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的時間, 芮娘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

　鐵礦山那邊很會來找魯越，魯越更是甚過去，偏偏是這個時候……

　在廚房時, 裴師傅看出的心不在焉，上前勸道：“掌柜娘子心中有事, 不如去歇著吧, 菜刀無眼，傷了娘子便不好了。”

　芮娘苦笑著放下菜刀：“那便麻煩裴師傅了。”

　剛想走出廚房, 忽然想起一事，回頭，問道：“裴師傅, 我記得你說你是從蜀州來的，當時蜀州戰時, 你的家鄉有沒有鐵匠？”

　裴師傅一怔, 隨即反應過來真正想問的, 便道：“掌柜娘子, 前朝時，販鹽打鐵本就是營，到了本朝, 天子開恩, 才有今日的京都，但若戰, 這兩門行當的確是最有風險的。”

　芮娘了然：“多謝您, 我明白了。”

　芮娘走出廚房后, 又在飯館等了約一個時辰, 天已經漸漸黑, 還是沒看見自家馬車悉的影子, 芮娘按捺住心中的緒，收拾好東西，準備先回家去。

　誰料，剛剛走出飯館不遠，便看見兩三個鐵鋪的伙計忽然跑了過來。

　“嫂子！”

　人還沒跑近，芮娘的心卻是一沉。眼皮狠狠的跳了幾下，臉也白了下來。

　“嫂子！”那伙計跑的很急，還不開口，芮娘便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是不是二郎出事了？！”

　那人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嫂子，鐵礦山礦口附近不知道被哪個孫子給炸了！就炸的是咱那片！現在越哥正在山上，我們現在要立馬過去了！”

　芮娘臉頓時煞白。

　炸……炸山？！

　“二郎呢？！二郎呢！”

　“嫂子你別急，越哥就在山上，應該在幫著救人，那山上還有一群百姓在住！”

　芮娘力氣忽然變得極大，死死的拉住了面前人的胳膊：“我問你，鐵礦山被炸了是不是會塌方？！”

　那伙計一愣：“平時我們取礦石的時候不會，不過那人莽撞……”他話音未落，天空中忽然響起了一聲驚雷，正是夏初，驚雷預示著瓢潑大雨。

　“不好，若下大雨怕是真的要出事，快！通知兄弟們，立刻上山！”

　芮娘忽然大聲喊道：“我也要去！！”

　“嫂子，不是，您可不能去！現在山上正是危險，您還是在家等我們！”

　“不行！我必須去！”芮娘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從來沒有這麼執拗過的時候，的手死死的拽住了那伙計的袖子，就連那伙計也沒想到力氣會這麼大。

　“哎呀！那您先上車吧！真的要下雨了！”

　芮娘二話不說就上了馬車，這馬車都是平日里拉貨的車，沒有護欄，只有木板搭起來的架子，風聲呼呼，一陣陣的驚雷忽然從天而降，大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滴開始砸到芮娘臉上，死死抓著馬車旁邊的木板，抿著雙。

　待馬車到了鐵礦山山腳時，一直在這邊等候的人趕沖了過來。

　“不好了！山上塌方，現在越哥不知道在哪，鄭跛子也找不見了！”

　那人話音剛落，便看見了芮娘，一愣：“嫂子？！”

　芮娘來時的路上已經做足了心里準備，這會兒心雖是沉了下去，但也堅定無比，推開前面的人就獨自沖了上去：“我去找他。”

　“嫂子！”眾人大驚。

　“這可不行啊！山上危險，您現在去萬一出了事我們沒法和越哥代，嫂子！”

　芮娘全然不聽勸，只是一個勁的悶頭上山，這條路，五年前祭拜魯父的時候就走過，這一回，同樣堅定的走了上去。

　鐵鋪的伙計們見勸阻不住，只好咬牙：“兄弟們跟上！務必保護好嫂子的安全！”

　山上的雨勢越來越大，芮娘也在上山的路上了解到了事的經過。這幾天一直有人在這邊鬼鬼祟祟，鄭跛子給魯越帶了話，誰知魯越剛到山上，就聽見后山一聲巨響，竟是有人在礦口附近炸了山。

　這不是小事，魯越當即帶人上山查看況，平時開礦時，火藥的用量都是之又，就怕遇到塌方，今日不僅塌方，還遇上了暴雨，一行人走到半山腰時忽然又是一陣巨響，前面好幾山石滾落，好些村民的家人們也在山上沒下來，所有人紛紛拿著鐵鍬到尋人。

　“嫂子！”

　有伙計拉住了芮娘，“嫂子！這雨太大了！前面山石掉落！你真的不能再往前去了！出了事，兄弟們護不住你！我更沒辦法和越哥代！”

　“二郎！！！”芮娘放聲在原地大喊，一聲又一聲。

　豆大的雨滴拍打在臉上，連男人們也覺得有些疼，雨水又冰涼，但芮娘好似毫無覺，淚水洶涌而出，只是嘶啞著一聲又一聲的喊著。

　“嫂子……”

　有伙計勸，但芮娘全然不，“別拉我！二郎！二郎……！！”

　天空中的驚雷一聲接著一聲，不斷有山石從山頂滾落，而現在還沒見到魯越和鄭跛子的影，有人見過于危險，道：“別往前去了，這種找法不行，帶狗來！兄弟們撤一部分下來，去的人越多越危險！”

　有伙計想帶走芮娘，芮娘從未如此固執，甩掉了所有人準備去拉的手，“我就在這！你們別管我了！”

　“二郎！”

　帶隊的兄弟見芮娘怎麼也不肯走，咬了咬牙，“嫂子，你就在這待著，真的不能再往前走了！”

　“你們幾個跟上我，留一個人在這看著！”

　說完，那伙計也沖了上去。

　芮娘看著周圍，淚水模糊的視線，臉上沾滿了泥土，又被雨水沖刷掉，留下了一道道的痕跡，看起來狼狽至極。芮娘不管不顧的掉眼淚繼續喊，喊到嗓子沙啞。在這山間，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聲音被滂沱的雨聲和風聲很快吹散，但芮娘依然不肯放棄，一步一個腳印一聲聲的在四周喊著。

　視線越來越模糊，后再次傳來一聲巨響，下意識的轉頭，就看見好些個黑影朝過奔來，再往后，山石和泥流再一次席卷而下，芮娘一，再也顧不上其他，拼了命的著眼睛朝人群中跑去，一定有二郎……一定有二郎……

　風雨的阻力讓芮娘的腳步越來越艱難，忽然，被一個石頭猛地絆倒，狠狠的磕在一個石頭上，卻全然不顧，咬著牙再次重新站了起來，剛剛站起來，面前的幾個人也跑到了跟前，芮娘剛要開口，背后一暖，就被一個人猛地從背后擁了懷里，轉，繼而瞪大了眼。

　“二郎……”

　面前的魯越渾是泥，臉上還有涓涓的鮮，目卻是犀利又張的，在看到芮娘的那瞬間也終于一松，芮娘還想說什麼，但卻是輕飄飄的再沒了力氣，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

　…………

　芮娘是被一陣刺痛疼醒的，幽幽睜眼，就發現已經回了家中，有人正在給的膝蓋上藥，“嘶……”

　“別。”耳邊傳來一陣溫又悉的聲音，芮娘猛地睜開眼：“二郎！”

　魯越就坐在床邊，秀秀正在幫上藥。

　“二郎，你……”

　魯越渾都包扎的是白布，臉上和手上的傷口不計其數，眼角還有一道猙獰的傷口，一直到了額頭。

　“我沒事，正在給你涂藥，有點痛，忍一忍。”

　秀秀：“嫂子，你這膝蓋傷的有點厲害，最近都要臥床休息，不能走了。”

　芮娘的視線一直都在魯越上：“二郎，昨天……”

　秀秀道：“越哥救了不人！都是那山上的村民，只是越哥傷的也有點重，只可惜炸山的那個人沒有抓住，真可恨！真是個喪盡天良的東西！”

　秀秀越說越氣憤，說完后意識到自己在這有點多余，不好意思的了鼻子：“嫂子越哥，我出去了，藥涂完了。”

　魯越朝點了點頭：“多謝。”

　“越哥你真是客氣了。”

　秀秀走后，芮娘不管不顧的就要朝魯越懷里撲去，魯越低下頭，將的一只胳膊繞到了脖頸上，將人半擁在懷中。男人的緒顯然有些克制和忍，芮娘毫無所查的著他的大掌：“這麼多口子……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魯越眼中翻滾著劇烈的緒，并沒有立刻回答芮娘的話，芮娘疑的抬起頭，接著就被魯越又重重的抱住了。

　“芮娘……”

　男人的聲音有點抖。

　“你怎麼那麼傻……昨晚那麼危險的況，你一個人上山去找我，你萬一出了事，你我……”

　魯越話說一半，竟是再也說不下去了。芮娘抬頭看他，男人眼底一片赤紅。

　芮娘也愣了愣，小手上了他的臉：“我沒事呀……我沒有再往前了，只是在原地站著等你，喊你，我知道我什麼也做不了，但沒有見到你之前，我哪也不去……”

　魯越握住的指尖吻了吻：“你答應我，以后不管遇到什麼況，不能為了我傷害你自己……你答應我……”

　芮娘沒想到他會忽然這麼說，眼神飄忽的看向別，魯越語氣忽然嚴肅起來：“芮娘，答應我！”

　“好啦……”芮娘心疼他上的傷：“我答應你……”

　男人的呼吸這才平復了些，重新抱住人親了親額頭：“我沒事，這些都是皮外傷，養養就好了。”

　“讓我看看你上。”芮娘執拗的想讓魯越裳，魯越卻忽然合攏了傷口：“真沒事……就是傷口難看……”

　芮娘還想堅持，木門忽然嘎吱一聲，魯老太太進來了。

　“娘。”

　魯老太太眼睛也是紅的，朝著芮娘揮了揮手：“二媳婦，什麼也別說了，好好在家養著。”

　“娘~”魯老太太后跟著瞻哥兒、福寶和福妞，三個崽子也是極其擔心的看著自己的娘親，芮娘看見兒，心口也酸酸的，張開手臂，三只就一起沖了上去：“娘！”

　“娘在，乖~不哭~”

　昨夜對魯家來說都是一個難以忘記的夜晚，魯老太太了眼睛，道：“二郎啊，那邊怎麼樣了？”

　“鄭跛子也傷了，村民倒是沒有傷亡，礦口塌了，又引起了朝廷的注意，想收回就收吧。”

　芮娘在一邊聽著，問了句：“朝廷的注意？”

　魯老太太：“二媳婦你睡了兩天了，昨天一大早就有兵上門，說是要收回咱們家的鐵礦，我想著那就是個禍害！收就收得了！”

　芮娘看向魯越，他點了點頭：“我已經決定了，不僅是礦山，鐵鋪一并轉讓便是，往后征了也好不征也罷，和咱們家都沒關系了。”

　芮娘愣住了，呆呆的看著魯越。

　魯越也向，忍不住手了的臉，低聲喃喃：“沒什麼事，比你對我更重要……”

　芮娘鼻頭一酸，眼睛立刻就紅了。

　魯老太太拍了下桌子：“好！娘支持你！我的二郎啊……你這次可真的把娘給嚇壞了，鐵鋪和鐵礦咱們都不要了，你好好養傷啊……”

　“嗯，還有就是，這次我胳膊的傷，就對外說殘疾了吧。如果到后面朝廷實在是需要我，我再去。”

　魯老太太和芮娘又是一愣。

　“好好好，我明白了。就這麼干，以后啊，你和芮娘就守著咱們的飯館，養豬場，豬鋪，日子照樣能過好的！”

　芮娘手拉住了魯越的手，眼中也泛著淚。

　……

　芮娘不知道的是，暈過去兩日，魯家還發生了一件大事——大哥獄了。

　那天被押到衙門之后，人證證都在，趙家的事、大關鎮的事、包括這兩年布莊的黑賬，程袁也不知道在背后用了什麼法子，總歸還沒有對簿公堂，直接就將人押送獄，已經關了兩天了。

　這兩日，韋氏總哭，家里人雖然也著急，但哭有什麼法子，尤其是三郎那邊，現在也在被查。

　魯老太太走后，芮娘細細的問了好些。

　魯越：“三弟那邊也比較棘手，可能年中的升遷無，但是大哥那邊現在卻是連人都出不來，大嫂昨天去看過，說是條件太差，還有染了病的。”

　芮娘驚得抬起頭來：“那可如何了得，能想想法子嗎？”

　“我讓陳三去打點一下吧，至換一個條件好點兒的牢獄。”

　芮娘嗯了一聲。

　“那這個事后面……”

　“三弟帶信回來說，翰林在幫他調查，翰林賞識三弟，這件事本就是污蔑，會沒事的。”

　芮娘：“先把牽涉到三弟的事解決了最好，就是不知道大哥那邊……”

　魯越：“大哥那邊免不了要點苦了，只希府能夠查清真相，娘的意思是即便要牢獄之災也認了，但該認的認，不該認的，也不能白白抗下。”

　芮娘靜靜的靠在魯越懷里，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那你呢？真的不要鐵鋪和鐵礦山了？”

　魯越半晌沒說完，過了好一會兒，才著芮娘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芮娘大驚。

　“你、你說的是真的……？”

　魯越：“嗯，昨天那人炸山后，鄭跛子發現的，但是這件事沒張揚。”

　“也就是說……”芮娘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昨天你是為了這個事去的！”

　“噓。”魯越趕把芮娘抱住害怕生氣。

　“沒有，一開始鄭跛子只是懷疑，加上的確有人鬼鬼祟祟的，但我也沒想到他會炸山，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想往出跑，路上又遇到一些村民。”

　芮娘后怕極了：“以后再不許一個人進去了，我不在乎你能賺多錢，哪怕什麼都沒有都行，我只要你……”

　芮娘說著說著耳有些發燙，但想到昨晚，還是的抱住了魯越，魯越心跳同樣很快，也忍不住摟了。

　“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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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越托人去牢中打點了一下，陳三回來的時候都直搖頭。

　“那地方真不是人待的，那味兒！現在還不是最熱的時候，這要是到了盛夏還得了！我看大哥狀態不行，花了十來貫吧，那獄卒讓我回去等消息。”

　韋氏正在二房院子里，一聽這話就又開始哭：“他咋了？”

　陳三：“憔悴得很，說是吃不下飯也睡不著，那飯都是餿的，也難怪……”

　順哥兒和大丫聽完也哭了，拽著韋氏的擺問：“娘……爹為啥要進去呀……他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魯老太太聽著也沉默不已，韋氏只是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一會兒，魯家門口又一輛馬車停下了，眾人去，就見柳芽帶著帷帽從馬車上走了下來，魯老太太一驚，趕忙就讓韋氏去關了院門，拉著柳芽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