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的二格格。

　四爺靠近, 想要手。

　然而他此時為無形之靈，只有虛影從上穿過。

　隨著向外奔跑，四爺不控制地被吸引在側, 與一同向前。

　他聽見喚那名中年子“院長媽媽”, 知曉了不知親生父母是誰、在何, 被衙門的善堂收養育。

　除了以外, 一切都模糊不清。

　時間仿佛化作流飛逝, 四爺作為一個旁觀者，看著這個名“吳希”的小孩從一點點長高，了亭亭玉立的。

　周圍約的廓和聲音，告訴四爺，上了學堂，被夫子夸獎，被同窗喜。

　起初脖頸上圍了一條紅的領巾, 然后又換了前一個銅板大小、金紅相間的徽章。

　似乎很驕傲能擁有它們。

　原來他的二格格長大后，是這般模樣嗎？

　如同他想的一般, 仍然是純善的子，笑得更加明，一看便讓人心生歡喜。

　四爺猜測, 這或許是二格格的前生或來世。

　眼見逐漸人，大當嫁, 四爺懷著一腔老父親的慈心, 等著挑某位尚未出現的男人的茬。

　但他并沒有等到, 便再次覺自己被高高拋起，落在一片虛無之中。

　這里沒有二格格的影子，四爺甚至連自己廓都不到了。

　數不清的訊息匯一波波海浪，向他涌來——

　四爺看見了很多個“自己”。

　沒有底線地寵溺著武氏的“自己”, 跟兄弟爭奪人失去親王之位的“自己”。

　還有各式各樣為了所謂的“真”失去理智和原則、妄為胡鬧的“自己”。

　四爺知道那并非占據他的妖魔鬼怪。

　那也是他，只不過是被七六支配的他，而不是完整的他。

　四爺對著虛空大喊，“你們究竟是何方妖孽，為何要咒爺害爺？”

　虛空之中似有許多魂靈聚集在遠，傳來無聲的回答。

　——那是因為，我們你呀。

　——你太清冷了，我們想讓你擁有很多的。

　四爺冷笑著質問：“？你們又知曉爺經歷為何，所求為何？”

　“恣意擺布是？扭曲神智是？”

　“強加自妄想于旁人是？”

　“將一己私置于是非公理之上，也是嗎？！”

　對方這次沒有回答，聲音變得嘈雜而細碎，像是起了訌，互相爭執不休。

　不知又過了多久，久到四爺以為自己要為孤魂野鬼、消散于天地的時候，細碎的聲音在心底響起。

　——對不起，我們知道錯了。

　——你會變回去的。

　——在你了，希你們都能幸福。

　……

　“阿瑪，求求你快點醒過來吧。”

　吳希抱著四爺的腦袋，不停碎碎念。

　已經是五更天了。

　四爺仍然沒醒，但好消息是，不知到是吳希“發功”給力、還是他自己的自愈，四爺的溫在一點點下降。

　屋里還有宋氏、蘇培盛、青蘋在值守，三人都沒合過眼。

　這幾個時辰，他們沒有對吳希的奇怪舉提出異議，只是每隔一會兒就給吳希喂水和食、用棉簽子給四爺潤，再試試給四爺灌藥。

　退燒藥熬了放涼、涼了重熬，都沒能功進四爺的肚子。

　好在四爺不僅沒惡化，還出現好轉的跡象，蘇培盛心里求神拜佛，祈求各路神仙保佑二格格確實懷福澤祥瑞、助四爺快些退燒清醒。

　為了保持自己的輸出功率，吳希開始回憶躺在床上十年聽過的各種清穿小說。

　再據實時的心，時而在上對四爺懇求、表白，時而在心里各種大不敬的吐槽、暴言。

　表面的吳希：一片孝心，男默淚。

　真實的吳希：這奇葩的金手指太難控制了再不醒自己都要凍冰塊了好嘛！！

　“……你還沒給我起名字呢，有你這樣做阿瑪的麼？”

　半是怨念半是撒的控訴響在耳邊。

　額頭上仿佛著一塊寒冰，將令人昏沉的高熱制住，甚至反過來侵他的神智，筑一級級臺階，直達他心中本源。

　四爺循聲，見點點星閃爍，遂拾級而上。

　終于，他掀開沉重的帷幕，看見一雙比星更璀璨的雙眸。

　一個名字出現在腦海中，四爺抖，勉強發出幾個氣音。

　“……烏希……哈。”

　吳希開始還覺得自己幻聽了。

　不敢置信看著四爺緩慢睜開的雙眼，視線從彌散到聚焦，眼底映出的倒影。

　“烏希哈。”四爺又輕輕重復了一遍，角一一的，似乎是，想笑？

　吳希忍不住尖了一聲。

　這個人疑似了上輩子的馬甲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哈”？！

　下一刻，被吳希驚醒的蘇培盛等人圍過來，個個眼含熱淚，吵吵嚷嚷地說著“爺醒了”。

　他們看過了四爺，接著又流去抱吳希。

　吳希覺空氣都被他們給沒了，一時難以呼吸。

　大驚大喜之下，吳希腦子一片漿糊，里每個細胞都在囂著疲憊。

　實在堅持不住，在數聲驚呼中，眼一閉，頭一歪，栽倒在四爺上。

　……

　“這都睡了十二個時辰了，真沒事？”

　“請爺安心，幾個太醫都診過了，二格格只是累著心神，并未染病，也沒發熱，好好睡上一覺就無礙了。宋格格想把小格格移到外頭廂房，省得擾了爺養病。”

　“既然……自然病邪不侵，那就讓在這兒，爺等醒。”

　耳邊傳來悉的嗓音，吳希覺像是被千斤巨石著，彈不得。

　好像還是那個只能聽不能的植人。

　……什麼爺不爺的？

　那一刻，吳希再次回想起，被清穿小說支配十年的恐懼——

　“不要！”

　吳希一個“垂死病中驚坐起”，嚇了邊上的蘇培盛和四爺一跳。

　眨了幾下眼睛，表呆滯，機械地轉了轉頭。

　發現自己坐在一張印象里之前沒有的小床上，挨著四爺的大床。

　四爺仍然臉慘白，但雙眼已經恢復了神采，半起了，坐靠在床頭，正就著蘇培盛的手喝藥。

　那方才還滿著的藥碗此刻空空如也，四爺前襟多了一大片深褐痕跡。

　好、好像是的鍋？

　吳希咽了口口水，張：“阿……”

　嗓音啞得幾乎失了聲。

　方才還鎮定勸四爺的蘇培盛，呆愣片刻后，扔掉了手中的碗，撲到吳希的小床前，老眼含淚：“二格格可算是醒了！”

　四爺顧不得上污漬，手臂撐著上向傾斜，聲音微，“烏希哈醒了？來讓阿瑪看看。”

　吳希一臉懵：……你喊的是什麼？喊的誰？

　蘇培盛忙把吳希從小床上抱起來，放在四爺邊。吳希屁剛挨著床墊，就被四爺抱進懷里。

　四爺一病數日，氣有虧，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剛蘇醒未恢復完全，吳希能明顯覺到他的氣息不足往日沉穩，抱著的手臂也比不上以前有力。

　但約的抖昭示著手臂主人的激。

　四爺著的頭發，一邊安，也是寬自己，“都醒了，沒事了，烏希哈別怕。”

　又一次從四爺口中聽到自己上輩子的名字，吳希渾一抖，真的開始害怕了。

　在蘇培盛的服侍下喝了一小杯溫水，吳希心跳平復了些，才小心翼翼地問：“阿瑪，你是在我嗎？”

　這發個燒，還能獲得個什麼讀心視眼嗎？

　四爺口齒清晰地重復，“是在阿瑪的烏希哈。”

　這大概是他待孩子最有耐心、最溫的一次。

　昏迷這段時間，四爺似乎做了一個漫長而離奇的夢。

　夢的容，在醒之后便全然模糊了，只留下了在生死之間徘徊彌留后的恍然。

　和一個有些耳的名字——

　烏希哈。

　離京之前，四爺就在考慮給起名一事，因為發現上種種神異之，糾結難定，便耽擱了下來。

　一朝夢醒，這個名字在數十備選中穎而出，牢牢刻在他腦中。

　烏希哈，在滿語中意為星曜。

　他的兒，他的星星，在他深陷混和黑暗時，用小小的亮，數次讓他離“險境”。

　四爺捧起兒的手，在掌心輕輕寫下這個名字，“喜歡麼？”

　原來是烏希哈。

　而不是“吳希，哈！”

　生怕被馬的吳希不由舒了一口氣。

　忽的，瞪大眼睛，后知后覺——

　在穿越到這里，努力茍命了快四年后，終于有名字了！

　屬于的、在這個時空的名字。

　都說，名字有著神奇的力量，在從“吳希”變“烏希哈”的這一刻起，上輩子的種種忽然遠去了。

　來到了這個或許是平行時空的清朝，有了全新的份和人生。

　的生母并不有權有勢，但視如命，給予毫無保留的。

　的生父開始有些崩壞，但好像逐漸變得正常起來，有朝一日終會為歷史留名的英明君王。

　有了脈相連的兄弟姐妹。

　還有的“大媽小媽”們，也跟小說里寫的“勾心斗角”“你死我活”不太一樣。

　重來一次，或許能擁有曾經最的家。

　試著放松，控制著輕輕依靠在后稍顯單薄、卻意外溫暖可靠的懷抱里，仰起頭，四爺雙眼清明，角含笑。

　“很喜歡，謝謝阿瑪。”

　從今天、從現在開始，就是烏希哈了。

　……

　七日后，熱河行宮。

　康熙有一搭沒一搭地翻閱著手中的折子，腦子里想的卻是兒子們的事。

　四十七年廢太子后，他一直在考慮這大清江山要給誰。

　太子雖復立，但康熙對他已然心生隔閡，觀其行事，也日漸偏離了他對儲君的期待。

　再看其他兒子呢？

　老大被圈了。

　老八經“群臣推舉太子”一事后，元氣大傷，但復封貝勒后，私下小作沒停過，康熙都看在眼里，只覺得這個兒子聰明手段都不缺，但沒用到該用的地方。

　十四這個兒子倒是看著有有義。

　康熙承認，底下兒子們明爭暗斗、勢如水火，有他暗中引導布局的原因。

　但他不后悔，只有這樣“養蠱”“養狼”，才能選出真正能讓大清基業穩固傳承的后繼者。

　可偶爾，非常偶爾，他也會懷念許多年前。

　孩子們都還沒他的腰高，保保清爭得再厲害，為的也只是他這個阿瑪的一聲夸贊。小阿哥們最崇拜太子哥哥，總說長大了要好好輔佐太子，共創大清盛世。

　“萬歲爺，弘暉阿哥來了。”梁九功從門外進來，小步走到康熙邊，輕聲打斷了康熙的出神。

　康熙闔上折子，“進來。”

　梁九功對外高聲傳召，弘暉過門檻，走到康熙案前，恭敬拜下，“孫兒給皇瑪法請安。”

　“平吧。”康熙看向眼前半大的年，語氣還算溫和，“你阿瑪那，況如何了？”

　“回皇瑪法，阿瑪今日已能下床走，用飯用藥都好。”

　這幾日，弘暉來回在獅子園外和行宮兩頭跑，康熙心里掛念著四爺的病，每日都會空見見弘暉，問及獅子園況。

　雖然梁九功每日都向太醫過問并匯報，但聽弘暉親口說，總是更放心些。

　康熙見他臉不大好，問：“老四既已大好，你何故做此態？”

　弘暉低著頭，聲音發悶，“阿瑪染疾，孫兒不能在邊侍奉，還比不上家中妹，愧為人子。”

　四爺醒了，他還是不被允許靠近，只能在遠看上一眼。

　他聽說宋氏和妹妹雖然運氣好沒被傳染，但日夜侍候，不用想也知道有多辛苦。

　弘暉認為們是替他和烏拉那拉氏擔了責任與風險，心中有愧。

　康熙現在就喜歡多聽多看這種父慈子孝的故事，起繞過桌案，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必自責，你是個有孝心的好孩子。”

　弘暉是四爺的嫡長子，六歲起就在上書房讀書，過去在康熙的眾多孫輩中卻不起眼。

　子隨父，他和四爺都不是張揚的子，其次他的天資確實不及弘皙弘昱他們，這幾年康熙對他的印象逐漸淡化，還比不上十四爺家的幾個調皮的小阿哥。

　如今這一遭天天見，康熙突然發現自己還有這麼個不錯的孫子，至至孝，論功課才干，也比記憶里要強上一大截。

　康熙的態度從生疏到親近，弘暉怎會不知？

　烏拉那拉氏讓他來，就是怕他被旁人扣上“不孝”的帽子。

　四爺不讓他靠近，讓蘇培盛安排他在外主事，是為了保護他、鍛煉他，若自己不幸病亡，他還能在康熙和幾個叔伯面前得些同和看顧。

　“孫兒只阿瑪早日大安。”

　弘暉來熱河后，邊一直有康熙的人，康熙知道他是真心孝順，這幾天也沒睡過安穩覺。

　康熙眼神越發慈和了。

　這會兒沒事，他讓弘暉在屋里坐下，上了茶水點心，難得與他多聊了幾句，“朕聽聞，隨你一道從京城過來的，還有個不滿五歲的小格格？老四家的也是糊涂了，怎麼還個孩子來添。”

　弘暉忙替妹妹和額娘辯解，“二妹妹頑皮，上車跟著來了，也是孫兒心沒發覺。”

　弘暉并不是想“甩鍋”。

　在康熙這里，比起烏拉那拉氏和他頭腦發昏縱容稚，小孩“頑皮”更說的過去，何況還是為了盡孝、又立了功。

　“太醫都說了，若沒有二妹妹在阿瑪邊日夜呼喊，阿瑪不見得能那麼快醒來。”談起妹，弘暉滿眼溫。

　康熙聞言，果真沒有不悅，挑眉問：“你瞧著倒是喜歡這個妹妹，是一個格格所出？”

　弘暉點頭，“烏希哈最年，不止我，大姐姐和二弟三弟也最為疼……”

　弘暉逐漸打開了話匣子，與康熙說起府中孩子們相的趣事來，大部分都是在這一年里、因為烏希哈才發生的。

　平日里不深，眼下借機回想，弘暉越覺得烏希哈是天生帶福的仙子轉世，下意識“添油加醋”地給烏希哈說了不好話。

　康熙聽得頗為仔細。

　他也曾有過三個妹妹，帶過們玩耍，送漂亮的裳首飾。可惜最大的也只長到八歲便夭了。

　還有這個老四，先前聽說在之事上有些糊涂，但如今看孩子們雖為異母所出，還能如此和睦相親，想來是傳聞夸張了。

　此刻，獅子園，毫不知自己已經功在康熙這掛上了號，烏希哈正被青蘋帶著在小花園里遛彎。

　今日正好，不遠，四爺半躺在一張長椅上，正拿著一疊書信翻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