飛行時，卡班拜一方面想著這肯定是因為他在訓練上出了問題，一方面想著完了人不能烏這一下不就給中了麼。

　抱著點的擔憂, 他每天早上出門上馬前都臉慘白, 生怕這只小鷹一輩子都飛不起來。

　好在事態扭轉, 鷹不僅學會了飛行, 在接下來的訓練課上也進展迅速，哪怕是最嚴厲的爺爺也沒法說它的撲獵作有問題。

　事實上，進展是好像太迅速了一點。

　不知從那天開始, 卡班拜陡然意識到他從來沒有在任何口令或手勢指令的訓練中重復三遍以上, 在野外實戰訓練中更是直接把鷹往外一放, 然后等著騎馬下山去撿獵就行。

　如果沒有把鷹帽挪開, 讓小家伙自由發揮，他自己來的話從太升起等到落山都追蹤不到一只狐貍，頂多是盯著狐貍腳印當神，對著狐貍粑粑苦大仇深，能不能到真狐貍全靠緣分。

　他曾經擔心鷹不能行。

　事實證明，鷹可太行了，是他不行。

　十幾歲大的卡班拜經歷了這個年紀不應該經歷的自閉，并且還對那些喜歡在聚會時相互吹牛炫耀自己曾經鷹獵過什麼大塊頭獵的老人們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如果安瀾知道小男孩正從一個擔心不行的極端走向另一個覺得什麼都行的極端，一定會無語天。

　此時此刻就有件做不到的事：

　負重飛行。

　許多猛禽都可以帶起超過自己重的獵，眼前這只赤狐并不大，提起來應該不難。

　安瀾出一只腳爪抓赤狐的脊背，翅膀用力向下一振，平地拔高了半米，然后重重地落回了地面上。赤狐掛在腳底下，就好像一綿綿的狐皮圍脖。

　帶著個重，不知道該怎麼了。

　于是等卡班拜騎著棗紅馬從山坡上跑下來時，看到的就是一只踩著獵低頭打量的神駿獵鷹，架勢兇悍異常，他掏腰刀的手都有點遲疑。

　不過該做的工作還是要做。

　他先下了一個放開獵的命令，看著金雕優雅地跳到一旁，然后才頗有些生疏地下刀，剝掉了赤狐的皮。這種皮子不太值錢，第一次捕獵功，不如拿來做個紀念。

　等把皮子收好，卡班拜才戴上厚厚的手套，把還帶著點殘余發的抓在手里，做了另一個指令作。

　安瀾歪著腦袋看了他一會兒。

　為了培養習慣，馴鷹人經常讓獵鷹直接從他們手上取食，但這種剛剝好的還在跳的畢竟和之前的不太一樣，更別提這只狐貍的腦袋還不太觀，小男孩眼皮都在跳。

　跳上護臂低頭啄了一口，吞下一塊和著帶著碎的，再抬頭看，就見他不是眼皮在跳，是連臉皮也一起跳起來了。

　有點可憐。

　但是又有點好笑。

　安瀾一下子就找到了當年拿尾球釣小獅子的惡趣味，更用力地啄了幾下，然后才用腳踩住獵，把它穩定住。

　整個秋季卡班拜都帶著安瀾在外面練習捕獵，整個秋季他也都在練習理各種各樣的獵，有的是整個抓著讓鷹吃，有的是掛在馬背上帶回去給家里加餐，但大多數時候安瀾都能分到。

　而早些時候吞過線軸的作用也更明顯了。

　安瀾從前以為線軸只是為了刮去膛里的油脂，起到減重和控制飲食的效果，膘太瘦了鷹沒有力氣，抓不到獵，但如果膘大了，鷹就會“不控制”，“離指令”。

　小型猛禽就是這樣，更別說格大的猛禽了。

　金雕是很會審時度勢的。

　如果肚子不，或者認為獵太有挑戰，它們就不會愿意去襲擊目標。都說金雕能和狼 戰斗，其實這種斗爭很會發生。

　不過在一個秋天的捕獵之后，發現了線軸的第二個作用——培養吐食丸的習慣。

　猛禽吃野食，意味著會有一些難以消化的骨頭、羽、甲殼、牙齒、皮等也被吞進胃里。

　生活在人工環境里的猛禽吃的是純，從小就沒有什麼接難消化部位的機會，一旦開始食用野食，很容易就會因為不習慣而生病。

　安瀾之前還沒意識到這件事。

　無論在氈房外撲抓活還是在草原上撲抓被人類放出來的活，因為有爺爺或者爸爸跟著，都沒得到卡班拜過“就地開吃”的指令，往往是從口袋里掏出隨攜帶的條來喂食。

　自由捕獵后，小男孩才開始頻頻下那個指令。

　第一天吃完了赤狐，第二天又吃了半只沒剝過的野兔，第三天吃回了狐貍。那天晚上站在鷹駕上昏昏睡時就覺得胃里有點不太對勁。

　憑著多次被塞駱駝絨線的經驗，張就想吐。

　關鍵肚子里不太舒服，真正要吐的時候卻什麼都吐不出來，醞釀了好一會兒才功。

　這一回掉出來的不是黃，也不是沒消化完的，而是五六塊橢圓型的像石子一樣的東西，又黑又，還散發著一惡臭。

　安瀾乍一看見都驚住了，還是用喙去啄了啄，才緩慢回想起來它是個什麼東西。

　難怪好多鳥被拍到照片時里張著看起來像在笑，其實就是在醞釀那吐食丸的覺，醞釀半天出不來，絕的，和人類便估計有著差不多的，或者是和當大貓時吐球的差不多。

　次日清早卡班拜過來收拾東西，看到地上掉著的食丸，也嚇了一跳，還以為是生了什麼病。

　正巧阿布史過來串門，兩兄弟就又杠上了。

　這次吵架吵得特別兇，一直到冬時兩個小男孩都沒有再跟彼此說話，安瀾也沒有機會去看看競爭者現在長了什麼樣子。

　下一次看見它，還是在群獵的時候。

　群獵是金雕只有在食缺乏時才會進行的臨時合作，它們往往會由三四只組一小群，最多的時候可以達到二十只，共同對型較大的目標或者目標群發襲擊。

　但在人類世界里，群獵變了一種可以被“安排”的事。

　每年冬天是金雕獵人最活躍的時候。

　同個部族里的獵人會聚集到一起，有時候從不同地方趕來的獵人也會因為過往緣分或者祖輩際聚集到一起，共同策馬放鷹。

　這既是一種狩獵行為，也是一種社行為。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群獵甚至更側重于社，那些沒有資格加的人，或者在加后表現不佳的人，很容易就會被認為是孬種。

　先前卡班拜的爺爺在命令他放棄不切實際的幻想，按照傳統把這門技藝學下去時，用的其中一個理由也是“合群”。

　阿布史等這個機會已經很久了。

　早先就說過，他因為是從小就跟著爸爸（即爺爺）學鷹獵技藝，而且頗以此為豪，天跟著比他年紀稍微大點的年輕人們跑，希有朝一日能加他們。

　現在兩兄弟都有鷹了，而且就是這一年馴好的鷹，冬天完全可以參加群獵，他心中難免會對冬天的活更加期待，也會對自己好好發揮把卡班拜下去這件事更加期待。

　而卡班拜自己，一如既往地，腦子里好像缺弦。

　第一次群獵開始前一家人去了部族中年紀最大的老馴鷹人那里，讓他對獵鷹和小馴鷹人進行了一次“賜福”。

　安瀾沒覺得這種儀式有什麼加，非說加的話，也是在氈房外燒的那點草藥。據說這種草藥是游牧民族用來治療牲畜的，讓鷹服用可以提高鷹的腓力，就不必像有些部族一樣使用有毒的水銀。

　賜福結束后，老人上馬和卡班拜家一起朝會和地點趕路，隨著離目的地的距離越來越近，路上到的金雕獵人也越來越多。

　卡班拜和也有了點默契，看歪著腦袋，知道這是在好奇，沒有害怕也不是應激，就把鷹帽在手里多攥了一會兒，預備等人多時再戴上。

　借此機會，安瀾得以仔細觀察其他金雕的狀況。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養得心不心幾乎是第一眼就能分析出來，有的金雕賴以得名的金棕羽片片分明，爪子看著也很正常；有的金雕則神萎靡，爪墊大，還有些許腐爛的跡象。

　聚集地的金雕大多是雌，從一歲到六歲各個年齡段的都有，偶爾也有雄，型普遍要小上一號。

　這是安瀾第一次看到這麼多同類。

　即使聚會是人類促的，即使這些金雕都或多或到了人類訓練的影響，但一想到群獵開始后能夠看到多罕見的捕獵技巧，心也忍不住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