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府是隔了兩天才發現他們兄妹不見的，瑞珠的活計沒人干，開始還沒有人發現，畢竟像這樣年紀的小丫鬟府中有十幾個呢。還是管家突然想起被丟到柴房等死的小廝小和，讓人去看：“別死到屋里頭都沒人知道。”

　一看，人不見了。再一，原來妹妹小珠也不見蹤影。

　管家皺眉：“這世道還能跑到哪里去，小和傷那麼重，怎麼還能？”有人說是小珠把小和帶走了，也有人說小珠瘦得跟豆芽菜一樣，哪里來的力氣扛哥出門？

　管家煩得很，了兩個下人倒不值什麼錢，當時七八個孩子一起買進來的，攏共才花不到兩個大洋，他惱怒的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下人跑了，這是對他管家能力的挑釁。他想派人去抓，但轉念一想，小和刑的真相他知道，那是替小爺背鍋了。老爺要談一樁生意，需要走趙部長的路子，本來是想送本古書過去的，結果古書被小爺拿去玩，不小心弄翻茶水搞壞了。太太怕小爺被老爺罰，也怕幾個姨太太拿這件事下眼藥，于是將古書損壞的責任推到小和上。小和刑，老爺勉強消氣也就算了，若是知道小和兄妹跑了，火氣肯定會再冒起來。

　“你們都收，就說小和傷太重死了，他妹妹也突然生病沒了，聽明白了嗎？要是誰敢在外頭說話，要讓我聽見了，小和的下場就是你們的明天。”

　其他仆人喏喏點頭，紛紛保證不會說話。

　太太聽到管家稟告，也點頭說他理得好。

　“老爺生意上有些難，不好再拿瑣事煩他。這世道越來越，一個重傷一個小丫頭，能活多久？”太太慈悲地說，“他們就是年紀太小了，不曾見過外頭的風雨，只以為出了這大宅門，外頭就是洋人說的天堂呢。”

　管家忙奉承：“老爺太太心善，家里的奴仆都仰仗您二位才能吃飽穿暖，擱在外頭哪有這種好日子過？除了那些傻的，誰想出去。”

　太太滿意地揮手，管家就退了出去。

　沒有人將這失蹤的兄妹倆放在心上。世中兩個小孩子能活什麼樣？雖說大清沒了民國起來了，但大富人家還是舊日的做派。那些所謂新派人士抨擊他們穿著“封建的裹腳布”，罵他們呼奴喚婢。可這世，多自由人沒東西吃沒地方住？能進他們李家做仆人，至能穿暖吃飽，你讓府中下人都贖出去試試？哪怕他們攢夠錢贖，也是舍不得出去的。

　后來瑞和喬裝回來打聽過，李家安安靜靜的跟往常一樣，他確定李家人沒有對他們兄妹倆上心后，終于松了一口氣。他們目前勢單力薄，李家對他們而言就是龐然大，能不對上還是不對上的好。

　很快，瑞和就找到了謀生的活計。他目的明確，到西餐廳應征服務生的工作，要求日結。走了三家，有一家老板看中了他，正好店鋪剛開張，會外語服務生不好找，價格也高。他見瑞和雖然長得瘦小，穿得也是很窮酸，但站姿拔頗有氣質，口齒伶俐反應機敏，還會三國語言！若是能換上專門的服務生服，一定特別俊。這樣的服務生可太有排面了，如果不是小爺出來磨煉，還遇不上這樣合適的人選。他決定將人留下來，不過日結不，他答應十日一結，給瑞和一銀元。

　“你去外頭打聽打聽，如今到好人家做保姆，勤快做一個月才有三銀元工錢，再看外頭拉黃包車的，真是累死累活拿命在拼，一個月頂多也就賺個七八個銀元的辛苦錢。我們這里是高檔西餐廳，來往的都是有錢人，知識分子，也不用你做什麼勞力活，只需要站在門口迎賓，再引著客人點餐，再將做好的餐點送上去就了，這樣輕松的活計，你在別都找不著。”

　瑞和也沒有挑剔，他雖然已經十三歲了，但營養不良看著只有十歲，這家西餐廳愿意用他，已經是他表現出的結果。價，是很正常的。他只是想短時間過渡一下，這份收他很滿意了。

　他笑了笑：“沒關系，我也不長久做這份工作，哼，我哥說做服務員很辛苦，說我讀書很輕松不知道福，我要讓他知道我也能做服務生！”

　老板眼珠子轉了轉，打聽瑞和的家世。

　瑞和眉一豎：“你是要去找我哥告狀嗎？那我不干了。”

　“別別別——”老板也只是好奇，他自家就是開西餐廳的，哪里能沒有一丁點人脈？他只是想多條人脈多條路，還不想得罪一個為了證明自己能耐就離家出走的任小爺為自己添麻煩。這條人脈夠得著最好，夠不著也不得罪。“那你明天就過來上班吧！”

　來應聘前，瑞和給自己的臉做了偽裝，明明只是輕微的差別，但看著就跟以前長得不一樣了，相信李家的人站在他面前都認不出他來。就這樣，他開始了在西餐廳做服務生的生活。機會是留給有所準備的人的，這個時代的外語跟現代還是有些差別的，不管當年他學習外語有多通，還專門去研究過每個世界民國時期外語的演變狀態，來應聘之前，他還是潛外國語學校，聽過幾次外語老師授課。適當調整“順應流”后才去應聘的。

　工作很順利，他落落大方，與客人談幽默風趣，又有年齡的優勢，一些夫人們對他印象特別好，每次都能收到不小費。來高檔西餐廳就餐的客人非富即貴，出手大方，最多的一天，他收到的小費就超過了十銀元。

　這讓店老板頗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就不那麼輕易答應讓小徐自己拿小費了。不過他到底是開高檔西餐廳的，眼皮子不淺，心疼歸心疼，到底沒有多說什麼，只在心里嘆，果然是有錢人家出來的爺，的教育與普通人不一樣，單那份從容自信就很難得，要是餐廳每一個服務生都有這種水準，那何愁不經營最頂尖有排面檔次的西餐廳？不過這話也只是想一想，真有本事的人怎麼可能屈尊一家西餐廳做服務生？早就另謀高就去咯！

　在工作的這段時間里，瑞和遇見過李家人。李家是做紡織品生意的，算是當地的大戶人家，家里雖然仍沿襲舊時風格生活，但也不是不會到西式餐廳就餐，半中辦洋，其實是當代人的一種特了。李老爺請人來吃飯，尊稱客人趙部長，可見在失去了古書后，李老爺仍通過其他手段跟趙部長搭上線，今日還請人出來吃飯呢。

　李老爺沒有認出他來，笑著讓他介紹菜單。英語他聽不懂，他就讓瑞和用中文，從頭到腳都沒有覺得哪里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