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獵團伙的落網不僅帶出了藏在黑暗中的一整條走/私鏈條, 還給了鄰居華國一個突破口,趁此機會連續挖出了好幾個和犯罪分子有流水往來的中小型窩點。
塵埃落定。
安瀾勞了整整一天,累心也累, 干脆飛到鳥巢里窩了起來, 準備養蓄銳之后再去捕獵, 省的小沒抓到還要浪費力。
不過晚上就不用為這事煩心了。
消失了一整天的沙烏列雄赳赳氣昂昂地飛回峭壁, 不僅眼神銳利, 頸都好似亮了幾分, 一副在獵上發泄了不滿的樣子。
大金雕雖然還記得昨天的不愉快, 但更記掛著家里小鳥有沒有吃飽,帶回來半只狐貍, 落地時腳爪底下那條紅的大尾很是顯眼,在鳥巢里飄來去。
就差一點點安瀾就要淚目了。
在猛禽世界里竟然還有這種無私分神,怎麼想都是當年在獵人手中和其他同類訓合作留下的習。畢竟野生金雕除了配偶和離巢前的基本不會有供食行為, 哪怕在冬天結大群小群也頂多是分食而已。
這是捕獵伙伴嗎?
這分明就是長姐如母啊!
要是搬家肯定得想想該怎麼把沙烏列一起打包帶走,只要帶走大金雕,就是帶走了一個老師、一個合作伙伴加一個強壯的戰斗力, 到時候發生領地沖突或者食沖突,別說是一只金雕,就是一對金雕都不怕。
安瀾越想越對,忍不住靠過去想給沙烏列梳羽,喙還沒到羽尖尖就被對方叨了一下腦殼,只能又訕訕地了回來。
當天晚上兩只金雕誰也沒睡好。
倒不是因為鬧別扭, 而是因為后趕來勘查現場的法醫還在打著手電工作,柱時不時就會從大鳥巢底下一晃而過, 照出一種恐怖片的效果。
兩腳也是為難。
他們也知道聲勢浩大對野生沒好, 可是再等一個晚上估計連最小的尸碎片都不會留下了, 所以得抓時間。
這可苦了沙烏列。
安瀾對手電筒習以為常,大金雕卻煩躁不安,后來干脆背過去把腦袋塞在一堆用來化巢的皮里,看著還有點稽。
約莫過了三天,這里才恢復荒無人煙的樣子,野生們也恢復了正常的生活秩序。
唯一憾的就是了點熱鬧。
人類把獵隼全家救助回去之后就沒有再把它們放回來,可能是雄獵隼翅膀上的傷勢沒那麼容易恢復,又怕雌獵隼獨自養不活五只鳥,不知道是該放兩只回去還是干脆全不放一起飼養。
獵隼珍稀,已經在救助了就不會讓一只死掉。
如果準備把爸爸養到痊愈,把小家伙們養到有獨立生存能力,那估計得有好幾個月都見不到......或許期待一下獵隼媽媽先被放出來?
幾個月后可就是秋天啦。
也不知道走之前還能不能上面。
安瀾是下了決心要換個生活環境的,而且已經大致有了幾個選擇。不過為了把大金雕打包帶走,還得等個合適的時機。
很多猛禽會隨著季節遷徙。
第一個冬天安瀾因為找不到大部隊干脆在領地里蹲著沒有往南飛,今年倒是可以蹭蹭這輛順風車。
到時候和沙烏列兩只混其中,不僅伙食有保障,也不容易迷路,簡直一舉兩得。
不過長途旅行會很疲憊的。
接下來要多吃點,好好養一養膘才行,營養跟上去了,新長出來的羽也 會亮強韌,不會像糙糙的蓬干草。
還有那兩被槍打掉的尾羽......
安瀾立刻燃起斗志。
在不間斷的飛行、捕獵和戰斗中,三個月時一晃而過,養好了因為自然和人為原因顯得有點禿的尾,翅膀底下的白塊也小了一丁點,終于到了即將出發的時節。
九月初,人類帶來了一個驚喜。
獵隼夫婦被裝在車上運到這片草原來放飛,邊上沒有跟著小獵隼,看來是已經在救助地點離巢功了。
雄獵隼飛起來時還不是很利索,降落到中型鳥巢時還因為平衡不佳踉蹌了一下,差點栽到干草堆里,這讓安瀾有點擔憂。
不過工作人員也沒法再往下拖。
進九月上旬,大量鳥類集結起來啟程遷徙。它們中大多數都帶著今年剛養的雛鳥,部分形單影只,看來是過了一個不怎麼樣的繁季節。
隨后不久,猛禽遷徙也開始了。
起先離開的是大片大片的紅腳隼,這種型小的掠食者主食昆蟲和小型鳥類,看著并不威猛,但在人類世界里有著“顯赫”的名聲,因為它們常常霸占喜鵲的鳥巢,是“鳩占鵲巢”里的故事主角。
在小型猛禽出發后三四天,雀鷹等中型猛禽也開始了遷徙,而留到最后的則是一些型較大的掠食者,比如巢區里的四只大鳥。
比起獵隼夫婦,兩只金雕就是徹徹底底的萌新,從出生到現在從沒離開過這片草原,毫無遷徙經驗。
沙烏列還好些,畢竟它是真正的,有著自古以來的本能指引,而安瀾就兩眼一抹黑了,干脆老老實實等導游帶路。
可能是因為人類靈魂在影響,四輩子以來本能發揮作用的時候其實很,大多數時候靠的是模仿學習和邏輯推測,違背本能的事做的倒是不......
咳咳。
為研究者們掬一把辛酸淚。
好歹沒暴報案人是誰呢,要是當時被發現是鳥在作衛星電話,恐怕各大研究所都要原地/炸,直接把課題從“能有多聰明”改“能不能”吧。
到頭來還是做了件好事啊。
站在一歲小鷹本不需要的大房子面前默默做道別留念的安瀾這麼想道,然后繞到樹枝上去瞧了瞧那一排狐貍尾里自己最喜歡的那條。
三天后,獵隼夫婦帶著兩只金雕踏上了旅程。
大鳥們先是朝西南飛了一小段,途中和其他幾十只大中型猛禽組的群落會合在一起,然后轉道向東南,持續飛行數日,穿過國境線,進了蒙古。
當東北虎時看到的國境線是烏蘇里江,當金雕時看到的國境線是一道沒有來路也沒有盡頭的鐵網。
從千米高空向下看,它就是一道細細的黑線,把草原分割兩個涇渭分明的區域。
但在飛越這條黑線的時候,安瀾一陣五味雜陳,就好像許多年沒回家的游子終于重新站在家門口時同時覺到的喜悅、擔憂、松快和張一樣。
不要著急,哪怕有想好的宜居地也別急著改變航向,至今年先去看看猛禽大群遷徙路上的風景,說不定有更好的選擇。
安瀾告訴自己。
鳥群追著風,而要跟著鳥群。
穿過蒙古,越過萬里長城,飛抵太行山脈,借助強大的上升氣流,如同進猛禽遷徙線上的高速公路。
從北邊和東邊南下的鳥兒都在這里匯聚,原本由幾十只猛禽組的小群很快就變由幾百只乃至上千只猛禽組的大群。
四面八方都是大翅膀,四面八方都是啼鳴聲。
安瀾從未見過如此攝人心魄的景象。
獨自一人時,是草原天空中無法被忽略的龐然大;集群遷徙時,就好像一尾被淹沒在魚群里的頂多只是大一點的魚。
游隼在空中鬼魅般穿行,白肩雕高冷地墜在大群之外,魚鷹則在大群休整結束后還不忘在兩只爪子上各穿上一條魚拎著巡航,簡直和帶著炸/彈的強/擊/機沒什麼兩樣。
沿途每個高臺上都有觀鳥人舉著遠鏡在欣賞猛禽遷徙,有些大鳥可能是習慣了這些兩腳,甚至還會刻意炫耀。
安瀾自己就親眼看到一只年金雕撐著它那夸張到足足有兩米的翼展,低飛行高度,在極其靠近山崖時才陡然拔升,直直從人群頭上不到十五米掠過。
站在最前排的游客下意識地半蹲下去,幾個年輕人雙手扶住帽子,經驗富些的追鳥人則兩眼放,他們加起來的驚呼尖差點沒把觀景臺掀翻。
大金雕于是得意洋洋地回到高空。
安瀾倒是也想下去玩一玩——好不容易穿長翅膀的,不把飛行玩出花來怎麼對得起這一輩子——可每次接近人群,都會被觀鳥人公開刑。
“可。”
“翅膀底下好白啊。”
“這只看著還很小的樣子呢。”
有型沒有在懂行的人面前什麼都瞞不住,別的大鳥都是多麼多麼“威風”,到和其他一些年猛禽就是多麼多麼“有活力”。
一來二去,安瀾郁卒,干脆不下去了。
因此在大部隊行進到西山時,飛在2000米的高空,視野格外開闊。
隨著距離越拉越近,城市也如一張畫卷般在眼前徐徐展開,讓人不自地想飛得更高一些,看得更清楚一些。
安瀾跟著一只頭蜂鷹,毫不理會對方因為被金雕近而發出的驚恐萬狀的喚,只是一味地螺旋上升。
在強大的上升熱氣流的支撐下,拔升似乎毫不費力,不僅是,百上千只猛禽都在拔升。
它們遵守著某種不可被說出的規則,一只跟著一只,一群跟著一群,好像在眼看不到的地方有什麼和山路一樣彎曲的飛行航道似的。
很快,最頂上已經飛到了近5000米的高空。
從這個高度朝下看,就好像圍繞著一看不見的擎天柱,高至5000米,低至600米,都有大鳥在張開翅膀借力盤旋,它們在一起,共同匯聚龍卷風的風壁,匯聚一張鋪天蓋地的旋轉的巨網。
這是何等壯觀的鷹柱!
游客們幾乎忘記了呼吸,此時此刻,他們仿佛也化一只飛鳥,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翱翔,沒有塵世的煩惱,沒有生活的重,只有乘風而起的銳意,只有居高臨下的暢快淋漓。
他們看著天空。
而安瀾卻看著大地。
在看著這座有著三千多年輝煌歷史的古城,看著城市中宏偉又規整的紫城,看著讓無數人自豪的奧運地標建筑,看著不勝收的頤和園,看著曾經站立過無數偉人的城樓。
時間過去多年了?城樓上的紅可有暗淡嗎?天壇公園里的長耳鸮是否回來了?穿行在筒子河邊,又能見到多雨燕?
可以親眼看看。
或許將來有一天,也能親眼去看看前世記憶中的江南小巷,看看山城燈火,看看雪域高原,看看天池瀑布。
然后找個合適的地方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