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舉拿下閔、鄂兩州以及周邊數座城池后, 楚承稷下令犒賞三軍。
吳越之地歷來富庶,先天的氣候條件讓這片土地比別更適宜耕種,過境的元江水帶了農桑的發展, 造船業和出海貿易也是大楚疆域上獨一份。
蘇杭等地盛產的綢、瓷, 通過那些出海的船只,被賣到遙遠的爪哇、波斯等國。
從前進貢給皇室奇珍異寶, 也是從這些異國歸來的船只上帶回來的。
淮王在李信從祁縣起兵后,便先一步吞并了吳越之地, 守著這樣大一個寶庫, 只要淮王還有一息尚存,便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若是從前, 吳越這塊骨頭比起李信那支不仁之師, 絕對要難啃得多。
但這場瘟疫,讓楚軍名聲大噪,淮王舍棄清溪縣, 又寒了不吳越百姓的心。
楚承稷率軍駐閔、鄂兩州后, 除了接手府原本的產業, 依舊秉持不犯百姓秋毫的原則, 嚴格約束底下將士, 功讓城百姓重新歸順大楚。
楚承稷帶著林堯清點府庫房的件時, 林堯看著那滿倉的糧食和絹布, 幾乎走不道:“都說吳越之地富得流油,果真不假!”
前方空地上堆了十幾口木箱, 黃澄澄的金條和白花花的銀元寶,在晦暗的庫房里閃著微茫。
林堯用手過那一箱金條, 咽了好幾下口水, 說話才沒卡殼:“咱……咱們有錢發軍餉了!”
他腦子轉得快, 閔、鄂兩州挨著淮王的老巢吳郡,只怕不好守,趕對楚承稷道:“殿下,咱們把這些財寶混進藥材里,一起運回青州去!”
楚承稷在一口裝滿了龍眼大東珠的木箱前停下,隨手從中捻起一顆:“再得郢州,吳郡便孤立無援,吳越之地已是囊中之。”
淮王的大軍正在攻打徐州,在淮王大軍掉轉頭來之前,取郢州,切段吳郡同外部的聯系,淮王便徹底回天無。
郢州如今雖是淮王的地盤,派了心腹大將鎮守,但陸家在郢州有著百年基,對郢州的影響力非同小可。
只要郢州陸家肯徹底倒戈與他們,他們甚至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取郢州。
這話楚承稷說得溫和又平靜,林堯心中卻是翻起了驚濤駭浪。
殿下這是想直接吞下淮王這勢力。
驚愕過后,他看著楚承稷握東珠負手而立的背影,一束月華過窗欞照在他上,靜夜沉沉,銀霞通徹。
林堯只覺這影似乎與當初在兩堰山那間簡陋木屋里同自己論天下大事的那道影重疊起來:
“程某總得知曉寨主志向何在。”
“是小小一個西寨,還是青州匪首,亦或是……封候拜將,彪炳青史?”
當初折服于他那一氣魄,而今亦是因著一句話,滿心熱又沸騰了起來。
林堯當即就抱拳請命:“殿下,末將愿領兵攻打郢州!”
陸則捧著清點出的賬簿一進門就聽到這麼一句話,輕咳一聲:“殿下,臣愿前往郢州當說客,若游說失敗,再兵戈不遲。”
林堯這才想起郢州是陸則老家,尷尬咳嗽兩聲,“陸大人說得也有道理。”
陸則倒是半點沒有記仇的樣子,甚至還極好相與地沖林堯點頭淺笑了下,弄得林堯愈發不好意思。
楚承稷將手上龍眼大的東珠放回包了鐵皮的木箱里,看向陸則道:“就依你所言。”
又隨手指了一箱財寶:“一并帶回郢州去,權當是孤給叔公的見面禮。”
陸則忙拱手謝恩。
等陸則退下了,楚承稷才對林堯道:“這一箱是林將軍的。”
“一……一箱?”林堯看著那黃澄澄的金條,險些閃了自個兒舌頭。
楚承稷道:“林將軍忠心耿耿,勞苦功高,此乃林將軍應得的。”
之前在青州銀錢周轉不過來,林堯記著幫底下將士們催軍餉,卻一直都沒領自己的那份軍餉。
這第一回領賞,就是這麼大的賞賜,林堯視線在一口口敞開的木箱上脧巡,最后目定格在那一箱東珠上,厚著臉皮問:“殿下,我能拿十金條換一顆東珠嗎?”
那口箱子里的東珠顆顆都有龍眼大,閃著瑩潤的澤,看著就價值不菲。
那箱東珠是楚承稷打算帶回去給秦箏的,林堯開口要,楚承稷以為他是想替林昭討一顆,道:“直取便是,無需置換。”
林堯道了謝,半點不客氣地在箱子里挑了一顆最大的東珠揣懷里。
清點完庫房后,當天夜里就有兩艘貨船載著藥材沿江逆流而上往青州去,征集醫治瘟疫的名醫的告示也在次日發布了出去。
晚間的慶功宴上,林堯跟韓修一桌,幾碗酒水下肚,林堯還好,韓修卻有些上頭了,拉著林堯小老弟長小老弟短的,一張臉紅得跟猴屁似的:
“小老弟,你還沒親吶?”
林堯被他那一酒氣熏得往邊上挪,敷衍道:“大業未,何以家。”
韓修似覓得知音一般,使勁兒拍他肩膀,又把人給拍了回去,打了個酒嗝兒,醉醺醺道:“小老弟脾氣對我胃口,我家中幺馬上就及笄了……”
林堯聽出這話題不對勁兒,趕又給他倒了一碗酒,堵住他后面的話:“韓將軍,來,繼續喝!”
韓修本就醉了七分,再一碗酒下肚,直接趴桌上呼呼大睡起來。
林堯剛松了一口氣,陸則就笑瞇瞇在他對面坐下了:“林將軍,喝一杯?”
林堯覺著奇怪,但還是舉起酒碗跟陸則了一下。
陸則咳嗽兩聲道:“不知林將軍中意什麼樣的姑娘,我家中姐妹眾多……”
“噗——”
猝不及防聽到這個話題,林堯一口酒直接噴了出來,想起陸則說的那句家中姐妹眾多,神又略有些異樣:“今天是怎麼了,一個個的都問起我家的事,陸軍師不也還孤家寡人一個?”
陸則詫異道:“林將軍還不知?”
林堯一臉迷:“什麼?”
陸則笑道,“也沒什麼,就是各家有適齡兒的,都在殿下麾下還未娶妻的的賢臣虎將,林將軍和岑大人、秦大人、董小將軍,都是各家搶著想結親的人。”
林堯一聽岑道溪也在其中,頓時黑了臉:“那姓岑的一把年紀了,還有人家上趕著想跟他結親?可別害慘了自家閨!”
陸則聽出他語氣中對岑道溪多有不滿,疑道:“林將軍同岑大人有過節?”
林堯干脆利落回了句:“沒有!”
那姓岑的跟他妹妹有過節。
陸則見他不愿多說,倒也沒再追問,而是有些惋惜道:“林將軍年英才,我家中姐妹個個才斐然……”
桌上一早就醉過去的安元青聽到“才斐然”幾個字,半醉不醒地爬起來接了句:“我兒琴棋詩畫樣樣通!”
陸則大概也是有幾分醉了,竟然跟醉得只會滿車轱轆的安元青理論起究竟是誰家姑娘才更勝一籌來。
林堯:“……”
他喝完碗里的半口酒,爬起來想出去吹吹冷風。
放在襟里的那顆東珠滾了出來,他俯去撿,一旁的陸則看見了。
長著張人畜無害書生臉的陸則借著酒意輕輕“嘖”了一聲:“林將軍這是打算送誰的?”
林堯把東珠重新塞回襟里:“替我胞妹討的。”
他起往外走:“我出去醒醒酒。”
說是醒酒,其實也沒跑多遠。
林堯隨便找了個小丘枕著手臂躺下,吳越的深秋沒有多寒意,月亮銀盤似的墜在星幕里,清凌凌的冷,像極了那個姑娘掀開車簾時一抬眸的神。
單薄的眼,淡薄的眼神。
只一個抬眸,就能讓人到云泥之別,偏偏那個眼神就像是鉤子一樣鉤在了他心上。
每每想起,就抓心撓肺的。
他拿出那顆東珠過月看,恍惚間東珠也了一明月。
他用力把東珠攥回手心,閉上了眼。
***
楚承稷命人走水路運送的藥材在三日后抵達了青州,此外還有一箱東珠和一封家書。
這一年里,們二人總是聚離多,重新建起的大楚政權,百也已習慣了楚承稷不在的日子里,諸事由秦箏定奪。
只不過這場瘟疫,委實是讓秦箏有些束手無策。
府能做的只有管控源頭,阻止蔓延,大夫們嘗試了多種藥方,依然只能暫時緩解病患痛苦,沒法醫治。
第一批染瘟疫的難民,除了一開始的高熱畏寒,嘔吐腹瀉,上還開始出紅疹,后又演變惡瘡,不難民都是在惡瘡這個階段痛苦死去的。
秦箏不是大夫,只能在藥材上盡量給予支持,讓醫治病患的大夫們索救治之法。
正心力瘁之余,又得到了一個更讓擔憂的消息:清溪縣發生了暴.。
清溪縣縣令投靠楚承稷后,楚承稷帶兵南下,秦箏得在青州穩定大局,便把先前在塢城任職的員調去了清溪縣,讓他照著塢城的管理模式,指導清溪縣令收治瘟疫患者,隔離區分病患和健康百姓。
怎料清溪縣令眼見底下人都對大楚派去的員言聽計從,驚覺自己權利被架空了,一波反向作妄圖奪回權利,卻讓整個清溪縣的疫病來了個大發。
百姓沒能得到救治,誤以為楚軍將他們圈在清溪縣,表面上是要救治他們,實則是為了讓他們自生自滅,直接反了府,還大罵們是假仁假義。
好名聲得使勁兒攢才能攢起來,壞名聲卻只要是些捕風捉影的事就能被說得有鼻子有眼。
若放置清溪縣的流言不管,對正在攻打淮南王的楚承稷極為不利,們費財費力收治災民,也只會背上個假仁義的名聲。
宋鶴卿深知這些,在秦箏召集大臣們商議應對之法時,請纓道:“娘娘,讓老臣去清溪縣吧,青州的災棚和塢城,都是老臣看著建起來的,老臣去,總比旁人有章法些。”
秦箏搖頭:“宋大人大病初愈,此去路途遙遠,又有暴.民鬧事,不可。”
此事尚未想出應對之法,暴.的清溪縣百姓,已經開始報復地侵占其他地方的領土,搶奪其他郡縣百姓的糧食。
同楚承稷率軍假扮的疫民不同,這些百姓之中,大多都是真正染瘟疫的人,一旦接就有可能被染上,秦箏只得下令讓所有毗鄰清溪縣的郊區百姓,全部遷至城。
染疫病的清溪百姓,沒了食和藥材來源,仗著旁人不敢同他們近戰接,帶著毀滅的報復心理四攻城。
好在他們都是普通百姓,沒經過訓練,也不懂攻城要領,云梯都沒幾架,攻城時守城兵潑上火油一燒就斷了他們上城樓的路。
秦箏心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瘟疫只會蔓延得越來越快,一番思慮后,親自帶了一批兵馬前往清溪縣鎮暴.,同時也是想解除誤會,說服清溪縣百姓不要再報復地進攻旁的城池,解救他們中健康的百姓。
偏偏有時候,人算就是不如天算。
楚承稷從后方直搗淮王老巢,淮南王哪還在徐州城外待得住,當即就撤兵往回趕。
半道上遇上一支流民。
流民頭子眼見這是一支裝備良的數萬人軍隊,心中還是有些發怵,不敢同他們來的,只道:“我等是清溪縣百姓!”
淮王聽他們嚷嚷著他們自己是清溪縣疫民,氣得冷笑連連:“楚氏小兒拿本王當猴耍呢?用了這樣下三濫的法子奪了本王數城,今日上,還想故技重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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