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
有些雄孔雀的戰斗力是薛定諤的戰斗力。
豌豆長得人高馬大,長跟仙鶴有得一拼,曾經在村里達過抖開尾屏當場把獵犬唬住的輝就,和叢林貓干過仗,同游雄孔雀打過對攻,至今保持著全家拔諾亞羽次數最多的記錄......
然而此時此刻,這些記憶都隨風飄散了。
兩只年輕孔雀面對面開屏還不到十分鐘,站在樹上的安瀾和諾亞就到了雙方之間越來越劍拔弩張的氛圍,導火索可能是一聲鳴,也可能是一次抖羽,總之等他們反應過來時底下兩只大鳥已經打了一團。
準確地說——一只鳥在打,一只鳥在挨打。
誰在挨打從諾亞自以為小聲其實完全不小聲的“打起來打起來”中就可以聽得出來,這位不靠譜的老父親顯然還在記恨自己曾經被叨過數十次、叨掉過不知道多羽這件事。
場中的豌豆倒也不是全無還手之力,只不過它以前從來沒和雌孔雀起過沖突,而且在挨打的那一瞬間腦子里冒出來的還是自家老爸老媽平常單方面“互”毆時的模樣,當下就手足無措、陷僵局,只好抱頭鼠竄茍茍命這樣子。
安瀾看著都想給冤種兒子上柱香。
這一架攏共只打了五、六分鐘,最后以豌豆撲棱棱上樹作為結局。
被丟在空地上的雌孔雀很不滿意,整個下午都在鳴,沒有一句重樣的,言辭之富可以讓十歲老孔雀都自愧不如。豌豆起先還在假裝四看風景,沒過多久就按捺不住地回起來。
附近巡山的護林員們還以為是雄孔雀和雌孔雀在一唱一和、傳達意,殊不知一場“辯論賽”正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發生,間或還夾雜著其他綠孔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拱火聲。
此后一周,天天如是。
每當豌豆對著相親團跳求偶舞時,雌孔雀總是會在邊上貓貓祟祟,找準時間跳出來開屏,好像在和雄孔雀競爭其他雌的注意力。競爭著競爭著,雙方就會斗起舞來,旋即進戰斗——起飛——開始打仗的常態流程。
這片領地很快就為了最熱鬧的領地。
一些原本沒有計劃要來遛彎的相親團相繼朝聲源地靠攏,大大小小的綠孔雀們好像完全忘了自己出門時的意圖究竟是什麼,在造訪時總是歪著腦袋、兩眼放、每一羽都寫著“你能再表演一下那個嗎”。
安瀾和諾亞大震撼。
坐在鏡頭背后的專家們也大震撼。
他們不太理解為什麼豌豆作為一只剛剛年的雄孔雀竟然如此歡迎,也不太理解為什麼雌孔雀和雄孔雀會在求偶這件事上杠出彩杠出花樣杠出新世界來,但這些并不妨礙他們意識到眼前擺著一個發展生態走廊的好機會。
于是本來就在慢慢增多的補飼點迎來了一個暴增期,喬灌草結合科學綠化的進一步開展也被提上了日程,護林員每隔幾天就會進山觀察一次,唯恐現有的攝像裝置沒能覆蓋所有活區,使那些需要救護的個無法獲得幫助。
規劃林畢竟比核心棲息地空曠。
在綠孔雀數量得到緩慢恢復的當今,一些競爭力稍顯不足的個正愁沒有足夠大的覓食空間用來繁育后代,現在有了更多選擇,求偶季節結束時便有、四對孔雀夫婦選擇了留下。
說實話——這的確是安瀾曾經設想過的道路,只不過在道路鋪設過程中出現了那麼一點詭異的偏差,好在最后還是通向了原定的目的地。
只有豌豆傷的世界就此達。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也無絕鳥之路,就在做父母的以為今年不會再有變故發生時,一只游雄孔雀跑進了豌豆的領地,給了它一點發揮的空間。
諾亞全程沒有出面,就和安瀾一起蹲在樹上當吃瓜群眾,看著怒氣值積蓄到頂的豌豆和游雄孔雀視線對上視線,展開了一場領地和尊嚴之戰。
兩只雄孔雀都深諳先發制人的道理,直接跳過試探那一步,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領。
游者扇翅膀原地起飛,覆羽在空中拖出一個好看的彎弧,金屬的羽在下閃閃發亮。豌豆也不甘示弱,同樣飛上了半空,像猛禽一樣往后拉直,用鋒利的指爪迎向對方的指爪。
雙方比拼的是決勝的意志和空中作戰的實力。
無法飛到更高的雄孔雀只會被對手以居高臨下的優勢著打,一旦某只孔雀流出想要逃跑的跡象,另一只孔雀在降落時便可毫無障礙地踩在它的尾羽或者脊背上,造對/和自信心的雙重打擊。
安瀾細心觀察,發現豌豆完全發揮出了當年和老父親對著干時的戰斗力,打得場中央塵土飛揚、天昏地暗,鮮和樹葉齊飛,羽共泥地一,最后功將對手退到了小矮坡底下。
年輕的雌孔雀自始至終都站在不遠,雖然沒有發表什麼見解,也沒有給面子地加油助威,但這場打斗應該還是讓它對豌豆有所改觀,也為了留在規劃林里的一員。
二月下旬,豌豆就不回家了。
安瀾和諾亞當時險些執手相看淚眼——無他,實在是太不容易了,前前后后半個月,邊上這片領地終于從語言角變了小夫妻的巢。
想想冤種兒子還是第一年找配偶,做父母的也不好意思跑到隔壁去孔雀蛋,于是決定給自己放個假,把注意力轉移到四只小上。
蕨菜......很高興。
它躺著度過了一個求偶季節,因為虛弱飛也飛得,每天只能臥在地面上,被亞年淹沒,不知所措,現在終于康復了,四只亦步亦趨的小又被老父親和老母親盯住,此時不離家出走到玩耍更待何時!
于是就在同類們忙著繁育下一代時,無崽一輕的蕨菜支棱了起來,今天跑到橋上去看兩腳的移籠子,明天跑到對面地公園去觀察長相稀奇古怪的大大小小的水鳥。
所有行程差不多都是當天來回,安瀾也沒有在意,但一周后蕨菜直接消失了四、五天,回來時風塵仆仆,上還帶著悉的兩腳的氣味。
這是......跑到村寨里去了?
大家都是綠孔雀,不是鴿子,到底是怎麼記住只走了一回的路還順順利利地飛回去的!養兒養了兩年都沒發現它還有這種藏技能啊!
安瀾簡直瞳孔地震。
比更驚訝的只有當年帶路帶到迷路的諾亞。
兩只大孔雀不信邪地流跟著飛了一次,結果事實證明蕨菜可能真的有做鴿子的天賦,而且還懂得選擇最能在山間氣流上借力的路線,飛飛停停一下午就能趕到村寨附近。
一落地蕨菜就目標明確地跑到田間去找老牛玩,趕牛的爺爺已經見怪不怪,看到它飛過來只是慈地招招手,然后從兜里掏出豌豆喂給它吃。
這下安瀾和諾亞都沒話說了。
蕨菜估計是覺得自己飛行能力和自保能力足夠了,再加上最近出去玩了好幾趟,獨自闖的信心也起來了,所以選擇嘗試往村里飛。
現在看到父親和母親流陪著往回跑,它肯定以為這種行程得到了家人的大力支持,接下來估計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一趟說走就走的旅行。
大孔雀們也只能支持。
總不可能在這段可歌可泣的友誼當中扮演反派角吧——他們倆自己都還想著偶爾回去探探親的,只是過去一年有雛鳥要帶沒法彈罷了。
來都來了,安瀾干脆心安理得地住了兩天。
村里還是像從前一樣安逸,大家對去而復返的綠孔雀都表現出了相當程度的歡迎,順便還更新了一下好久沒更新、現在有一半都著老父親那個家族的食源地立牌。
安瀾在離開前還往樹林里走了一趟。
老父親仍然在的出生地活,母親和另外兩只雌孔雀也還停留在那里,“家長團”比起去年來只是多了一張新面孔。
陌生雌孔雀看到時眼睛里帶著十二萬分的警惕,直到半個小時之后才冷靜下來,聽著對它來說很新穎、對其他雌孔雀來說都聽厭了的父之間的怪氣。
無論在外面安瀾扮演的是怎樣的家庭角,至在這個綠孔雀家族里,永遠是孩子,是后輩,是可以一起沙浴一起梳理羽的親員。
說到羽......
原本計劃好的今年要用諾亞的羽筑巢,結果上回搬家時一羽都沒搬走,后來也沒想起來這件事。不過今年諾亞的尾已經長得很漂亮了,從現在開始收集也不遲。
可惜還沒到換羽的時節。
安瀾頗為眼饞地盯著老父親看了一會兒,直把它看得頸倒豎、眼刀飛,立刻站到了補飼臺上,生怕自己又被薅羊。
然而迫害這種事逃是逃不過的。
因為沒法帶走今年換下的羽,安瀾退而求其次之,從越發老舊的大鳥巢里帶走了一舊孔雀翎作紀念。老父親越看那羽越眼,最后靈一閃,想起了自己曾經被薅羊的始末,氣得追出了兩里地,直到晚上安瀾都幻聽邊有大孔雀在口吐芬芳。
也或許不是幻聽。
求偶季過后,規劃林里的雀鳴不再零星,每日清晨,每日傍晚,漫山遍野,此起彼伏。
一切變化將從這里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