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顧大志就去廠里炫耀了，“有事兒趕，下個月我要出去旅游,我兒說了,稿費一發下來,就帶我們去海邊玩，我還沒見過海呢。”

　然后就收獲了一大堆羨慕的恭維。

　“你這兒是真的有出息，比你兩個兒子加起來都好。”

　“誰說不是。”顧大志也加了埋汰自己兒子的行列，“要不是他倆跟我們兩個長得像,我都懷疑這兩孩子是不是人換了。你別說，用他們比棠棠，我就替棠棠不值。本沒法比。”

　“你兒寫的什麼書,我能看懂不？上回李總工塑封的那個文章,我是真的——雖然只有個別幾個字不認得，但是你說我這行也干了不年了吧，生生是沒太看懂。”

　顧大志大笑,“能看懂，人人都能看懂，我都看多了，寫的特別好,是寫留學生涯的,其實國外也沒那麼好。行了，不能多說，當時候你們自己買書去看。”

　這麼吵吵了兩天，車間里也有小年輕拿這個來顧二興。

　“小顧師傅，你爹那麼有本事，你妹妹也那麼有本事,你怎麼一點都沒學會呢？”

　“去去去，那能一樣嗎？是最小的，我是中間的，我最不待見了。”

　但是這話也沒人信，當年技校多難上啊？顧二興能上技校就是顧大志幫忙的，而且他如今這技水平，這文化水平——

　“還是他自己不用功。”

　顧二興在單位嘻嘻哈哈的，看著沒太放在心上，但是私底下，又跟比他更撲街的顧一隆各種吐黑泥。

　“你說咱們是怎麼想的，當年怎麼就不知道培養咱們兩個呢？”

　“咱倆真的是親生的？”

　“爸要是像供這麼供我，讓我一路順順利利的上學讀書，還給我找工作，那我制定比強啊。”

　“咱們兩個就是被爸給耽誤了！”

　然而這還沒完，等到了8月份，顧棠收到第一批預付稿費，帶著顧家二老去海邊旅游的時候，讓顧家兄弟兩個更傷心的事兒來了。

　顧大志的房子多舒服？

　房子大不說，各個房間都有空調，床也是才買沒多久的包床，比顧二興家里的拼接木板床舒服了不知道多倍。

　顧二興那句“你們放心出去玩，房子我幫你們看著”還沒說出口，就聽見顧大志道：“不用幫我們看房子，門窗我們都關好了，電也斷了，你好好看書，好好準備，要是這次鉗工考級再考不過，你也別當技員了，別人比你強太多了。”

　顧棠他們是8月9號走的，買的還是臥，一路上都很舒服。整個行程去掉路上的四天，在海邊待一周。

　全程都是顧棠安排，完全不二老心，總之兩人都很滿意。

　他們開心，顧家兄弟兩個就不開心了。

　當然他們不開心的地方遠遠不止顧棠請父母出去玩，不請他們。

　高考績已經下來了，顧宜香毫無疑問落榜，總分189分，雖然不是學校考得最差的，但是別說升學了，這績是真的會讓人懷疑智商的。

　績出來，高家人雖然明面上安道：“都是你爸媽的問題，要不是他們鬧你，你也不會分心。別擔心，明年繼續考。”

　但是私底下，高謙跟于曉雨兩個都嚴肅正經地跟高喜俊說了又說，“你注意點，絕對不能跟好，不能搞出孩子來，這要是生個癡呆出來，我們是絕對不會給你看孩子的！”

　高喜俊看了看他的手，意志有點消沉，他小聲道：“都兩個月了……”

　“傷筋骨一百天，再過兩個月就好了！”于曉雨堅定地說。

　績出來，顧宜香覺得特別丟臉，尤其是不敢面對高喜俊，他績多好啊？

　自己怎麼連兩百分都沒考到呢？考試的時候也沒覺得卷子那麼難呀。覺得答得好啊，尤其是作文，一氣合。

　顧宜香一遍遍給自己洗腦，就是分心了，要是好好考，絕對不會是這個績的！

　得復讀！不能讓高喜俊丟臉，更加不能比不上顧棠！

　顧宜香沖回了家里，白月都把鎖換過了，那鑰匙是怎麼都開不開門了。顧宜香急出一臉汗來。

　放暑假，顧志鳴也在家，他聽見有人折騰他家門，有點害怕，手里拿著子躲在門背后，小聲問了一句，“誰呀！”

　聲音雖然大，但是有點抖。

　顧宜香松了口氣，“開門！”

　一聽是顧宜香的聲音，顧志鳴不害怕了，他大聲道：“我媽說了，以后這家里就沒你了，也不讓我你姐姐，你趕滾吧，小心我爸媽回來揍你。”

　顧志鳴一向是調皮搗蛋的，里沒個實話還騙人，顧宜香完全不相信他，“趕開門，你要再不開門，我第一個先打你！”

　這麼糾纏了一個小時，顧一隆先回來了。

　他的工人份已經賣出去了，但是辦手續之前，他得先把單位的福利房買了。

　他跟白月兩個的工齡折算下來，這套房子不到一萬五，他們兩個工作這麼多年，手里有兩萬出頭，錢是夠的。

　賣工人份雖然開價七千，不過要找廠子的人幫忙通融通融，到手也就六千了。

　駕校報名費要三千，家里現在就只剩下九千多塊錢了，養家糊口是真的不容易，他們家老爺子那麼有錢，顧棠稿費那麼高，怎麼就不知道——

　“爸。”

　顧宜香巍巍的聲音，把顧一隆從羨慕嫉妒恨里拉了出來。

　“我沒你這個兒，你滾吧！”顧一隆吼道。

　“爸……”顧宜香眼淚吧嗒吧嗒掉了下來，“爸，咱們能進去說嗎？”

　“不能讓進來，剛才還說要打死我呢。”顧志鳴在一邊添油加醋。

　“你沒邊沒沿，別說領證了，連酒席都沒辦，你就跑去男人家里住了，你別進來，我們要臉的！”

　白月這一個多月，就在家屬院說這個事兒，對來說，這已經不是家丑不可外揚的地步了，得顧宜香這個沒臉沒皮的徹底臭了名聲，沒臉回來。

　顧宜香在一邊哭，顧一隆道：“我也不打你，免得你去告我，我還得給你賠錢。家里也沒你住的地方了，房間重新收拾了，你弟弟也長大了，一個人住正好。”

　想要復讀的話就說不出來了，顧宜香心里憋著氣，撂下一句：“你不喜歡我，總有人喜歡我！”然后跑了。

　顧宜香坐在花壇子上哭到天快黑才回去高家，一路上還聽見有人議論。

　“不算這一屆，從下一屆開始，重點大學就要收費了，據說一年要一千上下。”

　“我一年就賺四五千，要我拿一千出來——算了，我孩子應該考不上。”

　顧宜香越發的害怕了，知道當工人是怎麼回事兒，不想當工人，想跟高喜俊一樣坐辦公室。

　那高家有錢供上大學嗎？

　去年高喜俊的工資是四百多，今年應該又漲了。

　顧宜香還聽他說過，他爸媽工資加起來有一千二三，他姐姐工資雖然不高，但是在質量監督管理局，平常能得不東西。

　他們家應該不缺錢的，大不了算借的，等畢業之后，可以還給他們的。

　這麼猶猶豫豫地回去，高家已經吃上飯了。

　于曉雨一見又回來了，晦地翻了個白眼，臉上還是笑容，“趕去洗手吃飯。”

　顧宜香松了口氣了，還是這麼親切，“謝謝阿姨。”

　等晚上回到房間，顧宜香晦地把回家的遭遇跟高喜俊說了，還提了提考大學的事。

　高喜俊仔細盤算了一下，這麼跟顧宜香說的，“我覺得可以。你放心住下，好好學習，一切都有我。”

　顧宜香長長的松了口氣，“你真好。”

　“不過……”高喜俊猶豫了一下，小聲道：“你學習之余，能不能做點力所能及的家務？我媽一個人伺候咱們四個，的確是有點太辛苦了。”

　“你也放心！我會好好孝順的。”

　第二天，尋了個空，高喜俊把這事兒一說。

　家里幾個人都沒覺得給出學費是什麼難事，畢竟顧宜香這個腦子，這個底子，考不上的。

　再說讓多干點家務，不就是為了讓沒時間復習嗎？

　于曉雨有點猶豫，道：“你都26了，再這麼跟糾纏下去，以后找不到媳婦怎麼辦？”

　高喜俊有點煩躁，道：“沒關系，我就算死了老婆還帶著一個孩子，也一樣能找到年輕的姑娘。”

　“我覺得可以。”高謙道：“找個保姆包吃住一個月還得兩百呢，明天先讓學做飯。”

　大學開始收費這事兒，在社會上引起了廣泛的討論，尤其是跟工資比，大學學費可以說是很貴了。

　不過支持的人也不，尤其是大學校園里，再這麼下去，真的沒人當老師了。

　老師是靠懷生活的嗎？

　顧棠剛從海邊回來，就收到了報社的電話，打電話過來的是當初的主編，“有沒有興趣發個報道啊？就大學收費這件事發個評論文章，特邀記者的第二篇文章。”

　顧棠腦子里立即就有了提綱，跟主編道：“首先大學肯定是要收費的，這是不可避免的。其次我打算寫寫國外大學收費的況，尤其是跟工資的比例，最后結論也很簡單，這是由我們社會質決定的福利。”

　主編很滿意，“很好，就這麼寫。”

　顧棠又道：“我還想稍微打個廣告，我的第一本書要出版了，《我在阿莉卡的一年換留學生涯》，我想在文章結尾加一句，更多詳請見筆者新書。”

　主編笑了一聲，“可以。只能加一句。”

　這種文章寫得快，一周之后，顧棠的文章就發表了，列舉了幾個發達國家的例子，尤其是流量巨星阿莉卡。

　如果沒有父母幫忙，全靠自己，助學貸款還上二十年是非常稀松平常的事。

　更有甚者要還到六十歲。

　按照這個比例，我國的學費是充分顯示了社會制度的優越的。

　不過這文章發出來，依舊是有人不相信的，但是這就跟顧棠沒多大關系了。

　的小說正式出版了，靠著前頭積累下來的資歷，加上整本書都寫得非常正，這小說在全國各大書店都有鋪貨，還是非常顯眼的位置。

　書里雖然能看出來國外是更發達的，但不是那種“國外的月亮比國的圓”以及“國外的空氣比國的香甜”那種發達。

　整篇小說出來的都是自信兩個字，他們是依靠對全世界的掠奪發展起來，我們雖然暫時落后，但是老祖宗還有一句話，后來者居上。

　我們勤勞勇敢誠實守信，我們是能走出自己的道路的。

　我們跟他們比的同時，更重要的是跟自己比，我們的日子的確是在一天天變好的。

　這種思想就很招人喜歡了。

　靠著大面積鋪貨，顯眼位置的擺放，還有暑假的尾，到開學的時候，西海大學出版社已經在考慮加印了。

　當初他們跟顧棠簽的合同，是5萬冊一個價格，5~15萬冊一個價格，15~30萬冊又是另外一個價格。

　現在他們考慮的不是加印五萬冊，而是要不要一口氣直接下單到三十萬冊。

　為此編輯部還開了個會。

　“都說說吧。”總編輯道：“開售現在十天，一共賣出去三萬冊，剩下兩萬冊也都有了意向，這是咱們出版社歷史上前三好的書籍了。”

　當初跟顧棠對接的編輯直接笑了，“而前兩名都是上個十年的事了。雖然咱們八月底才開售，但是我相信這本書絕對會是今年銷量最好的書。這書揭開了國外的神面紗，寫得生詳實，在細節中表現差異，我預計總銷量會超過50萬冊。”

　一整個會議室的人都笑了。

　“我也覺得銷量不會差，別忘了，明年四月就有圖書展銷會了，那個時候銷量還能再漲一漲。”

　經過半個小時的討論，最后的決定，就是再下20萬冊的單子。

　倒不是不能一口氣下三十萬，關鍵是工廠的生產能力就到這兒了，慢慢來吧。

　第二天，編輯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顧棠。

　“你這本書已經賣了，好幾個書店都給我們打電話說售空了，要繼續進貨。顧老師，恭喜你！”

　這種消息誰聽了不高興？顧棠道：“謝謝你們的全力支持，咱們什麼時候出來吃個飯？我請客，隨便點。”

　那邊編輯還在客氣，“哪里哪里，應該我們請你的，你下一本書想好了沒有？”

　顧棠道：“下一本我打算寫純虛構文學，寫一個早期出國留學的人，因為太過優秀，被國外層層阻撓，歷盡千辛萬苦才回國的故事，名字暫定《回家》。跟這本的輕松風格不太一樣，更加嚴肅一點。”

　編輯哪兒有不滿意的，他道：“這種風格的正劇更文學獎的青睞，得獎了之后你未來的文學之路會更順暢的。”

　兩人又商業互吹了幾句，編輯那邊有人送了海報過來，編輯就又給顧棠念了念宣傳語，從顧棠的資歷，什麼績優異，換留學，再到發表什麼文章等等，然后就是這本書的簡評。

　這年代已經有營銷的初步概念了，而且也開始請明星做廣告了，顧棠道：“其實我覺得可以換一個思路，我提一個建議，你們看看可行高不高。”

　顧棠現在是香餑餑，編輯立即拿了本子出來，“你說。”

　“像你這麼宣傳，其實不夠接地氣，而且大家都是這麼宣傳的，沒有新意。我不是作協員，也太過年輕，相對來說，履歷也單薄了一點。”

　“嗯嗯。”

　“我覺得可不可以就在書店外頭立個牌子，沒貨的書店寫上‘顧棠新書《我在阿莉卡的一年換留學生涯》已售空’，還有貨的書店寫上‘顧棠新書《我在阿莉卡的一年換留學生涯》有貨，每人限購三本’。”

　那邊什麼聲音都沒有。

　顧棠繼續道：“一本書158，三本就是474，這基本是大多數人一個月工資的十分之一了，不會真的有人一次買三本吧？或者寫每人限購五本？”

　從他的語氣就能想象他表有多復雜，“我知道了，我覺得好，我去跟總編輯商量一下。”

　放下電話，顧棠收拾東西，去給本科生上課了。

　現在兼三職，第一是給今年經濟學院兩個班一共61位新生當輔導員，第二是給新生教《經濟學基礎》這門課，第三就是在職讀研究生。

　顧棠拿著東西出來，正好跟隔壁的冉教授打了個照面，冉教授年紀大的，是學校返聘的榮譽教授，早年也是拿著公費留學的名額出去學經濟學的。

　冉教授一見就笑了，“這麼多年，阿莉卡還是這麼浪費，一點都沒變啊。”

　“沒錯，搶來的東西不值錢嘛。”

　冉教授又笑了，道：“這可不是一個經濟學學者應該說的話。”

　顧棠想了想，換了個說話，“從資源壟斷再到技壟斷，進一步掌握定價，最后獲得更加厚的利益？”

　“勉強過關，有味了，好好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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