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散著淡淡的□□燃燒后的氣味。
味道不大, 一陣風就能吹走,還沒有過年村民們放的鞭炮嗆人,但是卻充滿了威懾力。
“把你們手上的東西都扔到路邊!”武洪林大聲道。
眼看著他槍口就要下移, 立即有怕死的就把東西扔到地上了, 有一就有二, 很快,村民們手上的東西就咣里咣當掉了一地。
“公安同志,”崔有德出一臉笑來,“你別看他們是知青,但是真沒幾個和善的,都欺負我們這些老實的老農民呢!尤其是前頭那個, 就是哭得最兇的那個, 騙了我兒子,了我家的錢,還要悔婚, 公安同志,你可得幫幫我們!”
“你胡扯!”范養浩氣得就要沖過去,“明明是崔國一直糾纏我們顧棠,什麼時候給過你兒子好臉!”
崔有德這會兒倒是裝出一副老實的樣子,“公安同志!救命啊!知青打人了!”
顧棠一把將范養浩扯住, 武洪林也道:“不要過去!”
武洪林是干什麼來的?他是京城跟著一起來辦案的,據他們現有掌握的線索,崔家是沒有一個人好人。
而且他們為什麼一路開車趕這麼?就是怕顧棠出問題,好在現在趕上了。
再說武洪林又不是沒有眼睛, 他看見村民拿著武追這些知青呢!
在場所有人都看著武洪林,武洪林也其實也有點張,但是再張, 他也得保護好這些知青!
“公安同志!”崔有德痛心疾首道:“他們了我的錢,難道你要包庇罪犯?”
“誰你錢了!”顧棠狠狠抹了一把眼淚,聲音里還帶著哭腔,“我們上什麼都沒帶!我們怎麼你錢!”
“那就是你藏起來了!一千塊!整整一千塊!”
“我沒有!”顧棠大聲分辨道:“你哪兒來的那麼多錢!你蓋了新房子,你給崔國買了自行車,你哪里來的那麼多錢!你賣了我們的錄取通知書是不是!”
“你可不能說!分明是你勾引我兒子不,又騙了他的錢,怎麼現在倒打一耙呢。我辛辛苦苦攢了那麼多錢,就是為了給我兒子娶媳婦的,現在你拿了錢,你人得進我們家門!公安同志,這是家務事!”
“行了!你們后退!”武洪林又道,作為一名能被派出來主持大局的公安,他各方面素質都很過的。
這名顧棠的姑娘,服領子被人扯掉了一個扣子,手上握著拳頭,說話還會微微抖。
跟對面那位帶著人來堵人,說話還油腔調的大隊長相比,顯然是更可信,而且也能邏輯自洽。
“后退!繼續后退!”武洪林高聲喊道。
眼看著他槍口又要下移,崔有德嚇得忙往后一跳,“公安同志,你先收了槍!這玩意可不長眼睛,萬一傷及無辜你也要吃分的!”
“你就是個無賴!”顧棠大聲罵道,“你一點都不無辜!”
“你們先走。”武洪林大聲道,“走大路,不要去鎮上,直接去市里。”
武洪林話音剛落,村里那邊又有聲音了,“爹!我把民兵隊帶來了!顧棠,我告訴你,我非弄死你不可!”
顧棠都想給他送錦旗了。
武洪林的表陡然間變得無比嚴肅,“走!趕走!必要的時候——哪怕只有一個人開車出去,一定要把消息傳出去!”
“讓生先走!”范養浩站在了武洪林邊,起了膛,“我留下來!”
站在這里的知一共20個人,8個生,12個男生,被范養浩這麼一說,所有男生都往前一步,熱沸騰的留了下來。
“你們先走!”
“跟惡勢力抗爭到底!”
村里的兩撥人匯合到了一起,但是看見對面有個公安打扮,手里還拿著槍的,民兵隊的人也有點驚慌,小聲道:“對面是公安?大隊長怎麼跟公安干上了?”
村民們竊竊私語,有人覺得反正有大隊長在前頭頂著,什麼都算不到他們頭上,就是看個熱鬧。
也有人覺得那公安就一個人,頂屁用。
顧棠看了看兩邊的距離,把程紅欣一拉,在耳邊道:“你看,他們退后了不,咱們距離他們扔下來的鐵锨比他們要近的多。一會我大一聲,咱們手舞足蹈的沖過去抱了鐵锨子過來,他們一開始肯定不敢,也算是有武了。”
程紅欣跟左右兩邊的人一說,顧棠也跟左右的人耳語,很快,二十個知青就都知道了。
顧棠又站在武洪林邊,也跟他說了,“我們去搶些武。”
武洪林其實也是這麼想的,他想的東西比顧棠更多,比方對面兩撥人加起來上五十了,他就三個子彈匣,加起來二十四發,剛才還打掉一發。
而且真要一窩蜂涌上來,他是來不及換子彈的。
武洪林看了顧棠一眼,道:“可以。”他往前走了一步,槍口下移,打頭的崔有德嚇得往村民背后躲。
顧棠喊了一聲“跑!”第一個“啊啊啊啊”沖了過去,不僅如此,還舉著雙手在頭頂上舞,跟瘋子沒什麼差別了。
剩下的人立即跟上,二十個人這麼一搞,村民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就往后退,“中邪了!”
崔國斷了不能走,是坐在椅子上被人抬來的,村民們這麼一驚慌失措往后跑,沒人管他了,他唧一聲,又倒在了地上。
“回來,都給我回來!別過來!救命救命!”
顧棠飛快撿了子,知青們事先商量好的,也沒有人貪多,一人拿了一個回來。
這下手里勉強算有了武,雖然人數沒對面多,但是武數量差不多了,也算是有了震懾。
那邊村民們跑了幾十米,發現自己被騙了,又漸漸聚集了起來,崔國怒道:“你把我打斷,你還想跑,你做夢去!我要打斷你兩條!我要你一輩子都站不起來!”
顧棠沒理他,反而跟武洪林堅定道:“我們都不走,你兩個老師開車去找人。”
覺得這會兒是不能走的,不為別的,就是想把崔國跟崔有德留在這里。
他家一院子的青磚,挖了一半的地基,新買的自行車紉機等等,都是證據。
雖然顧棠覺得就算讓崔有德回去,他也舍不得毀掉這些東西,但是說實在的,僵持的越久,反而對他們越有利,畢竟他們這邊還有個京城里來的公安,這就越發證明了崔有德想把他們拿回去。
這已經不是村長權力大過天,還能用私刑的年代了。
下來是崔國,他斷了,還被自己踢了一腳,可是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氣的,耽誤的越久,崔國個廢人的可能就越大,那為什麼不努把力呢?
看見這個形勢,兩位老師也知道不能耽誤了,牛喜弘道:“我力氣大我留下來,你拿著介紹信,去市里找人!”
劉文琢左右為難,他是真的不想走,可是再不走又要耽誤工夫,他重重嘆了口氣,“我很快就回來!”
劉文琢上了車,滿腦子都是快一點,再快一點,好在這個時候路上基本沒車,他一路開到了八十公里也沒出什麼問題。
這邊人開著車走了,崔有德開始慌了。
他能把這些人都留下來嗎?
要是只有顧棠一個人,他還有點希,但是現在二十個知青,對面還有一個公安,崔有德眉頭皺了起來。
他用了跟崔珊一樣的伎倆,胡攪蠻纏,而且一定要把這事兒說是家事!
“顧棠!”崔有德大一聲,“我兒子老實,的確是玩不過你們城里來的人,但是你也不能這麼欺負他,你連他都打斷了!你有沒有良心的,他對你那麼好!”‘
“他活該!”
“我把他打斷了?”
說活該的是牛喜弘,反問的是顧棠。
“你又是哪里來的?”崔有德看了牛喜弘一眼,牛喜弘正要開口,武洪林道:“他跟我一起的!”
牛喜弘立即冷靜了下來,不能打草驚蛇,不能讓他毀滅證據,“對,我們路過,早就聽說你們下河村民風彪悍,果真名不虛傳!”
這三人過來介紹自己的時候,崔有德距離還有點遠,喊著說話能聽見,但是正常聲音,他就聽不清了。
所以到現在崔有德還以為他們是湊巧上的,現在牛喜弘這話越發證明這一點,崔有德松了口氣,是過路的就行。
“公安同志,您有要事在,別在這兒耽誤功夫了,你們是不知道,這些知青里沒有一句實話,慣會懶的,平常活兒就干半天,還要欺負我們不識字。”
他們現在說的越多,錯的就越多,顧棠立即提高聲音,認認真真,十分焦急的跟他們分辨起來。
“你胡說,你們村里就這麼點活兒,什麼我們懶,分明是你們懶,你們把活兒都我們干了,你們在家歇著,然后還要說我們這個不好那個不對,用鐵锨劃拉兩下,就了你們干的!”
“你這話說的,你們城里來的,哪兒會種地?你們干完,我們不得檢查,你們做的不好,我們不得再來一次?”
年紀最小的張曉楠直接給氣哭了,“什麼再來一次!地我們種,牛我們養,草我們割,你們干嘛了?你們什麼都沒干!”
這邊一言一語的扯,那邊崔國緩過勁兒來,人把他抬到前頭,又道:“你們兩個護好我,要是有什麼不對,抬著我就走,我我爹給你們記工分。”
崔國到了前頭,崔有德給他讓出一點地方來,“公安同志,你看看,就你邊個顧棠,把我打什麼樣子了。我都斷了!”
村里衛生所條件有限,技更有限,就給他打了一針止疼針,包了個白布,然后兩塊木板一夾,又因為這是村長的兒子,赤腳醫生為了結村長,木板外頭也纏得嚴嚴實實的,換句話說,纏太多了。
武洪林是個公安,見過骨折斷的太多了,因為崔國上布纏得不太專業,武洪林下意識就得這是裝的。
顧棠雖然不知道武洪林想什麼,不過從地上撿了兩個樹枝,又扯了幾草往上一纏,挑釁一般往崔國那一看,“我胳膊斷了,是崔國打的!”
好幾個人都笑了出來。
范養浩笑道:“要是真斷了,你拆開我們看看?”
崔國有點猶豫,衛生所的赤腳醫生跟他說過的,讓他盡快去市里醫院手,不然八得瘸——
“國!”崔有德發話了,“拆開給公安同志看看,這就是知青!這就是要扎祖國各地的知青!”
崔國想起顧棠踢他那一腳,砸他那個石頭,他道:“我彎不下去,你們過來給拆開!”
立即有兩個村民蹲下去,給崔國拆上的白布。
“一看就是裝的,斷了怎麼一點都不疼?”
“我打了止疼針,我還吃了止疼藥!”崔國大聲道。
那完了,顧棠心想,覺得踢的那一腳更嚴重,但是崔國現在吃藥吃的覺不到疼,那他是真的要完。
再說骨折了不好好固定傷盡快去做手,這麼拆開拆去的,這些村民又不是多仔細多溫的人,一旦造二次傷害,那他這也別想要。
也不辜負專門給手臂上綁樹枝激將他了。
這木板一拆下來,崔國的斷就直接耷拉下來了,他還得意洋洋道:“看見沒有!真斷了!顧棠!你要賠給我一條!”
顧棠“啊”了一聲,往牛喜弘背后一躲。
牛喜弘忙安,“別看別看,其實也沒什麼的。”
知青這邊沒人說話,村民那麼也沒什麼醫療知識,還是武洪林看不下去說了一聲,“趕固定,你不想要了!”
這次綁木板就綁得更不專業了。
崔國又拉開服,道:“公安同志,你看我這口,你看我這手背,全都是被扎的!”
“拿鋼筆扎的。”顧棠小聲在牛喜弘背后道。
武洪林也聽見了,就因為這個,他越發的覺得不對勁兒了。
先拿鋼筆扎人,然后把他打斷?崔國是傻子嗎?連都不帶的?而且扎的那幾下,傷口明顯不深,剛才去撿鐵锨和子,都是撿的鐵锨,哪兒來的力氣?
一個瘦弱的姑娘。
“你說把你打斷了,你就一點不反抗讓打?”武洪林疑地問。
崔國一頓,被人在要害踢一腳,這事兒太丟臉,崔國在衛生所的時候都沒說,反正打了止疼藥之后,是真的一點都不疼了。
“——小樹林里石頭多,我絆了一跤,摔在地上了。”崔國道。
這表,他沒說實話啊,武洪林心想。
“絆在地上?”武洪林繼續質疑,“絆一跤你就站不起來了?”
崔國怒道:“踢了我一腳!踢在那種地方,你也站不起來!”
武洪林偏頭看顧棠,顧棠低著頭,小聲道:“他把子了。”
武洪林轉頭對崔國怒目而視,“你這是流氓罪!”
“自愿的,自愿跟我去蘋果林!”
顧棠眼淚又嗒嗒往下流了,程紅欣把一抱,“你不用我們的錄取通知書,能跟你去小樹林?”
“四點啊!夜里十二點到四點去學校看書,你四點去守,你這是什麼好心不?”
“他十一點半就堵過我一次。”顧棠小聲道。
“是自愿的!跟我說今天去學校,讓我去找!”
“你胡扯!”范養浩揮舞著手里的鐵锨,就想沖上去打人,“怎麼會有你們這麼無恥的人,了別人的錄取通知書,還要來強迫別人,我們招你惹你了!沒有你們這麼欺負人的!”
范養浩想起這幾年的辛苦勞,想起前些日子為了高考,每天就睡四五個小時去看書,想起自己對嚴正濤羨慕中的那一嫉妒,他明明也考上了大學的!
都是被這些人毀了!范養浩紅了眼圈,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你個狗娘養的!你不得好死!”
“公安同志!他罵人!”崔有德委委屈屈道,但是他干的這些事兒,他這個長相,他這個表——
雖然以貌取人不對,雖然公安應該要公正嚴明不偏不倚,武洪林道:“罵人不歸我們管。”
崔有德眼珠子一轉,又道:“你們這些知青,別被顧棠當槍試了,了我家的錢!這是利用你們,一千塊錢那,抓住都夠槍斃的。”
“你放屁!”程紅欣上前一步,“就沒去過你們家!”
“讓我兒子出來的。”崔有德回頭一看,“你們說是不是!跟我兒子好了都快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