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長澤站在一條人來人往的街道上, 看著一臺階發呆。
親自抹除自己的存在是一種什麼樣的覺呢?
他也形容不上來。
就只有四個字:反正不疼。
“聽說以前抹除一個人的存在,那個人是會疼的,傳言有誤啊。”
他懷里傳來一聲滴滴的:“喵~”
喵到一半, 這聲音就僵住了。
因為是宿主的主世界,系統為了表示尊重, 很有職業素養的選擇了一個剛死亡的寄。
一只剛出生沒多久的小貓。
用慣了冷冰冰機械音的系統很是不習慣這滴滴小音。
很快,悉的聲音在紀長澤腦中響起:
【那已經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現在總部的抹除是無痛抹除, 一秒完事,你,值得擁有。】
“這悉的廣告詞。”
紀長澤一下被逗笑了。
他輕了一把小貓:“跟著我這個宿主也是委屈你了,又摳門又小氣, 還從來不買道。”
系統喵了一聲。
相當大度:“以后你就不用攢積分了, 多買點道就行。”
紀長澤笑容更深, 抱著貓坐在了那個臺階上。
“原來坐在這里能看到對面的江景啊,以前我都不知道。”
系統在他懷里費勁的翻了個:
【宿主,你回到這條時間就是為了抹除自己的存在嗎?為什麼不回到你爹娘邊?你不是很想回去嗎?】
“這不是我只能回到自己離開的時間線嗎?”
紀長澤一下一下擼著貓, 看著前面的人來人往:
“你們也沒辦法改變我的過去, 只有這個辦法對大家都好。”
“系統, 你還記得嗎?你剛找到我的時候, 我就是在這里坐著。”
系統回憶了一下,機械音認認真真回答:
【記得,你哭了, 流了好多眼淚。】
“是啊,流了很多眼淚。”
紀長澤在做任務的時候很想到自己的過去。
但他從來沒忘記過。
一開始的時候,他也是個很幸福的孩子的。
他出生在一個小村子里,是父母的獨子, 也是家中孫輩唯一的男丁。
從小,紀長澤就是在父母的疼中長大的。
村子不大,很小一個,但村里人都識,雖然偶爾會有人拌吵架,可對小孩子們,那些叔伯嬸娘們都很寬容。
紀長澤腦子活,五歲開始就是孩子王。
無憂無慮的年里,他過得十分快樂,每天撒丫子在外面玩,偶爾抓到魚了帶一些回去給爹娘吃,如果能再掏到鳥窩,那晚上做夢都會笑出聲。
他爹娘只是最普通的農家百姓,但從村里人說起紀長澤長的就是一副聰明相后,就起了心思送他去念書。
農閑的時候,他爹就去鎮上做短工掙錢,他娘空就做繡活,兩人掙錢培養兒子的事紀長澤爺爺也都是點頭答應的。
雖然沒分家,但也首肯了兒子兒媳給孫兒攢讀書錢。
不出意外的話,紀長澤會在父母的竭力供養下啟蒙讀書,靠著他的聰明勁和好腦子,一路順順當當的考上去。
但意外就這麼發生了。
紀長澤相貌是生的真好看,小小年紀,就像是觀音座下的子一樣,讓人看了就喜歡。
他跟著爹娘去逛了一次廟會,就讓拐子惦記住了。
這樣的長相,如果送去賣,肯定是能賣個大價格的。
拐子們悄悄跟蹤他們到了村子里,第一次試著去把紀長澤騙出來,結果反而被紀長澤覺察出不對,只能匆忙離開。
發現紀長澤不像是別的孩子那樣好對付后,他們就改了策略,搶。
紀長澤有睡午覺的習慣,娘坐在門口繡花,他就睡在屋里,他爹一般都在院子里做木工活,好送去鎮上掙錢。
拐子們研究了幾天,找準時機,特地讓最面善的一對男扮夫妻,進了院子里說是打聽親戚。
紀長澤的爹熱心腸,聽說他們找親戚,當即就表示自己帶著去。
拐子說自己腳崴了,就在他們院子里等消息。
等著他爹跟男拐子走了,才對他娘說,自己想如廁,請幫著扶一下。
拐子們心布局,娘怎麼都想不到天化日還能有搶孩子的,沒疑心的扶著去了。
因為心里莫名發慌,沒忍住出來看了幾眼。
結果正好看到紀長澤被迷暈了讓一個男人抱著就跑。
那天,慌張的一邊求救一邊追去,村里聽到靜的人都來幫著抓拐子。
可拐子們早就打聽到了路線,外面還等著馬車,上了馬車直接就跑。
紀長澤爹娘跟在后面不要命的追,也沒能跑得贏他們,眼睜睜看著拐子的馬車帶著他們孩子漸漸沒了影。
等到報,府出,那群拐子早就跑的沒影了。
孩子被當著自己的面生生搶走,紀長澤爹娘陷到了深深的痛苦自責中。
他們瘋狂怪罪自己,如果不是他們騙,離開了院子,孩子就不會被搶走了。
兩人離開了家鄉,開始了四尋找兒子的路。
而紀長澤這邊,之前就說了,他從小聰明,等到醒來發現自己被拐了,他裝作一副被嚇怕的模樣,等著那群拐子們放松了警惕才試圖逃跑。
可惜到底年紀小,七八個大人的眼皮子底下,他怎麼可能跑得掉。
被抓回來后,那些拐子們也怕他真跑了,索每天都給他灌藥,讓他一路睡到了目的地。
等到了賣人的時候,紀長澤沒再被灌藥,拐子們才發現,他瞎了。
藥量下的太重,他期間發燒了幾次都沒人注意,他又被藥暈了沒辦法說出來,最后也不知道是哪次發燒導致的。
紀長澤的眼睛就這麼瞎了。
拐子們不死心,找了大夫來,大夫也說看不好了。
原本以為的好貨砸在了手里,他們惱怒不已,對著紀長澤也沒了之前的不敢手。
紀長澤裝作一副突然瞎了惶然不已哪里都不敢去的樣子,再次策劃了逃跑。
這次他功了。
那些拐子怎麼都想不到,一個五歲孩子瞎了眼睛還能逃。
紀長澤跑出去之后,因為看不見,又沒當盲人的經驗,幾次險些喪命。
最后一個混混把他從水坑里撈了起來,看他長的好看,就決定收他做徒弟。
紀長澤就這麼了混混邊的小混混。
他想回家,想的半夜哭個不停,混混沒辦法,拎著他去了府,但紀長澤以前最多去過鎮上,他不知道自己家住的村子什麼,不知道爹娘的名字是什麼,也不知道拐子們帶他走了多久。
他甚至眼睛也看不到了,連長大后四找,通過小時候一樣的畫面找到家鄉的可能都沒了。
他只知道自己長澤。
也沒用。
這又不是現代,登系統或者曝一下就能把消息傳出去。
最后,紀長澤又被混混拎了回去。
混混是個瘸子,他是個瞎子,倆人就這麼過下來了。
他慢慢學會了說好聽話,編瞎話,裝無辜,騙取人的同心,靠乞討為生。
他從小騙子長大了大騙子,這個時候已經不怎麼缺錢了,但錢這東西,也不嫌多。
紀長澤就每天拄著一拐杖,坐在臺階前乞討。
他長的好看,眼睛又看不到,同樣是乞討,他的錢就總是混混的好幾倍。
紀長澤幾乎要以為自己一輩子就要這麼過去了。
不然還能怎麼辦呢。
他一個瞎子,這個世界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威脅。
他也不敢相信人,因為他看不到,只要他相信的人有壞心,他都可能隨時簽下賣契。
那天,他救了一個姑娘。
紀長澤眼睛看不到,但耳朵卻很好使,他能通過周圍的聲音聽出來正在發生什麼,當時驚馬,那姑娘的位置絕對要被馬踢。
他的位置剛好,順手一把把人扯了過來。
對紀長澤來說,只是順手的事而已。
他沒放在心上。
突然有一天,姑娘來報信,讓他趕走。
知府的公子正在議親,他相貌丑陋,格暴,從前就沒干搶奪民的事,這次議親他看上了黃大人家的兒。
結果黃小姐不樂意,放言出去說就算是嫁路邊的乞丐都不會嫁他。
這話本來只是表達決心。
但知府公子第二天正好路過紀長澤的位置,看到了他的長相,他再一思慮,黃小姐家就在附近,當即將這件事蓋章到了紀長澤上。
直接放話出去不讓紀長澤好活。
黃小姐驚的不行,因為被看著出不去,趴在墻頭找人幫忙,就看到了路過的姑娘。
姑娘也沒想到來報信的居然是紀長澤,頓時本來只是幫忙的心真切了幾分。
紀長澤禍從天降,做夢都沒想到坐在路邊乞討都會被盯上。
可他也知道,那個知府公子未必不清楚他的無辜。
但那又怎麼樣呢。
區區一個乞丐而已,他不爽,想踩就踩了。
紀長澤還沒出城門,就被兵要以殺人的名義抓回去。
就算是現在回想起來,都是一片混。
他一個瞎子,是靠著多年的人脈和姑娘混混打的掩護,跑出了城。
本來只是被無端波及,換個城市生活也就好了。
混混遞了幾次信出來,說是沒事,讓他換個地方過日子。
紀長澤換了個地方,剛開始還好,日子也能過。
但不過一年,他收不到那邊送來的信件了。
那個時候,是多歲來著。
好像是十五歲。
稚的不得了,慌了一陣后,就索著蒙住臉回去找人。
找了以前認識的人一打聽,才知道當時他逃出去后,知府公子抓不到人撒氣,就將火撒在了混混上。
混混是抗住了,但也落了一病,到了時間沒送信就是因為他病的起不來床了。
那姑娘總來探,家里也只是普通家境,但也自己做針線活賺的錢都給混混燉了湯。
有天,突然不見了。
家里人找瘋了找不到,據說是被拐子拐了,那天出門的時候還說,要去給混混送點吃的。
混混也跟著一起找,沒找到,反而加重了病,只幾天就下不來床。
紀長澤回來后,照顧混混,托人去打聽姑娘下落,忙的腳不沾地的時候,他爹娘找來了。
這對父母找了兒子十年。
他們沒方向,沒目標,只能漫無目的,一個個地方找過來。
還好紀長澤用的名字還是長澤,找到這里的時候有人聽著像,就領著他們見了紀長澤。
親人相見,當然是十分高興的。
但很快紀長澤就發現,他的母親眼睛也不太好了,父親不行了,他拖著他們看了大夫,兩人不過三十一的年紀,卻落了一病。
大夫說,這子骨,比五十的還不如。
紀長澤看不到,但他能覺到,父親的手腕著一把骨頭。
十年的尋子之路沒那麼好走,他們路上還遇見過劫匪,他爹為了保護他娘挨了兩刀,險些沒撐過去。
他們沒再要孩子。
因為擔心再有一個孩子后,會放棄尋找丟失的孩子。
這些都是紀長澤套出來的話。
知府公子還是沒放過他。
也許是自己長相丑陋的原因,他對相貌如玉的紀長澤十分執著,明明對方不過是個瞎眼乞丐,過了這麼久卻都還記恨著。
很沒道理,但在這樣的沒道理下,紀長澤卻無路可逃。
又是一陣的混。
他爹娘為了保護他被抓進了大牢,混混死命拖住差要他跑。
因為差不是要抓他,而是要他死。
紀長澤不想跑了。
十五歲的盲眼年坐在自己常坐的臺階上,在差的包圍下哭的止不住。
父母因為他遭遇十年痛苦思念折磨,還被抓進大佬。
混混師父因為他病重,如今還被差抓捕。
姑娘因為他才去時不時看混混,落了個生死不知的結局。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他們都希他跑,可他卻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換他們平安。
系統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只要完任務,攢夠積分,什麼愿都可以實現。】
“什麼愿都可以嗎?那我可以不在小時候被人販子搶走嗎?”
系統觀察了一下:【不可以的宿主,已經在你面前走過的時間是無法被改變的,你最多只能攢夠積分后,回到現在的時間點。】
【主世界是法則保護的,我們無法改變主世界的時間,就像是這個世界是普通古代,任何人都沒辦法在這里修仙一樣。】
無法改變。
那麼,他最想保護的人經歷過的痛苦還是不會抹除啊。
哪怕彌補了,可經歷過,就是經歷過。
那些悔恨,痛苦,絕,每一天,每一秒的痛,紀長澤一分都不想要他們承。
最終,他許下了愿:
“沒辦法把那些抹除的話,就把我抹除吧。”
他爹娘沒有被拐賣的兒子,不用經歷十年痛苦。
他師父沒了他這個徒弟拖累,不用一把年紀了還遭這些,不會病的奄奄一息。
那個姑娘也不會因為想幫他,在看他師父的路上被拐賣。
一切的源頭都是他啊。
“抹除掉我,這些就都能改變了。”
十五歲的紀長澤許下了自己的愿。
很多歲的他沒改變過愿。
而現在,他來實現愿了。
紀長澤著系統貓的,曬著太,正坐著呢,一個一瘸一拐的老混混走過來了。
“公子,可憐可憐我吧,我上面有八十歲老母,下面有剛出生的孫兒,自己又是個瘸子,還患有重病,家里就等著米糧下鍋,求求公子施舍點吧。”
老混混說的熱淚盈眶,滿臉都是“我好慘我好慘我真的好慘”,紀長澤卻看著他,笑出了聲。
老混混:“……”
他納悶的瞧著這位貴公子。
對方明明笑的很大聲,眼眶卻紅了。
誒呀。
這又哭又笑的,看著有錢,不會腦子不好使吧。
這種腦子不好使的,就算是羊那都不能。
麻煩和危險可是他們這個行當第一要避開的。
他一下子竄的老靠后了,確定紀長澤沒追上來,才一邊念叨一邊走遠了。
“我這老乞丐,過的真自在。”
“早大餅子晚稀飯,給個萬兩都不換。”
“呸!傻子才不換!這誰寫的詞!有沒有腦子!”
念叨完了,他了個懶腰:
“逍遙啊!”
紀長澤向他的背影離開,眉眼都松快了下來。
系統貓抬頭看了看宿主臉上表。
心底默默閃過一串吐槽數據:
原來宿主也可以笑的這麼二傻子。
再抬頭看看。
——咔嚓!
紀長澤笑容一頓,拎起了貓的后頸皮,聲音溫:
“系統,你是在拍我嗎?”
“喵~”
“別裝死,我聽見了。”
“喵~”
“把照片刪了。”
“這麼丑的照片你還敢給我看???不知道我這個人最臉皮薄的嗎?!”
“現在!!!立刻!!!”
“馬上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