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日的晚上大家總是格外興,班里鬧哄哄的。
忽然安靜下來就絕對有問題,大伙下意識往后門瞧,果然,老王雙手抱臂站在那,臉黑黢黢。
“盛夏,”老王聲音頓時變得和,“你出來一下。”
傷后腳不便,所以知心哥哥時間都省了,王濰已經很久沒有找過,應該是有重要的事。
果然,王濰開門見山:“李主任跟我說了你準備出國,有什麼需要學校和老師支持的,就提出來,老師也盼著你們都有好前程。”
這麼快王濰就知道了……
看來,盛明說的所謂“商量”,本就不是征求意見,就只是走個過場罷了。
盛夏沒說話,王濰只當默認了,“那其它科目可以稍微放放,有些大學雖然也看高中績,但是比重不大,我們的績對他們來說沒太多參考價值,你把語言學好。”
“嗯。”
王濰說:“原本你們付老師還給你找了個自主招生計劃,但是條件很多,很難。盛書記早早替你打算了,出國其實也是很好的選擇,創造條件夠一夠,在國外能上很好的大學。”
后邊一堆話盛夏都沒怎麼聽,只迅速捕捉住信息點:“老師,什麼自主招生?”
“河清大學的,哪個專業我忘了,反正是語文類的。”
“河清大學?”
王濰笑道:“是啊,不過這個本來是在校長實名推薦名額里的,但是你高一高二沒在附中念,不算完完整整的附中學生,所以這條是走不通了。”
校長實名推薦,只有省重點才有,二中自然是沒有的。
盛夏:“意思說,還有別的,另一條路麼?”
王濰咂出點什麼,忽然正看:“你是不是不想出國?”
盛夏微斂著眉,輕輕點頭。
王濰嘆了口氣,想起盛夏剛來的時候,他問為什麼選理科,的回答是,家人選的。
如今又是一個重要的十字路口,十七八的,仍舊沒有自主選擇的權利。
可是王濰覺得,盛夏有點不一樣了。
相比那時的聽天由命,眼眸里有一勁似要沖破阻力噴薄而出。
雖然微弱、晦。
王濰:“的可以再去問問付老師,聽說條件非常苛刻,帶的三個班里目前沒人能達到,甚至是整個附中,都難有人能達到。”
條件苛刻,整個附中都難有人能達到。
盛夏不知道是什麼條件,也沒有什麼信心,但是付老師既然能想到,是不是證明,是有一線希的?有一種稱之為“希冀”的東西,好似出了尖角,撓了撓,調皮地說:嗨,抓住我!
盛夏心難耐。
“付老師今晚有沒有晚修?”問。
“有,在二十二班。”
盛夏:“老師,我想去找付老師問問。”
“現在?”王濰驚訝,看看的,“你不用急這會兒,我給付老師打電話,讓下課下來。”
“不用!”盛夏急道,“我快好了,現在不用拐杖也能走了。”
王濰:“那你小心點,上張澍跟你去。”
盛夏:“不用不用,老師,我去去就回來。”
盛夏上了樓,也不知道為什麼急于一時,也不知道為什麼非要自己上來,大概有一種稱之為賭一把的緒,總覺得非要上點什麼,然后說,老天啊,看在我那麼努力那麼想要,給我一個好消息吧。
不過也不是逞強,這兩天沒拄拐去接水,來回已經不怎麼痛了。畢竟要上五樓,還是謹慎地帶上了拐杖,慢慢繞著樓梯上去,到了五樓,眼前豁然開朗。
一直在一樓,竟不知道五樓的景是這樣的。
附中是一式建筑,所有教學樓、辦公樓通過連廊連在一起,即便是下雨天也可以暢行無阻。
在五樓,連廊上的綠地、鮮花和灌木盡收眼底,儼然一個空中花園。
這樣的景,學累了出來看一眼,疲倦能被瞬間滌吧?
一樓雖然也有花園,卻完全不是一種景致。
就沖這一點,這一趟就沒有白來。
二十二班就在樓梯邊上,拄著拐過于搶眼,付婕一眼就看到了,趕迎上來,把帶到二十二班走廊外的座位坐下。
班里人探頭探腦,付婕喊了聲:“學你們自己的!”
大多數人都收回視線忙自己的去了,唯獨最里邊一個高個子仍拉長著脖子。
盛夏微訝,那是……韓笑?
“你是不是來問河大的自招?”付婕了然,“你給我打電話就好了呀?”
盛夏低著頭:“班里悶,我想上來氣。”
付婕瞬間接話:“張澍欺負你了?”
盛夏一驚,怔怔地看著付婕。
“哈哈,不逗你,”付婕正道,“你之前參加過梧桐樹作文大賽取得了一等獎對吧?”
盛夏點頭:“嗯。”
“但是現在已經取消作文競賽保送這個政策。”
“嗯,我知道。”
當時參加比賽也不是為了保送,只是喜歡。
“河大這一項自招呢,也是可以降分到一本線錄取,但和其他的自招有些不同,”付婕拿出了手機,點進河清大學網。
那一晚,盛夏逛遍了河清大學的網,就是沒點進“招生”,因為覺得與自己無關。
從保送生、高水平藝團、高水平運隊,到港澳臺僑、留學生,河大招生的方式和面向人群還是很廣的,不止高考這一項,除此之外還有強基計劃、筑夢計劃等,大多都是面向競賽類的學生。
付婕點進強基計劃,招生專業里,竟然看到了歷史學、考古學、哲學、中國語言文學。
“就是這個,中國語言文學,但是沒有那麼簡單。”付婕點進招生簡章。
“規定是古漢語文學方向,是新設的專業,在校期間不能轉專業,專業前景未可知不說,聽起來你也大概能想到,可能會比較枯燥。”
古漢語文學,盛夏有淺顯的概念,“枯燥,我不怕。我喜歡漢語。”
付婕笑了笑,“其它自招無非要競賽績,再筆試面試,這個不一樣,沒有筆試面試,滿足條件就可以報名,審核通過就可以降分,但是條件很苛刻,競賽還有規律可循、有競賽班可以上,這個可沒有。”
招生對象里,除了普遍的那些全日制高中畢業、政治正確等等條款外,實質的條件有:
一、在國家級文學刊發表作品1篇,或省級文學刊發表作品5篇;
二、在B級以上出版社出版文學作品1部(10W字以上);
三、在省級文學類比賽獲得三等獎及以上名次;
……
……
盛夏這才理解什麼做苛刻。
要知道,在國家級文學刊上發表作品,是省級作協的門檻。
“第三項你是沒問題了,省級刊的你是不是也有?”付婕問。
盛夏答:“有,發表過四篇,但是其中一篇是詩歌。”
付婕豎起大拇指:“詩歌五首才算一篇,就不能算了,那就是已經有三篇了。”
盛夏理智分析:“省級刊也許不算難……”
聞言付婕瞪大了眼,贊賞又震驚地看著盛夏,盛夏這才覺自己自吹自擂得有點過于自然了,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我還有一些存稿,可以投投看。”
付婕說:“那難點就在出版了。”
可以說,這項招生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臨時抱佛腳絕對達不到這條件。
且不論第一第二項多難了,就是第三項,省級文學比賽,之前沒參加過的話,也是白瞎。
而B級和A級出版社,對文學有很高的要求,出版一套流程走下來,怎麼說也要半年。就算是有些作空間,三個月也是最快的了。
而這項自招的公告是12月底剛出的,報名時間設在4月10日-4月15日。在這期間出版一本書,簡直天方夜譚。
除非有存貨。
“老師,我寫過一些詩詞鑒賞,之前有編輯與我約過稿,可以作為合集出版,但是是C類出版社約的,而且我篇幅也還不夠。”盛夏冷靜分析。
之前就想過,等高考完了好好整理,再添加一些容,然后再投稿。
付婕發現這個平時沉默寡言的學生,真是個寶藏,“有多?”
“有三十幾篇,一篇在2000字左右,大概,有六萬字吧?”
“天吶!”付婕大喜過,雖然字數還不夠,但是,一個高中生,寫了三十多篇詩詞鑒賞,這已經足夠驚喜,“如果再寫夠字數,你需要花多長時間?”
盛夏細數,“一篇,晚上回去兩小時到三小時能寫完,加上修改,大概一個月。”
一個月,時間很。滿打滿算4月底能出,但是,太了。
付婕遲疑了。
雖然這速度已經是別人塵莫及,但是最終能不能出,是個問題。耗費如此大的心力,在這個時候無異于是賭。
要知道這個時間用來鞏固和復習,相信也有不俗的效果。而且,盛夏目前的學習績不算穩定,跌出一本線也不是沒可能,如果因為要滿足自招條件,最終沒過一本線,那也是做了無用功。
“很冒險。”付婕總結。
盛夏眼眸帶,溫卻堅定地說:“老師,我想試一試。”
付婕對上盛夏的眼,忽覺自己以前說得不對。眼前的孩,不是茉莉,更像枯枝開花的雪柳。
金貴,卻也強韌,一經綻放,久盛不敗。
“好,我給你聯系出版社。”付婕應下。
“謝謝老師,對了老師,有些出版的核定標準不是上市,是定稿獲得書號,您可不可以幫我問問河大招生的老師,他們在這一塊到底怎麼核定。”
付婕驚訝于盛夏對這方面的了解,說起來頭頭是道的,整個人從容自信。點點頭應下來,“那你……”
付婕話還沒說完,樓梯口闖出一個影。
當真是闖。
年似是急吼吼奔上來的,到了頂差點沒剎住車,整個往墻上撞,他用雙臂擋了擋,才彈回來,然后四下張。
看到盛夏靜靜坐在那之后,年松了口氣,著氣走過來,掐腰站在桌邊,“你跑什麼,行啊都能一口氣上五樓腰不酸不痛了,不知道上樓容易下樓難嗎?一會兒下課到是人,摔一跤再瘸兩個月?”
盛夏呆愣愣地看著發火的張澍。
他,又是發什麼脾氣啊?
付婕笑盈盈,看著風風火火的年,打趣道:“張澍,看見老師不會打招呼的?”
“老師好。”張澍從善如流,語氣聽起來卻敷衍極了,眼睛也是不帶的,一瞬不瞬地看著盛夏。
這時,二十二班的抬頭鵝多了起來,大伙長脖子張,勾肩搭背竊竊私語,臉上的表就倆字:看戲。
韓笑咧著一口大白牙,沖張澍比了個大拇指……
付婕嘆氣:“行了,你倆下去吧,別搞得我們班人心浮。”一個個的磕瘋了。
“走不走?”張澍看著不如山的。
盛夏遲疑地站起來。
兩個人往樓梯口去了。
張澍在跟前蹲下來,稍稍回頭,“上來。”
“我可以自己走的。”最近都是自己上下午托的樓梯了,他又不是不知道。
“快、點!”他像是失去耐心。
盛夏看著眼前結實的背,莫名地,鼻尖泛起一陣意。
積蓄了好幾天的緒似乎一下子涌了上來。
他對的關心,有時候真的,太過頭了。已經不是一個人會誤會了,似乎從校運會開始,就不斷接收到周圍興味的視線、調侃的言語。
盛夏雖然從來沒有談過,但是有過幾段被喜歡、被撮合的經歷。
剛開始還會有點反應,幾次以后就麻木了,只當沒看到、沒聽到。
畢竟聊和造謠都不需要本。而回應和反駁,卻都耗費心神。
不想為這樣不確切的東西付出本就不夠用的、寶貴的力。
可是他的一些言行,又總讓迷失、糾結。
從濱江廣場回來那天,覺與張澍之間,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人與人之間真正變得悉,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擁有彼此的。他陳述他的家庭,向傳遞一種共——有的力,他也有過,也曾經被困擾過。
切切實實地覺到了心口的鈍痛,也積蓄了改變現狀踔厲進取的勇氣。
那一刻深刻到自己與他的親近。
那天之后,他們簡單的同桌關系,似乎被了一道口子,彼此在口謹慎觀,小心試探。
進不得,退不舍。
知道,這個階段,做“曖昧”。
然而近來,張澍似乎想要親手堵住這個,他在率先后退了。
是為什麼呢,是因為他真正喜歡的人,終于對他主了嗎?而他,在糾結嗎?
盛夏在這方面不夠通,但是足夠敏。
能夠覺到,他好像,是有點喜歡的;但是好像,又不夠喜歡。
至,可能比不上喜歡了好幾年的人。
所以他有時候兇的,有時候又,對很好。
盛夏看看自己的,是因為它吧。
是因為男生骨子里對弱勢的保護,是因為他對的虧欠,在這樣的土壤下,萌發的,短暫而淺的愫吧?
很快,就痊愈了。很快,這個學期就結束了。很快,他就不會這麼糾結了。
很快,的一點點小火苗,就熄滅了。
可是,都這個時候了,居然有點貪,他照顧的覺。
等的徹底好了,也許就再沒有什麼機會讓他背了吧?
盛夏縱容自己,緩緩趴上寬闊的脊背。
他走得很穩,盛夏兩手摟著他的脖頸。
這個時間大家都在上課,樓梯空寂無人。
樓梯是室外環形的,欄桿之外,視野開闊,一步一換景。
在他背上,把五樓的、四樓的、三樓的、二樓的風景,一一看遍。
天已經黑了,遠燈火輝煌的城市、波瀲滟的江水,近被路燈氤氳的香樟大道、被地燈點綴得如同蒼穹繁星的草坪……盡收眼底。
每一幀都像是電影里的慢鏡頭,得讓人恍惚。在或深或淺的景深里,他的背,是永恒的焦點。
這風景,盛夏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快要到一樓的時候,盛夏鼓起勇氣,輕聲問:“張澍……”
年脊背一僵,有一陣子沒聽那麼溫溫地他的名字了。
“怎麼?”他語氣也溫和下來。
“你是不是,特別希我的快點好?”
“廢話。”他回答。
盛夏雖然知道,他的回答沒有其它的意思,是滿滿的祝福。
可還是莫名地心口一陣一陣的收。
之前知道,喜歡,可能不是一種妙的。
但是沒想到,是這樣酸的味道。
不能這樣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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