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原地的莊六娘驟然驚醒。
“娘,我可以睜眼睛了嗎?”小牛問。
莊六娘看了看堆放尸的位置,再看看腳邊的刀,最后視線落在兒子臉上。小牛靠著的脯,乖巧地捂著眼睛。
咬了咬牙:“可以了。你抱著娘的脖子。”撿起長刀塞到包袱里,再用布條將兒子穩穩地綁在前,朝著蘇幺娘母子離開的方向追過去。
“娘,你是不是覺得我好可怕?”抱著蘇幺娘的脖子,瑞和小聲問。
蘇幺娘滿門心思要遠離那三尸,不要被別人發現他們是兇手,聞言腳步不停,回答兒子:“那三個人都是壞人,該殺!”
是的,是那些人該殺。
如果不是他們要害人,兒子不可能無緣無故殺人。
兒子是為了保護。
如果生活在安全富足的人家,沒有危險沒有流浪,兒子應該順遂長大,跟朋友一起玩耍,手里拿著的是玩或者是書籍,而不是殺人的砍柴刀。
蘇幺娘紅了眼眶,但眼淚還沒有落就被風吹干了。眼睛干,努力眨眼,強出笑容安:“娘會一直陪著你的,一定。”
瑞和便將頭靠在肩膀上,眷地蹭一蹭。這對蘇幺娘來說是極大的鼓舞,所有影都煙消云散了。是的錯,剛才不應該退那麼一步的,不是個合格的母親,怎麼能對殺敵凱旋的兒子出懼意?將兒子往上托了托,跑得更快了,要帶兒子去醉夢鄉,好好保護著兒子長大。
“夫人小公子!”莊六娘也是干活長大的,跑起來速度也很快,不一會兒就看到蘇幺娘母子的背影,趕呼喊。見莊六娘追了上來,蘇幺娘松了一口氣,停下等。
四人匯合后加速趕路,趕在中午時來到另一個小縣城,在這里買了一輛騾車,又遮著臉恥地請教別人醉夢鄉的位置,帶上采購來的一大包炊餅,趕慢趕地往醉夢鄉的方向趕去。
一路上每到村鎮小城,瑞和都豎著耳朵聽江湖上的新鮮事,認真地吸收這個世界的常識,努力融這個江湖。
“聽聞上個月鬼陀山地龍翻,山頭塌下來一大半。”
“呵,魔教作惡多端,雖覆滅多年了,老天爺還記著他們的罪孽呢,這是老天爺的旨意。”
“不曉得有沒有震出什麼寶出來,魔教當年盛極一時肯定藏了不好東西。”
“哈哈哈,那你就去挖挖看嘛,再是有好東西也被當年九大門派取走了,如何能留到今日。”
“……”
聽得瑞和心中一。他知道,鬼陀山還真的震出了些好東西,那是魔教覆滅后正道武林盟怎麼找也找不到的《蓮轉合法》。籍現世,被魔教殘存后人再次取走,十多年后魔教再次禍患江湖,寒劍山莊為正道九大門派之一,理應出力剿魔教。為莊主的宋寒叢必須參與,所謂世出英雄,這也是寒劍山莊主揚名的大好時機。于是重擔全都落在蘇魚上,蘇魚兢兢業業地扮演莊主,在剿滅魔教的大業中做出了重大貢獻,甚至在正邪決戰中,蘇魚還與魔教新主同歸于盡了。
在他臨死之前,溫的莊主說出了他的世以及替的真相,然后像平時一樣溫憐憫地說:“讓你明明白白地走。”
死的是替,真正的莊主并沒有死,于是對外寒劍山莊只說莊主重傷。只要過個把月,就可以對外稱人雖活了下來,卻丹田破碎經脈盡斷,武功全失了。
宋寒叢慨:“我終于可以堂堂正正地用自己的名字行走江湖了,我等這一刻等得太久太久了。”他眼中似乎還有淚花,他含著淚悲憫地看著蘇魚,“哪怕我沒有武功,以后全江湖的人也得敬我三分,畢竟我的武功可都是為了天下蒼生才廢了的。小魚,這都是你的功勞。我沒法子為你風大葬,不過你放心吧,我已經說服了我娘,到時候會將你葬在祖墳,讓你日后也有香火可。”
聽了宋寒叢這些話,便是死了都能從棺材里蹦出來,更何況蘇魚還沒死呢!
他是替,但他也是個人。自以為的忠心,其實只是一場瞞與算計。骨至親近在眼前,對他卻只有利用。蘇魚懷恨而死,死不瞑目。在他死后,他約還知到他被莊主夫人親自帶人挖墳,將他的尸骨丟到了葬崗。也知到了宋寒叢之名果然名揚江湖,哪怕一丁點武功都沒有了,也位列江湖群英榜第一,無人置喙。多年之后,若是有剛出茅廬的新俠士吐槽榜單第一名不副實時,還會被人起攻之,輕則言語教育,重則刀劍伺候。
寒劍山莊也隨之更為繁榮,廣收門徒,十幾年后躋江湖第一大門派,譽天下。
如此,蘇魚如何能接?
于是就有了瑞和這一次的任務。
他想,如果現在自己前去鬼陀山,是否能夠將魔教的《蓮轉合法》先來?
不,行不通。先說距離,以他現在的年紀想要獨一人趕去鬼陀山不現實,鬼陀山地震的消息早就傳得到都是,等他抵達那里的時候肯定趕不上了。再者,他還有些懷疑佛陀山之所以地震,是因為魔教后人前去取籍,這才引了機關造山崩。不然的話怎麼那麼巧,佛陀山塌了,正巧籍現世又被魔教殘部拿到手?數年后魔教重建,曾放出風聲說蓮教得“天道眷顧”,籍才會在地龍中重見天日。瑞和懷疑那可能只是蓮教的話,佛陀山就是魔教殘部弄塌的。
腦子里迅速分析一遍后,瑞和很快放棄了這個想法。
行了大半個月路,從家里帶出來的盤纏早就用完了,好在從攔路三人幫手里撿來三個錢袋子,加起來有三十多兩銀子,好歹讓四人不至于風餐宿。但這錢總有用完的時候,為了添些進項,蘇幺娘和莊六娘做起了小生意。
在瑞和等人離醉夢鄉越來越近時,寒劍山莊莊主與莊主夫人的庭院里卻氣氛冷凝。
前去找人的兩個親信失去聯系,宋宇治只好再派人去查,這批人今天才趕回來,帶回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就是蘇幺娘果然有一個孩子,那孩子還是個男孩。
壞消息有兩個,一個是蘇幺娘母子不見了,房子被燒灰燼,村子里的人沒有人知道母子倆的去向。一個是他們挖到了兩尸,正是胡運和莊主夫人的親信月釵的。月釵的尸在蘇家廢墟里,胡運的尸在林子里,全都被燒得面目全非無法辨認。
莊主夫人方素不可置信:“月釵的武功不低,是怎麼死的?”
得知是被割斷頭,倒吸一口涼氣:“怎麼可能!”
“那孩子呢?”宋宇治關心的是這個。
手下齊齊搖頭,說他們找了半個多月,山谷下和外頭最近的城鎮都找過了,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
“若不是遇難了,便是他們自己偽裝逃走了。”
宋宇治看向妻子,揮手讓他們退下去休息。
“你看我是什麼意思?”方素皺眉,憤怒道,“難道你以為是我的手?我會把月釵也殺了嗎?!”
“素素。”宋宇治嘆氣,“我們不是說好了為了寒叢嗎?他也九歲了,寒山劍法連第一重都學不會,你娘家的伏虎拳法,他連基本的煉都撐不過去,我們寒劍山莊為武林九大門派之一,難道要就此敗落嗎?素素,我不想被人笑話說我養了個廢兒子,你難道就樂意?”
方素的火氣瞬間收住了。到底是生了個質廢材的兒子,也有些心虛的。娘家伏虎門已經敗落多年,帶著整個門派做嫁妝嫁到寒劍山莊來為莊主夫人,這里就是的家,的一切都在這里了。生出一個沒有任何習武天賦的繼承人,方素比任何人都要著急焦慮,不然的話不可能會答應丈夫的提議,同意派人去金湖查看當年那個子是否有懷孕生子。要不是為了兒子,一聽丈夫當年在金湖曾經跟一個村姑在一起過,肯定跟丈夫沒完!
住火氣的方素說:“我真的沒有手,孰輕孰重我清楚得很。我派月釵跟著胡運一起去已然說明了我的態度,難不我還另外派一撥人過去殺了胡運和月釵,然后殺了那對母子嗎?”
“素素你別生氣,我、唉!我也是著急啊。”宋宇治握著妻子的手,低著頭嘆氣,一副沮喪的模樣。“武林大會就要開始了,你也知道的,每次武林大會都會有小輩比武表演,五年前寒叢年紀小,不上場沒關系,如今他都九歲了,今年也許可以推,可五年后的武林大會呢?我一想起在大會上見到其他門派的嫡系小輩們爭相斗武,而我們寒劍山莊卻只有普通弟子沒有莊主陣,其他門派不知道背地里如何議論……我心里就十分難。”
這番話說得方素眼眶也紅了。只生了一子,丈夫沒有納妾,連一個庶出爺都沒有,丈夫的兄弟們的兒子……那不是能抬舉的人,抬舉他們不就意味著將山莊拱手讓人嗎?寒劍山莊只能是他們夫妻與兒子的!反握住丈夫的手,紅著眼睛說:“那就派人繼續找,那邊繼續找著,這邊我們得做兩手準備,到外頭搜羅天資好的孤兒回來收養,先教他們武功,看誰最后學得最好就讓誰給寒叢做替……宇治,就算金湖的那個孩子找回來了,也難保他擁有習武資質,你明白嗎?”
“我明白你的苦心,素素,委屈你了。”
“夫妻同,這都是我該做的。”
夫妻倆溫脈脈,窗外一個小影悄悄離去。宋宇治抬眼看向窗外,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