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賣完豬油渣,周家母以半斤油渣為報酬,從宿管手上接回了對方幫忙照應一晚上的兩個小Y頭。
宿管倒是不舍了,一直念叨著小東西實在太好玩。
小姐姐在托兒所學了跳舞,小屁一扭一扭的扮鴨子,好玩死了。小妹妹還不會走路,跟只的蟲子似的,在床上扭來扭去,試圖跟上姐姐的節奏,逗死個人了。
最搞笑的是小妹妹雖然不會講話,但要噓噓時真的會提醒大人。一開始宿管還沒留意到,小姐姐上就像裝了雷達一樣,瞬間領悟。舞也不跳了,直接沖過去要帶妹妹噓噓。
宿管慨不已∶"還是養姑娘省心,真乖!"
家的淘小子煩死個人了,本派不上用場。但凡能得上小姑娘半點,就能笑死。
嘆了一句∶"你呀, 有后福呢,姑娘的福。"
周秋萍在兩個姑娘臉上左右開弓, 各親了一口,笑道∶"我要讓我姑娘福。
指孩子的福干啥,被生下來這事兒也不是孩子能決定的。
祖孫四人走到宿舍樓下,撞見樓道邊上來回踱步的吳克明。
瞧見周秋萍,吳克明便眼前一亮,趕上前打招呼∶"對不住,周老板,連累你了。就是個神經病。"
他也聽說周秋萍停下買賣的事,真實地歉疚。所謂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人家生意正紅火呢,就因為方紅英而不得不歇業,換了誰都要翻臉。
自己那三百套床單被罩還得指呢。
萬一遷怒怎麼辦?
周秋萍嘆氣,示意人進屋說話∶"唉,算了,你也夠倒霉的.這麼個神經病纏上了。我是無所謂,我又不是衛校的人,東邊不亮西邊亮,我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噻。你可慘了,我看方老師是吃死你了,除非你一輩子不再找,不然你找哪個都會被拆散。"
說著,還打了個寒戰,像是想到了那可怕的畫面。永遠有個瘋子盯著你的家庭,誰能得了?
吳老師臉愈發難看。
原先他厭煩歸厭煩,可他一個男同志有人追著不放,從某種意義上講也是他男魅力的證明啊。但經歷了昨晚的事,他猛然意識到方紅英的可怕,愚蠢偏執瘋狂。
追著他不放,人家就會把和他綁在一起。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什麼鍋配什麼蓋。是不是現在大家看他和看方紅英也沒區別啊。
他想的神,連周秋萍拿了他定好的三百套床單被罩都沒多激,只趕拿錢結賬,生怕反悔。
周秋萍點完了鈔票,頗為同地看著吳克明∶"吳老師,我不是挑撥離間啊。你倆的事跟我沒關系,但我是人,我也是當媽的,我沒見過這麼心狠的。自己的娃娃在鄉下沒吃沒喝連學都上不了,在城里穿金戴銀吃香喝辣卻不問不管。這種事,講真話,八輩子我都做不了,,活到今天我也沒看過。對自己肚里掉下來的都不好的,能對別人的孩子好?一時好是討好,等達到目的不用討好了,就要暴廬山真面目了。"
輕輕地拍了下自己的,懊惱道,"我多這個干啥,你就當沒聽見吧。阿媽,我們收拾收拾,東西都給吳老師,明天早上我們就能搬走了。"
吳克明趕強調∶"我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周老板你這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我激不盡。"
他心中那點原先因為被迫掏家底高價購這些床單的不快也一掃而空。
人家要不是因為答應了給他的床單,也不至于今天還要冒險留在衛校。
周秋萍卻不承認了∶"瞎,一人有一人的活法。其實方老師這樣多滋潤,人越狠越能過得好。所以人家是瀟灑的城里干部,端鐵飯碗吃穿用住都不愁。我這種就是苦哈哈的,當了媽,兩個娃娃要管,啥事都沒力做,還瀟灑呢,不被折磨瘋就不錯了。"
吳克明心中咯噔一下,對啊,方紅英是離婚了,前夫拿沒辦法,可還有兩個小孩哩。這事可賴不了。
他匆匆點頭,打完招呼就來回兩趟搬走了高價床單。
等到房門再度合上,周高氏抱著兩個小丫頭去洗澡,又抱怨兒∶"你還羨慕起那個爛貨來了?呸!不嫌臟。要過好日子不能靠自己的手啊,做這種下作事,祖宗八輩子的臉都被丟了。"
周秋萍一個白眼翻上天,對著阿媽毫不客氣∶"你聽話能不能聽重點?重點是要給姓方的找點事做。所有狗屁倒灶的事都是閑出來的。"
大概人都有抖M的分,周高氏近來被兒暴躁慣了,居然都沒多被冒犯的覺,還能眨眼睛追問∶"找啥事?"
"離婚了也有養小孩的義務,要麼出錢要麼出力,沒這樣當甩手掌柜的。"
"可男的沒用啊,本拿不住。"
"拿啥啊,都是人,憑什麼要被拿。裝死,找單位唄,單位給發錢。不肯掏錢,單位直接把錢發給小孩不就行了?"
"這,這能行嗎?可是國家干部。"
"這衛校里面哪個不是干部份?你覺得難于上青天的事,人家抬抬手就能做到。你以為就得罪了我一個人嗎?你以為人緣有多好嗎?現在是吳老師就恨不得死!"
"我滴乖乖,別張口就是死,怪嚇人的。"
周秋萍轉頭看了眼阿媽,沒吭聲。很想告訴這個人,你面前的兒就是被你里的婿活活打死的。
算了,說了也沒人信,搞不好還會被所謂的家人齊心協力送進神病院呢。阿媽就是不忍心,估計也會喝香灰水。
"行了,趕睡吧,明天還要搬家呢。"
周家祖孫在衛校的日子過得糙,三餐基本靠食堂,天不亮睜眼干活,月上中天倒頭便睡,完全生存談不上生活。
故而即便們鬧市,住了兩個多月的宿舍,們的行李居然也沒增加多。多出來的部分個大旅行包就能裝滿,都是一百塊錢一張的國庫券。
如此簡陋,兩輛三車就能把家當全部拖走。
周高氏有點不舍,里一直嘀咕∶"也不曉得那個賤貨會落到什麼下場。"
周秋萍沒好氣道∶"你應該說,也不知道后面能掙多錢。關注重點,阿媽,掉進泥坑就趕爬出來,別在里面跟爛人共沉淪。咱們現在的關鍵是好好掙錢早點過上好日子。"
得盡快把手上的事安排妥當,八十萬的國庫券還得早點實現資本翻番呢。
周家新租的房子在一樓,是公安局的老宿舍。屋子不大,開門正對堂屋,左手邊臥室連著衛生間,右手邊連著廚房和一個小儲間,后者勉強可以在里面加張床。整來講,就是破舊又憋仄。
但房子的優勢也很明顯。一個是整居住環境優,小區挨著公安局,治安相對有保證。另一個就是一樓連了院子,足有四十多平方,都要趕上整個屋子的面積了。
小院左邊開辟了一小片菜地。今夏雨水充足,房東臨走前種的南瓜也沒枯死,結出了好大的兩只,外皮已經呈現出青黃接的姿態,看著就甜。邊上打了水井,用水既安全又方便。院子里的一架葡萄藤繁葉茂,丁丁掛掛的葡萄當真如瑪瑙一般。這會兒到了八月底,葡萄由青轉紫,摘一顆剝了皮放里,酸酸甜甜。
不過最讓周秋萍滿意的是衛生間里裝了蹲式水馬桶。在衛校宿舍舒服慣了,假如現在還讓退回倒馬桶公廁的時代,真會瘋。
黃秀琴作為中人,做完中午生意還跟丈夫王大軍特地帶了兩條云片糕過來,算是慶賀喬遷之喜。
王大軍頭回來,里里外外走一圈,豎起大拇指夸獎∶"嬸嬸這房子好。到時候做買賣的話,家伙什往院子里一擺,跟哪個都不鬧矛盾,方便又自在。"
他還積極幫忙出主意,"我看秋萍也會做吃的,現在沒知了猴也不賣床單了,不如就在院子這邊開個窗口賣早飯。不管是蛋餅、糍粑還是飯團,都有的賺。簡單又方便。"
黃秀琴瞪他∶"賣早飯多辛苦,天麻麻亮就得起來忙。要我講啊,不如弄個雜貨鋪。就在院子靠墻搭間棚子,賣點油鹽醬醋香煙酒的。你別小看,來錢的很。人還不遭罪。"
旁人不清楚,他們兩口子是做老了生意的。按照他們估計,就算周家母只賺個跑錢,這個夏天們的進賬也絕對不會于五位數,是妥妥的萬元戶。完全有做小生意的本錢了。
周秋萍就是笑∶"再看吧,事發展太快,我跟阿媽都沒回過神來呢,就到這步了。"
人家說做買賣應該走一步看十步。可這時代就是風口浪尖,風推著你往前跑,你疲于應對都來不及,哪里還有時間慢慢想。
想啥呢?先干了再說吧。
黃秀琴琢磨了一回,拉到旁邊說話∶"講真的,你真不想跟那個男的過下去了?你要打定主意可得早點計劃好了,別到時候他三天兩頭上門鬧。再好的生意也會被鬧黃了。"
雖然說這年代離婚聽著駭人聽聞,但做了幾年生意,形形的人見多了,倒也不以為意。如果離婚真活不下去的話,那當初知青回城時,那麼多離婚的,人家不也活得好好的。
人啊,就是不能給自己套上框框架架,自己過得好才最重要。
周秋萍點頭,謝過對方的好意∶"我會的。"
之前兵荒馬的,什麼都顧不上。現在有了落腳的地方,就能好好解決這件事了。
到時候馮二強過來糾纏都不怕,公安局小區可是有人站崗的,不是什麼貓三狗四都能湊進來。
黃秀琴高興起來,拍著的胳膊道∶"行,那我們先回去了,后面有事別不開口,千萬要張講。"
原先對丈夫的這位疑似前友充滿了敵意,又嫌農村人進了城里親戚家就想占便宜。可跟周秋萍相久了,卻十分佩服這個農村人。真勇敢真果斷,放在十年前鐵姑娘,完全撐得住半邊天這三個字。
和這樣的人打道,心里舒坦。
黃秀琴和王大軍兩口子回家準備晚飯生意了,剩下周高氏站在門口久久凝視夫妻倆的背影收不回眼睛。
唉,當初老頭子要是不犯擰,非要招婿的話,現在秋萍也不會左這樣。
轉過頭,看著兒,試探開口∶"秋萍啊,你看這樣好吧。既然都在縣里落腳了,你把二強也過來,家里有個男人撐門立戶,做事才方便。好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男的要經事才能像樣..."
"你是覺得小孩不是人,死了也無所謂吧。"周秋萍冷冷地看著母親,點頭道,"也對,生下來摁在尿桶里淹死的多了去。小孩不是人,人也不是人。一開始是因為養不活,這種事做多了就理所當然了。要是當人,還怎麼能下得了手。"
周高氏然變∶"你講什麼鬼話?"
人都有自保的本能,會下意識地選擇忽視讓自己不安的事。
在農村,殺孩子古已有之。尤其他們這輩人,兄弟姐妹生下來被父母殺死的,幾乎家家戶戶都有。活下來沒死的,不照樣繼續過日子嗎。當初要殺他們的爹媽,也會同樣養他們,對待他們和其他小孩并沒什麼不同。
就說大大爹家吧,大大爹是小兒子,他生下來時,他家已經有四個姐姐三個哥哥。他家本不打算要他,直接將他丟進尿桶里要淹死掉的。所以周偉小時候有個小名尿娃。后來長大了,上學了,要臉了,尤其是他當上干部之后,大家才不這麼喊。
大大爹的爹媽就不管他了嗎?當年為了掩護兒子和游擊隊,他爹媽可是連命都豁出去了。后來為了給兒子討媳婦,他爹去日本鬼子的煤礦上做工,命都代在煤礦里了。能說他沒兒心嗎?
周高氏搞不明白,為什麼秋萍會抓著這件事不放,凈說鬼頭鬼腦的話。
"人講的話,存了鬼心思講出來的才是鬼話!我最后一次告訴你,我只想跟我兒好好活下去。我永遠不可能原諒殺人兇手,我是人,我沒那麼賤!"
"你!
"你愿意跟你假兒子過還是婿過,隨便你,作死不要拉上我跟我兒。"
周秋萍撂下話就起推三車。下午再進一趟油渣,還能掙上千塊錢。
雖然比不上賣被單時每天都五位數的收,但這收即便放在三十年后也算妥妥的高收了。
誰也不能跟錢過不去。
周高氏即便臉拉長燒餅,卻還是騎上三車跟兒一前一后到了榨油廠,想多進點貨出去賣。在兒的婚姻問題上,雖然沒和兒達一致。可掙錢這件事,們卻齊心協力。
不管在哪兒生活,有錢才是道理。
兩人同門衛打了招呼,周秋萍又給人塞了煙,笑嘻嘻地一路騎到倉庫門口。保管員跟他們也是老人,瞧見人還主打招呼∶"喲,你們來了正好,干脆把剩下的都包圓吧。以后就沒有了。"
沒有了?
周家母異口同聲∶"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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