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葛的這一家人互相強歡笑打招呼,讓顧棠看著很是欣。

　但是中午的蛋羹，就非常不順利。

　葛兵有錢的，而且他其實初中也沒上完,陡然間這麼富起來,還是個主任，天天被人求著,很有那種“買兩碗豆腐腦，喝一碗倒一碗”的氣質。

　他老婆死了三年多,他經常出差，兩個孩子平常吃單位食堂,間或去國營大飯店吃點好的改善伙食，換而言之，他們什麼都不會。

　說了蒸蛋羹吧，他們連蛋都沒磕過。

　顧棠覺得自己還是有職業道德的,說是要教他們做飯干活自立生活，也是真的在教,當然覺得這兩人不會認真學，而且肯定是要逆反要有厭學緒的，這點不能否認。

　不過這兩人廢柴到這個地步,也的確是人間見。

　“蒸蛋羹比較容易。”顧棠到：“咱們先把蛋磕碗里,然后打散。”

　葛紅英排斥到什麼地步呢？

　就這一個咱們,就瞪了顧棠好幾眼。

　最關鍵的是,這兩人連蛋都打不到一塊去，一半打進碗里,一邊磕出來的，還有打碎了直接連蛋殼一起掉碗里的。

　顧棠安道：“沒關系，第一次做飯是這樣的,多練練就好了。”

　一邊說，一邊就想進行下一步，“下來把蛋打散。”

　葛紅英瞪了一眼，“你想給我爸吃這個？里頭還有蛋殼呢。我家里跟你家里不一樣，我家有錢，我家蛋多，誰吃這東西啊，重新來。”

　葛洪昆這次倒是沒拉他妹妹了，畢竟他兩手的蛋清，粘膩膩的，他覺得特別難。

　好容易等著兄妹兩個一人浪費七八個蛋，終于學會了怎麼打蛋，幺蛾子又來了。

　“打兩個就行。”顧棠道：“兩個就能蒸出一大碗了。”太多太厚不容易蒸，外頭都老了，中間還是稀湯。

　這次到葛洪昆反駁了，葛洪昆倒不是單純的全憑怒氣懟人，他想得比較深。

　這會兒退一步，什麼都聽的，慢慢的這個家就是顧棠做主了。

　就是個保姆，是個做飯還不好吃的保姆，是個沒見識不識字的保姆，還是個被人騙了還不知道的保姆，想做誰的主？

　葛洪昆道：“我爸要補，兩個蛋不夠，四個。”

　蒸蛋羹這道菜，想讓品細，里頭沒有氣泡，首先水得加夠，基本上都是加到15倍積的水，也就是俗稱的一個蛋一碗水。

　其次要用溫水，下來還要過篩，最后拿保鮮蓋上才行，當然這會兒沒這麼細的篩子，也沒保鮮，過篩可以省略，保鮮換盤子蓋上去也能起到一定作用。

　但是換到實際作，從加水這會兒開始就失控了，兩人都不同意多加水，說得還理直氣壯的。

　葛紅英：“我還不知道你了？你就不會蛋羹，你來我們家兩個月，你一次都沒做過，我還在外頭吃過呢，聽你的還不如我自己來。”

　葛洪昆：“一個蛋一碗水？這是吃蛋還是喝水？我爸不好，進補的話還是多吃蛋，加那麼多水干什麼？水能補？”

　人家是雇主一家人，顧棠讓開地方只管加水燒蒸鍋，剩下的事兒就不管了。

　葛家兄妹兩個得意洋洋，覺得住了顧棠。剛才的憋屈也一掃而空。

　“這會兒時間有點張，中午給你們兩個

　“切點蔥，切細一點，我在外頭吃的蛋羹，里頭都加蔥花的。”葛紅英一邊想一邊吩咐，“明天再去買點蛤蜊，還有小銀魚，加到蛋羹里。”

　葛兵家房子大，廚房站了三個人也不，顧棠這邊作麻利做清湯面。

　燒水的時候洗青菜葉子，再切點蔥花出來，等水燒開就是掛面下鍋，煮到差不多再加點青菜葉子，出鍋一人一碗調味。

　除了一人臥一個荷包蛋，還給加了蝦皮紫菜等等，雖然是醬油湯，不過看著各種都有，至賣相不錯。

　當然味道不怎樣，葛兵找保姆就是騙來殺的，做飯好不好吃本就不在他考慮的因素里頭，所以原主手藝不行，顧棠也沒打算改進太多。

　顧棠這邊忙著，兄妹兩個也沒閑著。

　他們基本是兩分鐘開一次蓋子，看看蛋羹了沒有。

　不過等開到第三次，顧棠發話了，嘆氣道：“你們兩個別看了，老掀鍋上不來氣，那蛋羹能？不行就去外頭坐著，你們的面馬上就好了，你們吃，剩下我來。”

　葛紅英的反應特別直接，“我們做的東西讓你去賣人？你可想得真。”

　保姆也是有脾氣的，顧棠掃了一眼，“蔥花在案板上，你自己看著放。”

　不夠這兩人也就等了五六分鐘。

　葛紅英道：“我記得上回去飯店吃飯，我還問過他們的蛤蜊蒸蛋呢，說是蒸個五六分鐘就行，的最好吃。”

　葛洪昆也記得這事兒，兄妹兩個又把鍋掀開了。

　“了！”葛紅英驚喜地說。

　顧棠頭一偏，就看見了鍋里的蛋羹。

　怎麼說呢，人家的蛋羹是一個蛋一碗水，他們這是四個蛋半碗水，蛋羹就不太對，表面就有蜂窩，質地看著還堅，中間是塌陷的，不用說，里頭還是湯。

　既然這兄妹兩個不喜歡人家說他們不行，顧棠換了個方式：“你們真棒！吃了你們做的蛋羹，你們爸爸一定會很高興的，人這一高興，病就好得快！”

　葛紅英得意地笑了，覺得好像找到了一點跟顧棠的相之道。

　雖然爸爸讓照顧他們，但是誰說他們要聽的話呢？

　總之就是個保姆，自己也說了，“東家”，就是東家的狗，指哪兒去哪兒。

　葛洪昆墊著布，把蛋羹端了出來，雖然跟他們在外頭吃得不太一樣，不過這還是兩人第一次做飯，他們興高采烈的加了鹽還有醬油，最后滴了兩滴香油，再撒上一把香蔥，端著東西給葛兵送進去了。

　等房門打開，顧棠還大聲埋了個伏筆，“你們的面好了，趕出來吃飯，下午還要上學呢。”

　房間里的葛兵也聽見了這句話，他欣地看著兩個孩子，道：“你們趕去吃飯吧，這都快一點了，吃完飯趕去上學，好好聽講，不懂的就問老師。”

　兄妹兩個放下碗，囑咐兩句“爸爸好好吃飯”，然后就出去了。

　他們兩個其實的，首先早上就沒吃飽，其次中午還干活了，而且這一干活就耽誤了不時間，吃飯時間足足比往常晚了快一個小時，所以這一大碗面他們是吃得是干干凈凈，連湯都喝完了。

　化工三廠的子弟學校是中午11:30放學，下午13:40上課，吃飯完都一點多了，兩人也沒時間休息，又往學校去了。

　不過這一出門，兩人又編排上顧棠了。

　“等咱們走了才給自己吃飯，不會是想給自己做點什麼吧？想吃咱們家東西？”

　“爸還在呢……但是爸老睡覺，不一定能看住。”

　中午飯吃得晚，再加上心思不在課堂上，可以預料到這倆下午的聽課效果有限得很。

　等兄妹兩個走人，顧棠端著碗酸湯面去了葛兵屋里，“葛大哥沒吃吧？這蛋羹就沒，我看出來了，不然我干嘛他們趕出來吃飯呢？真要他們在你屋里待著，你八就得著鼻子吃了。回頭就得胃疼。”

　“這是我給你做的面，我就做這個好吃。我還放了醋，開胃。”

　話是這麼說的沒錯，那碗蛋羹的確不太對。

　勺子第一下居然都沒進去，雖然有他虛弱的關系的，但是正常的蛋羹絕對不是這個度的。

　而且這麼一勺子扎進去，下頭沒蒸的蛋就冒了出來，而且聞著還有點腥。

　葛兵得的是肝病，最聞不得腥氣，他差點沒吐出來，都開始盤算一會兒他孩子進來他怎麼說了。

　“爸爸剛才有點疼，吃了止疼藥打算休息一下。”

　好在這兩人去上學了。

　但是不管怎麼說，顧棠這話也太刺耳了。

　然而更刺耳的還在后頭。

　顧棠看葛兵挑了一筷子細掛面，這才開口，“洪昆跟紅英兩個是真的不行，連個蛋羹都蒸不好，這人怎麼放得下心來？我要是你，我都死不瞑目，死了我也得爬回來，當鬼我也得看著他們。”

　葛兵忽然就又不想吃了，不過他今天早上就沒好好吃飯，他自己也得吃下去。

　葛兵低頭不說話，顧棠又沒占著，小兒一張，繼續。

　“你這兩個孩子脾氣太倔了，我讓他們放點蛋，多放點水，他們就是不聽我的。葛大哥，我怕是管不住他們……我怕將來他們跟著我吃苦。”

　問題是葛兵跟顧棠說的是“你不用管孩子，照顧好自己就行”，所以他只能一邊擔心，一邊邦邦繼續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我都要死了，我也管不住他們了……”

　眼神苦極了。

　“不過葛大哥你放心，趁你最后這段時間，咱們好好教他們。”顧棠話題一轉，又開始安葛兵，“他們這才第一次干活呢，以后就好了。而且他們多有孝心，你開心嗎？”

　葛兵敷衍地笑了笑，道：“我開心……”

　“那就好！”顧棠笑出兩顆小虎牙來，臉上還有兩顆小酒窩。

　“我去給我也下碗面，我這一中午還沒吃呢。你不知道，我不能跟他們兩個吃一樣的東西，不然他們兩個得生氣。”

　顧棠開心地出去，留下葛兵一個人在屋里看著自己面前那碗酸湯面，心都在疼。

　他找的這個保姆倒是很快坑，但是他兩個孩子似乎不太配合，這又是個麻煩事兒。

　給自己做飯就不用裝了，顧棠發揮正常水平給自己做了清湯面，蔥花一撒上去簡直是清香撲鼻。

　“做清湯面得單另煮水，不能用面湯做底。”顧棠瞇著眼睛聞了聞醬油跟麥香還有蔥花混合在一起的香味，道：“手藝沒退步。”

　等到兩點出頭，進去收了碗，又把廚房收拾好，接著給葛兵倒了溫水，還準備了饅頭餅干等放在他床頭。

　“葛大哥，我知道我做飯不好吃，我今天問過了，我打算去打聽打聽哪兒能學做飯，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你。我不會讓你留有憾的。”

　句句都在暗示他要死，葛兵忽然覺得說話直接本不是優點！

　他有氣無力抬了抬手，道：“早去早回。”

　顧棠出了院子，一路打聽著往化工三廠去了。

　化工三廠是個有錢的老牌化工廠，做得還是細化工，產品含金量也高。后來從城里搬到城外的時候，補償款那一個多。

　廠子里有自己的兒園小學跟中學，還有一所技校，以廠為家說得就是他們。

　葛兵住的家屬院是比較好的一個，房子面積都大，還有不當年貢獻特別大的老干部，有管技的，也有打過仗的，都是能住干休所，國家包養老包醫療，還有幾個能給配勤務員的那種。

　顧棠初步的計劃，就是找這麼一家跳槽。

　現在做的，就是給自己刷名聲。

　早上那個老太太其實給說的路程請詳細的，但是原主是個長大十八歲才第一次坐汽車坐火車的人，東南西北分不清，所以一個路口問一次路還是正常的。

　顧棠一臉的慌張，張張問道：“我想問問去化工三廠怎麼走？”

　表神態都不自然的，說話還有點結，一般人總得問問為什麼吧？

　而且這一片不管是商店、飯店還是學校醫院，前頭都掛著化工三廠的牌子，就連銀行都是xx銀行化工三廠分行，這一片都是自己人。

　所以被人這麼一問，顧棠就又開始解釋了，“我不是壞人，我是葛大叔家里的保姆，他生病吃不下飯，我的手藝不好，人家不是說單位什麼都管嗎？我想問問能不能有讓我學點廚藝的地方，我想去學學廚藝。”

　“葛大叔病得特別嚴重，我去醫院問過了，說是讓給他做清淡好消化還有營養的東西，醫生話說可以給他吃點魚。我不會做，我做的魚特別腥氣。”

　拿魚做例子就很有代，這個念頭，陸城市多數老百姓都還是不太會做魚的。

　當下這人就給指了指路，“往那邊走，第一個十字路口左拐，走三百米就是側門，進去了你再往——你再問人吧。”

　這麼一路過去，顧棠至問了六七個人，還有人是兩三個人搭伴兒的。

　顧棠一邊走，有的時候還能聽見后頭人的議論。

　“葛大叔是誰？”

　“葛兵，后勤主任葛兵。”

　“是他啊~”拉長音都還意味深長的。

　“他家這小保姆倒是害的，我看都快哭出來了。”

　不過聊著聊著就話題就開始深了。

　“……我怎麼覺得不太對呢？他生這麼個病，明顯是治不好了，怎麼找個連飯都不會做的小保姆？而且還這麼慌張的，遇見事兒怎麼辦？他家里那兩個孩子才多大？”

　“我上回倒是聽誰說過一，說這個保姆是找來給他家兩個孩子做飯的——這保姆是他生病前找的。”

　“你這不就更不對了？他家那兩孩子，上回還嫌咱們門口的國營飯店不好吃，李師傅氣得直接請了三天假，那可是李師傅！找這麼個保姆，他這不惡心自己家孩子嗎？”

　“那你說是為什麼？”

　“這誰知道？你要想知道你去問問葛主任去。”

　顧棠一路問到了化工三廠的辦公室。

　這地方就辦公室，屬于行政部，基本上是除了后勤，還有人力資源之外所有的事他們都管。

　包括葛兵的喪事，將來就是這個辦公室的人負責。

　一間大辦公室坐了幾十個人，還有兩個婦聯的人，自然也有負責老干部的人。

　辦公室還有兩個老干部在跟單位要求給老干部活室再加兩張麻將桌呢。

　顧棠站在門口就怯生生來了一句，“我、我是葛主任家里的保姆，葛主任吃不下飯，我想問問單位能安排我去干休所學學廚藝嗎？葛主任要吃清淡好消化有營養的東西，醫生說跟伺候老年人是差不多的。”

　臨終關懷和喪事對大廠來說還是重要的，連死囚都要讓人吃飽最后一頓飯呢，而且還是有求必應。

　再說葛兵是后勤的主任，級別上跟他們辦公室的主任是一樣的，也就是中層的頂端。

　當下就有人把顧棠迎了進去，還給倒了杯茶。

　等必要的腔打完之后，這人道：“咱們單位也是有幾個人在干休所的，不過他們不想去住干休所，想跟兒住在一起，每天有專人來給他們做飯，我先幫你問問，看看誰家比較方便。”

　顧棠松了口氣，笑得眼睛都了彎彎的月牙，“謝謝大娘！”

　這也太樸實了，“你我宋姐。”

　“謝謝宋姐。”

　宋姐失笑，道：“不用擔心，要是這邊不合適，咱們單位還有招待所小食堂，你也可以去那邊學一學。”

　顧棠不好意思道：“能在家屬院是最好的，葛大叔離不開人。”

　“知道了。”宋姐點頭道。

　顧棠站起來，一邊鞠躬一邊道：“謝謝宋姐，我先回去了，還有兩個孩子的飯菜要做，服要洗呢。”

　都是一個廠子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到了下午，電話就打到了葛家。

　“三單元402，錢書記家里，做飯的人每天早上十點到。”

　宋姐說完這一句，還有不放心，又待一句，“做飯的人是早晚都來的，不過下午飯要做給一家人吃，沒時間教你，中午飯只給錢書記做，你跟著學學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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