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孟嬰寧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了, 醒來的時候人在床上, 窗外天空泛著魚肚白，窗戶開了個小, 鳥聲清脆。

　老式居民區樓下小街上就有賣早點，一條街從頭到尾全是各式小吃, 早市從清晨四五點鐘就開始準備, 這會兒約能聽見吆喝聲。

　陳妄的床實在太了，爬起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下比昨晚醒的時候多了一床被子墊著。

　怪不得睡起來好像比之前了很多。

　孟嬰寧翻下床，輕手輕腳地打開臥室門，走進客廳。

　太還沒爬上來，整個房子里一片清寂, 沙發里男人橫躺著，人看起來睡得很。

　他特別大一個，沙發又太小, 略曲著, 手臂順著沙發邊緣耷拉下去，指尖著地面。

　側著頭，側臉的線條立而深刻，半張臉藏在昏暗的影里。

　孟嬰寧赤著腳小心地踩在地板上，想再稍微走近一點兒，結果剛邁開兩步, 陳妄倏地睜開了眼睛。

　他看起來沒半點兒剛睡著時的樣子, 黑眼清冷，眼皮子一抬。

　孟嬰寧還保持著邁開一條的姿勢, 腳尖墊著，就那麼停在那里，看起來應該有點兒稽。

　陳妄看著。

　僵了兩秒，收，抬著的手臂也放下，站在臥室門口。

　“這回睡醒了麼？”陳妄問。

　“睡醒了，”孟嬰寧腳尖踩在一起，蜷了蜷，抬眼看了下墻上掛表，“你沒睡嗎？”

　“睡了，”陳妄從沙發上坐起來，單手抓了一把頭發，他回來幾個月了，頭發長長了不，現在達到了十年來從未有過的長度，發梢刮蹭著眉骨，讓他有些不適應，“聽見你出來，就醒了。”

　“……”

　覺得出來的時候差不多是半點聲音都沒有，連自己都沒聽見。

　“那你進屋去吧，”占了人家的床一晚上，孟嬰寧還不好意思的，打著哈欠穿過客廳，走到窗前往下看了看，“或者你要不要吃個早飯？吃完以后再回屋睡一會兒。”

　“不睡了，”陳妄站起來，將茶幾旁的拖鞋踢到腳邊兒，“穿上。”

　孟嬰寧很聽話地套上了鞋，大了一圈兒，踢踢踏踏的。

　坐在茶幾扶手上晃著兒，突然想起來：“陳妄，我今天要上班的，我還沒請假。”

　陳妄看了一眼時間，差五分鐘五點：“現在？”

　孟嬰寧沒反應過來他指的是時間問題，還應了一聲：“嗯，但是我現在沒手機。”

　包，家里的鑰匙什麼的也都還在陳想那，耷拉著腦袋，一想到要要買新手機，覺得有點痛。

　一筆巨款。

　陳妄從沙發靠背上掛著的外套里

　出手機丟給，人往洗手間走：“先用我的打吧。”

　他說著關上了洗手間門，安靜了一陣以后，孟嬰寧聽見了一陣很細微的水聲響起。

　時間還長。

　“……”

　能不能尿的低調一點兒？！

　關著門還能聽見你老房子的隔音有這麼差的嗎？？

　孟嬰寧面紅耳赤得幾乎從沙發上蹦起來，撐著扶手轉了一圈兒，爬到沙發上撿起手機，拿起來的時候聽見了浴室門被拉上的聲音，接著是花灑嘩啦啦地響。

　陳妄手機沒碼，孟嬰寧劃開以后本來想打個電話，才想起現在時間太早，不太合適。

　點開了微信，想著給李歡發個微信。

　點進去是陳妄的微信，界面干凈得不行，基本上完全沒有對話框，一共就兩三個人，甚至連備注都沒有，孟嬰寧憑借著頭像認出了第一個是蔣格，紅小圈圈的消息提示十三條，最新的一句話就四個字一個標點：【來不妄哥？】

　孟嬰寧沒點開，看見下面一個是。

　你的嬰寧。

　沒忍住地抿了抿，想笑，退出了陳妄的微信，然后登上了自己的。

　也只是一晚上沒看，微信里消息砰砰砰地往外彈出了一大堆，有同事的有朋友的，閑聊的也有工作上的事兒，幾個約拍，陸之桓問這個周末要不要出來玩，莫大廚跟約時間什麼時候有空，來試一下《聊齋?嬰寧》的妝和造型。

　孟嬰寧先找到了主管李歡的微信，沒細說，隨口扯了個理由說自己晚上騎小黃車出去買夜宵結果出了車禍，請了幾天假，又把約拍試妝的事理了一下全部都推后了。

　莫大廚倒是秒回：【嚴重嗎？要不要？傷哪兒了？】

　孟嬰寧有些意外，一連三個沉重的問號讓在意外之余還有一些微微的。

　孟嬰寧沒想到莫北會這麼關心的安全。

　孟嬰寧虔誠地抱著手機，趕回：【沒什麼大事的，手臂了點兒傷。】

　孟嬰寧：【謝謝莫老師關心！！】

　這句話打過去的時候，莫北一句話也跟著發過來，幾乎是同時彈出屏幕：【沒傷著臉吧，你要是現在傷著臉什麼的我可來不及臨時找模特了啊。】

　孟嬰寧：“……”

　莫北：“……”

　莫北可能也沒想到孟嬰寧還真實地上了，隔著屏幕都能到彼此即將溢出來的尷尬。

　果然，莫北不說話了，過了好半天，才發了個ok的手勢過來。

　等差不多微信都回完，陳妄剛好從浴室里出來，孟嬰寧打著字聽見聲音，一抬頭，就看見他穿了條長赤著上半從浴室里出來，水珠順著頸線咕嚕嚕地往下滾。

　孟嬰寧抓著手機愣了愣，然后啪嘰一下把手機

　丟到一邊，腦袋埋進抱枕里，只出一雙亮亮的眼睛在外面：“你能不能套個服？！”

　陳妄神平靜：“忘拿了。”

　“那你喊我啊，我可以幫你把要換的拿了放在門口，”孟嬰寧捂在抱枕里，聲音悶悶的。

　“哦，”陳妄正往臥室走，聞言回過頭來，笑笑，“要換的都給我拿麼？”

　孟嬰寧剛想說不然呢。

　想到了要換的里都有什麼以后，耳開始發燙。

　這下連眼睛都捂進抱枕后頭了：“你趕去穿吧！”

　陳妄笑了一聲，沒再逗，轉進了臥室。

　幾分鐘后，他套著件黑T出來，看見孟嬰寧還是倒在沙發里沒，迷迷糊糊一副又有點兒困了的樣子，走過來垂手敲了一下的腦袋：“去洗漱，然后下樓跟我買早餐，吃完再睡。”

　孟嬰寧確實想洗澡，覺得自己昨天在泥里滾過一遭現在都臭了，但沒有可以換的服。

　于是坐起來，仰起頭來看著他，老實地說：“我沒服換。”

　陳妄看了一眼，然后重新回臥室，拎著套服又回來，丟進懷里。

　孟嬰寧抖開。

　是一套黑的男式睡，棉質的，手很好，而且看起來非常新，帶著柜里擱久了的淡淡木質味道。

　孟嬰寧狐疑抬頭：“這是你的睡嗎？”

　陳妄：“不然是你的？”

　“你還有睡的啊，”孟嬰寧震驚了，對于陳妄穿睡的樣子完全沒印象，這人在家里好像一直都是T或者背心的，“這套你穿過嗎？”

　“沒有，”陳妄揚眉，“穿什麼睡，娘們兒唧唧的。”

　想法非常直男，且糙。

　孟嬰寧無語了一下，抱著服站起來往浴室走，一邊小聲：“穿個睡就娘了，就你著出來耍流氓不娘。”

　-

　一個澡洗得舒舒服服，孟嬰寧也不奢陳妄這兒能有護發素之類的致的東西了，畢竟是穿個睡都覺得娘的人，套著他的黑睡出來，特別大，和袖口都厚厚卷了好多折才出腳背和手。

　黑襯得皮白得跟明的似的，扣子扣到最上頭領口還是大，陳妄瞥了一眼。

　洗完了又覺得困，孟嬰寧了眼睛，還沒來得及說話，被陳妄拽了件大外套整個人嚴嚴實實一裹，然后拎著出門買早餐。

　“你就不能自己去買嗎？我這還穿著睡。”下樓的時候，孟嬰寧不不愿的說。

　“就在樓下，很近，在旁邊等我？”在昨天的事以后，陳妄不可能讓離開自己半徑五米范圍超過五分鐘，“豆漿油條還是豆焦圈？”

　“都可以……”孟嬰寧低著頭跟著他，沒穿，就這麼掛著空穿了一套睡出門有點

　兒不習慣。

　拉著上陳妄的大外套，拉鏈拉到頭，下藏進去。

　-

　早點鋪子確實近，買完上去估計都用不上十分鐘，陳妄買了好多種，包子蒸餃油炸糕豆漿油條，回家堆了一茶幾。

　孟嬰寧吃東西慢，陳妄吃完，還剩了大半碗豆漿，在那里慢吞吞的咬著豬包子。

　陳妄長一，把手機撈過來，隨手點開看了一眼。

　屏幕一劃亮，就是孟嬰寧的微信界面。

　剛剛大概是用了忘記退出，屏幕停留在自己的朋友圈界面。

　陳妄本來想退出去，手指都移過去了，視線一掃，就這麼一眼，剛好掃見的一張照片。

　孟嬰寧久沒發過朋友圈了，開了個什麼三天可見，導致陳妄其實每次看的朋友圈都干凈得很。

　陳妄頓了頓，手指點著屏幕往下拉了拉。

　他其實真的只是想看看的照片。

　結果拉下去沒兩張，后面就沒了，全是文字。

　淺灰的小框圈著兩行字，只掃了一眼，他就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陳妄低垂下眼，一個一個點進去。

　――今天又因為陳妄哭了，這個人說話真的很傷人，他怎麼那麼煩。

　但是他抱抱我了，和上次不一樣嗚嗚嗚，這次的抱抱是那樣的抱抱！那種抱抱！

　結果每次見著他就哭鼻子，不開心。

　――二十幾歲的人了，玩個試膽游戲竟然還能被夜路差點嚇哭……

　不過我的神明來啦。

　有你在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又吵架了，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明明剛剛還都聊得好好的。

　喜歡一個人真煩。

　――想被抱一下。

　――遇見他了，張到包都忘了到家才發現……真的好丟臉好沒出息。

　快十年啦，好像還是很喜歡你。

　雖然你不喜歡我，不過沒關系。

　我喜歡你就好了。

　反正都已經喜歡你這麼久了。

　……

　每一個下面都有一個小小的，灰的鎖，鎖住了小姑娘永遠都不會說出口的，酸又有些卑微的。

　陳妄好半天，都沒能明白過來自己到底是什麼覺。

　心臟漲著，又有些疼。

　陳妄有點兒沒反應過來。

　丟了包的那天是十年后兩個人第一次遇見，陳妄一直以為是在那之后，孟嬰寧才對他有了些覺。

　可是如果是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

　孟嬰寧最后一口豬包子剛塞進里，腮幫子圓鼓鼓的，一下一下咀嚼著蠕，眼睛滿足地瞇起來，彎彎的，心滿意足地往后靠了靠，聲音糯糯的，因為塞著食，有些含糊：“吃飽鳥……”

　陳妄抬起頭來，沉默地看著，好半天，作很慢地放下手機。

　孟嬰寧咽了里的食，側過來，對上他的視線，深而晦。

　孟嬰寧愣了下，抿了抿：“怎麼了？”

　陳妄沒說話。

　孟嬰寧有些不安地手過去，的小手拽著他的手指，輕輕晃了晃，湊過去仰著頭看著他，心里忽然有些慌。

　“你怎麼了？”又問了一遍。

　陳妄沉默著反手握住的手，另一只手撐著沙發傾靠過來。

　脖頸一低，額頭抵住的額頭，鼻尖相：“問你個事兒。”

　孟嬰寧不知道他突然怎麼了，很順從地抬手，指尖去勾他，涼涼的指尖安似的輕輕撓了兩下，當做回應。

　陳妄抓著的手指拉下來，摁在沙發上，然后溫地親了親的，聲音有些啞：“從小就喜歡我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