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崔國早上出來還沒見過他爹呢, 他也完全不知道顧棠說的是什麼事兒。

　不過他爹那個花花他還是知道的，他訕笑兩聲，“我爹那個驢脾氣, 他說話本不過腦子的，不對，他就沒腦子，你就當他放屁，聽個響聞見臭味就算完了。”

　“滾一邊去，誰理你。”顧棠又罵一句, 扭頭就走。

　路邊的李大娘吃吃笑了幾聲，道：“我說國, 你倒是能看上人家城里姑娘, 可人家姑娘看不上你啊。”

　“去去去, 你知道什麼？從來不發脾氣的，這還是第一次，這說明什麼？對我上心了。”崔國說完這一句，轉頭往家里去了。

　“呵, 男人。”李大娘看著他急匆匆離開的背影，啐了一口, “都是賤骨頭。”

　崔國回到家里, 急匆匆的就到了里屋，問道：“爹，你早上拿顧棠撒氣了？”

　崔有德敲了敲旱煙桿子，“我拿撒什麼氣？你不是說你看上了？我對多好。哦……早上沒上工, 有個男知青幫來著，我說了兩句。”

　一聽見男這個字兒，崔國就知道他爹說了什麼了, 說真的，這話村里人人都會說，崔國是不覺得什麼的。

　“爹，你也稍微忍忍，等我上手你再說不行嗎？你看朝高中那丁宗，還有袁建華娶的那個知青，不都沒什麼了嗎？”

　“現在面皮還薄。”崔國笑了幾聲，“爹，你說今天踢我一腳，是不是其實也是喜歡我的？”

　“你省省。”崔有德冷笑一聲，“人家能看上你？人家看上你什麼？看上你不刷牙？看上你不洗澡？人家城里來的姑娘，一天刷牙刷兩次，你兩天能刷一次麼？”

　“爹！”崔國怒道：“我也是村里模樣最好的小伙了，又能干活，板也好，看不上我，還能看上誰？”

　崔有德哼了一聲，“要真看上你，就不會去高中了，昨天就去一次，待了一下午，今天又是一上午，人家想的都是高考，都是回城！”

　“我都找人問過了。”崔有德撇了撇，“昨天給知青開了一晚上的會，說的就是怎麼復習功課，怎麼考上大學。你知道什麼？今天早上他們干完四個工分的活兒，就都回去了，說下午要復習功課，我看八也是指使的。”

　崔國嘻嘻笑了兩聲，“這巾幗不讓須眉，回頭我們生個兒子，既有爹的威武，又有他娘的腦子，那這村兒豈不是世世代代都是咱們崔家人當村長了？”

　兩人正說著話，崔珊也進來了。

　道：“爹，我也想上大學。”

　“就你那績，數學考9分，你想上大學？你還是做夢快一點。”雖然上午崔有德拿當了回借口，但是那績要是能考上大學，還不如讓太從西邊出來更現實些。

　“你是沒看見。”崔珊嘆息道：“中午那會兒，丁宗跪在房子門口，求志紅姐好好看書，跟他一起回城呢。他還說志紅姐有基礎，這頭兩年高考必定不難，好好把小學課程學完至能考上個大專。”

　“他還說現在在村里，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一百塊，可一旦考上大學，出來工資至八十，一個月！”

　“八十……那我豈不是兩個月就能買個手表，再過兩個月就能買自行車？”

　崔珊笑了起來，“爹，你說我是先買手表還是先買自行車？”

　崔有德想說做夢的，不過口而出的卻是：“你說啥？八十一個月？我的個乖乖，大學生都是金娃娃啊！一年咱們就能起小洋樓了。”

　“不行！我還是先做兩新服，我還想燙個頭，上回去縣城，人家那個頭發燙得好時髦啊，我也要燙頭。”

　崔國也加了談論的行列，“先買自行車！騎上去呼呼的風，多威風！”

　崔家一家三口先做起夢來，還為這事兒吵了一架，一直到苗麗麗把飯做好，進來他們，“吃飯了。”

　顧棠這會兒也在吃飯，吃過飯，先把學校那邊的況一說，眾人都表示可以，這錢是必須得掏的。

　顧棠又道：“我算了一下，從今天晚上開始，道11月13號初試，去掉12號晚上，一共還有21個晚上，正好不算他們兩個我們也有21個人。”

　范養浩頓時就拳掌了，“一人一天？”

　顧棠笑了一聲，道：“你們是完全沒學過統籌規劃。那邊給的時間表是每天晚上六點到早上六點，每個大隊只能去一個人，誰能撐12個小時？所以我們要分工，每天去三個人，每人4個小時，剛好一人三次。”

　“這三次我打算這麼安排，前三個小時用來抄書，最后一個小時留給你們查補缺。”

　“先抄語文政治和數學，這三本人人都得考，價比最高，我們有的那幾本書就不抄了。”

　“所以第一批去的人，寫字一定要快。”

　嚴正濤嘆息了一聲，“你這腦子是怎麼長的？”

　顧棠沖他笑了笑，“下頭我教教大家怎麼抄提綱。”拿起桌上的數學書，道：“比方這道題，昌泰公社前進大隊今年大收，曬場上堆滿了圓錐形的谷堆，一共有103座，量得底面周長XX米，母線長XXX米，若谷比重是XXX公斤/立方米，求昌泰公社今年一共收獲了多糧食。”

　“這是什麼呢？提煉一下就是圓錐底邊周長XXX米，母線長XXX米，度是XXX公斤/立方米，求103座圓錐的重量。”

　“這麼抄，至能節省一半時間。”

　顧棠又翻了翻幾本語文書，道：“語文……語文可以只抄古文和詩歌，現代文看報紙就行，分析語句結構，提煉中心思想也就差不多了。”

　嚴正濤又嘆息一句，“我決定第一志愿報考京大漢語言文學，考不上就見鬼了。”

　大家都被他這語氣逗樂了，范養浩道：“那不如第一次就顧棠去？抄回來，我們也好學學什麼抄書。”

　顧棠又道：“為了抓時間，我覺得咱們得換個宿舍，一個宿舍的人作息保持一致，盡量不要吵到別人休息。”

　大家也沒什麼可說的，這些“單純”的知青們可是一點不知道后世人為了考個好績，那是什麼都能算在里頭的。

　晚上六點，大家送顧棠到了朝高中，顧棠道：“今天第一天，我想大家都興，可能睡不著，就不多說了，但是以后每天至也要保證七個小時的睡眠，不然是肯定撐不住的。”

　顧棠進了教室，還專門準備的圓珠筆，就是因為這筆力小，抄起來更省力。

　這時候的語文課本也簡單，一本書也就十五篇左右的課文，其中古詩三篇，古文兩篇。

　古詩會背，古文也是學過的，抄起來特別快，三個小時下來，顧棠把初中高中語文書上所有的古詩詞跟古文部分全抄完了。

　剩下一個小時，拿了政治書開始看了。

　晚上十點，顧棠拿著抄好的東西出了學校，換下一個人。這作看得其他大隊的知青目瞪口呆，“還能這樣的？”

　大家面面相覷，誰都知道來抄書的人是有優勢的，為搶這個名額他們都差點打起來……而且來之前都喝了濃茶，就為了保證一晚上的清醒。

　沒想到，是真的萬萬沒想到，

　“剛才那個是下河大隊的？”

　“們離得近——咱們其實也可以找個地方借宿的，而且你看們這時間，應該是四小時換一班，咱們可以六小時，一晚上兩個人？”

　教室里還在竊竊私語，顧棠到了校門口，打了個哈欠，跟來接的人道：“神高度集中四個小時還是累的，你們試試，不行咱們明天換三個小時。”

　日子這麼一天天過去，有顧棠幫著規劃時間，制定計劃，大家的進度都還不錯的，但是專門被排除在外的李惠跟呂松樹就不那麼開心了。

　復習材料雖然也給他們看了，但是幾門功課一大堆東西，所有的都得看，讓人有點無從下手的覺。

　“你們瘋了不？”這天上午，知青們在田里除草，聽著他們一個個滋滋的暢想未來。

　李惠忍不住說了一句，“你們就不想想以后？你們每天就干半天活，得罪了大隊長，以后還能有好果子吃？”

　顧棠掃一眼，“那我們沒得罪大隊長的時候，也沒好果子吃啊？就著窮鄉僻壤的，果子都是酸的，你想吃你自己吃去。”

　周圍幾人一陣的笑，李惠漲紅了臉，怒道：“一天就賺四個工分，現在八個工分都是每天至一頓粥，四個工分？吃都吃不飽！”

　程紅欣道：“你能行，你每天賺你的八個工分去，你管我們做什麼？”

　“就是。”顧棠輕蔑地看了李惠一眼，“你知道小明的爺爺為什麼能活到九十九嗎？”

　李惠一臉的屈辱，旁邊人倒是都來捧哏了，“為什麼？”

　顧棠笑道：“因為小明的爺爺從來不多管閑事。”

　雖然一開始沒聽懂，但是琢磨一下也明白什麼意思了，大家都笑了起來。

　呂松樹怒道：“你們就聽瞎編！當然不怕了，崔國追著跑了半年多，靠不上還可以給大隊長當兒媳婦，你們呢？惠好心勸你們，你們就著態度，等考不上有你們哭的！”

　“你才考不上呢！”范養浩怒道，直接把手里還帶著泥的土就扔了過去。

　呂松樹差點就撲過去了，但是他就一個人，對面十幾個壯丁……過于懸殊的實力對比，讓他沒那麼沖。

　“我前天收到家里寄來的書，還有一封信，你們知道什麼？我爸說咱們消息不靈通，八月其實就開會說了，這些人比你們早復習兩個月。而且今年春天開始，那些下放的老教授就都回去了，這證明什麼，最早的人三四月就開始復習了！”

　“你們都是傻子！小心被帶進里去！”

　一時間田里有些沉默，顧棠覺得這些人是真的淳樸，冷笑一聲，道：“這不能證明什麼，就像你家里，你爸媽看見那些老教授回去，但是也沒放到心里去，你原本三四月就只能知道的消息，現在跟我們似的，十月底了才開始復習。”

　程紅欣笑了起來，“是啊，看見了就跟沒看見一樣，再說那些人又能有多？”

　呂松樹氣急，連家里人不讓說的話都傳了出來，“你們知道什麼，你們都報名了？你知道這十年里頭，知青有多？高考停止之前，最后一屆高中畢生有三十多萬，咱們國家人是越來越多的，今后每年肯定都比這個多。而且這次說的是知識青年，那是連初中生都能參與的，報考人數不會于五百萬！”

　“錄取多你們知道嗎？”呂松樹看著對面有些沉寂的氣氛，得意極了，“上一屆的工農兵大學生，一共收了二十萬出頭，那今年高考，能考上的人不會超過三十萬，三十萬比五百萬，連10%都不到！咱們這知青點，一共就能上兩個！”

　呂松樹冷笑，“你們別被當槍使了！我把話放在這兒，咱們這兒能考上的，最多就兩個，一個嚴正濤，一個顧棠！”

　“這……”

　田間沉默的可怕。

　顧棠等了片刻，等這絕稍稍侵襲一下，讓他們更深刻的會到上學的不容易，這才開口。

　“所以你們都打算聽他的，不好好復習了嗎？”

　范養浩第一個搖頭，但是聲音卻沒以前活潑了，“我肯定是要復習的。”

　“你們想想我第一天晚上說了什麼？你們想想你們要考什麼大學？”

　這兩句話就讓氣氛稍微活躍了起來。

　程紅欣呸了呂松樹一口，“差點讓這都沒長齊的小子糊弄了！”

　“趕干活！”嚴正濤拍拍手，又蹲下去拔草了，“時間不多，沒空跟這種人廢話！”

　顧棠又道：“我再說一句，錄取率的確是像他說的那樣，可他說的是個群概念，分到我們這些人上，只有兩種可能，考上，考不上，各占50%，是不是比他說的10%高多了？”

　“你這大道理，聽著一套一套的，乍一聽的確想那麼回事兒，但是仔細想想，又覺得是歪理邪說。”程紅欣笑了一聲，“你是真的會鼓勵人。”

　顧棠笑了一聲道：“那咱們再說說正經的，你們覺得咱們這十天，復習的怎麼樣？”

　所有人都點頭，“好！以前不認識的字認識了，以前不會做的題會做了。”

　“你覺得你們比公社高中的人強嗎？”

　幾人小聲笑了起來，他們邊就有個所謂公社高中的優秀畢業生，崔珊。

　“你這是看不起我們。”范養浩笑道。

　顧棠一攤手，道：“那不就結了？你們的績是名列前茅的，班上排行前列的學生，肯定不能用不到10%這個比例來衡量的？”

　“我們一定能考上大學！”嚴正濤忽然喊了一聲。

　“我們一定能考上大學！”所有人都跟著一起喊了起來，“沖沖沖！”

　呂松樹跟李惠表更難看了。

　顧棠輕笑一聲，道：“我來考考大家，誰還記得擴散現象？”

　嚴正濤還以為是復習呢，第一個搶答了，“這是一種理現象，是說接的兩種質，質分子可以相互進對方，這是基于分子熱運的現象，是——”

　顧棠打斷了他，“我想說的是，你們兩個這種腦子，空空如也，想要考上大學，只能把書當枕頭用，好讓高濃度區域向低濃度區域轉移。”

　嚴正濤一愣，第一個哈哈大笑了起來，“你可——”

　“我覺得好的。”旁邊人笑得不上來氣，“我這輩子都不會忘了分子擴散現象了。將來我要是能當上老師，我要把這個笑話一直傳下去。哈哈哈哈哈哈！”

　李惠直接跑了！

　呂松樹把東西往地上一扔，“我饒不了你們！”

　“誒呀，你們看李惠那個方向，是不是找崔大隊長告狀去了？”

　“怕什麼？”顧棠打的就是這個主意，連鍋端，得先讓他們在一個鍋里不是？

　“恢復高考是國家政策，他們敢耽誤這個，我就去找公社書記，還沒人治得了他了？朝公社下頭十幾個大隊，就他崔有德的產量最低，事兒最多，書記能向著他？不過就是欺負咱們好子，不想生事罷了。”

　李惠已經到了崔有德家里，紅著眼睛道：“大隊長，你管管他們，顧棠一天到晚教唆他們，說什麼不要留后路，什麼考上了工分就留給其他人，大學是那麼容易考的？”

　崔有德給苗麗麗使了個眼，苗麗麗道：“我去給你倒杯水。瞧這哭的，口了。”直接就到里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