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民警看多了農轉非人的激。別說這種程度，就是范進中舉的癲狂也不是絕無僅有。

　他調侃了兩句∶"厲害哦，同志，都是特區人了。這是什麼門路呀?說來也讓我們聽聽啊。"

　周秋萍毫不猶豫地扯虎皮做大旗， 直接拿貿易公司說事∶"瞎，都是單位的事。單位派我去那邊工作。特區嘛， 特事特辦。那邊沒有深圳戶口就要邊防證。隔段時間還得回老家換。你說這來來回回多耽誤事啊。我們領導一拍桌子就決定了，把我們的戶口都轉深圳戶口，省得礙事。"

　周圍人聽了都羨慕。

　乖乖，果然是找到好單位了。

　這年頭農轉非真不容易。

　城里那些找不到媳婦的漢即便年紀一大把，就憑著人家的城里戶口，照樣可以來農村挑大姑娘，一堆姑娘跟瓜果似的擺出來供人挑選。

　這個同志厲害了，居然能搭上大單位，還讓單位給轉戶口。

　周秋萍笑了笑，對旁人的打探和好奇一律以笑容應對。

　跟民警道了謝，又拿了兩包煙遞過去， 算是謝禮。

　這種事在鄉下太常見了。你只要到衙門里去辦事，總歸都得意思一下。不然人家有的是招卡你，，讓你啞吃黃連， 有苦說不出。

　沒想到民警卻突然變了臉，居然連連擺手，態度堅定地強調∶"不收不收，我們這是為人民服務，應該的。"

　周秋萍都傻眼了，瞧著這人也不是小年輕，怎麼突然間這麼偉正。

　旁邊等著辦事的人哈哈大笑∶"你們也是哦，一個徐公安就把你們嚇破膽了。"

　民警瞪眼睛∶"說什麼呢? 別胡說八道。"

　"咋胡說八道了，都被帶走了。乖乖，好家伙，自己抓了那麼多人，居然到自己被抓了。這家伙也真是缺德，啥錢都敢收，人販子的錢也能收?"

　周秋萍從眾人的七八舌中拼湊出了事的大概經過。

　真要說的話，要是還跟有關系。

　出發去深圳前，他們不是在省城火車站抓到了一伙人販子嗎?當時徐公安自己的兒子差點兒被拐賣。加上自覺了人販子的蒙蔽，氣急敗壞之下，徐公安就對這群人販子下了狠手，尤其是那個人吧，把人打得鼻青臉腫，狼狽不堪。

　這的一怒之下，就對火車站派出所的民警說了自己曾經賄.賂過徐公安的事。

　其實這麼說，也是在給對方暗示，自己愿意花錢買平安。

　可沒想到，火車站的警察正直，而且覺這案子太大，又往上級匯報。

　剛好元旦過后，江省有個聯合打拐專項活，這事兒就了活的第一大案。

　上級領導在翻閱了案卷之后，大發雷霆，當場發話說要清除公安隊伍里的害群之馬。

　正是因為這群不作為甚至跟拐賣集團相勾結的無恥之徒，才讓人口拐賣這歪風邪氣愈發猖狂。

　徐公安就了米缸里的老鼠屎典型。

　周秋萍聽完事始末，心中只有一個字∶該!

　不寬容，也不善良。

　到今天都記得去年夏天在這間辦公室里，徐公安重重的一掌打在臉上，打的都破了。

　從頭到尾，誰也沒有因此跟說過一句對不起，徐公安也沒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包括縣政府的那位書，同樣也沒對這事兒說過半個字。

　現在，總算為自己報仇了。

　雖然這個報仇的經過差錯，充滿了種種巧合。

　可如果不是自己主走出去，漸漸強大起來，有了底氣。那即便在火車站自己意識到那伙人有問題，唯一能做的也是抱住自己的兩個兒，只求不要被殃及。

　弱者擁有的東西太，而且輕易就能被掠奪。

　要求弱者勇敢的去見義勇為，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周秋萍微微笑，想自己起碼比以前強大些了。

　心愉悅地走出派出所，聽著外面廣播里播放的粵語歌"我要踏上路途，我要為我自豪，我要摘星不做俘虜。"

　現在，粵語歌在鄉下都流行起來了。

　春風滿面，沒留意到與自己肩而過的人。

　馮老太愁眉苦臉，也沒認出從自己旁走過的時髦郎。

　不怪這對前婆媳眼睛拙，實在是現在們的模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周秋萍上的呢子大時髦又昂貴，一件得好幾百塊錢，就是脖子上的羊絨巾也得上百塊。更別說腳上的皮靴，那可是真正的小牛皮。

　這一打扮站出來，誰不知道是有實力的貿易公司的經理。

　放到半年前，誰能想到會是現在這番模樣。

　跟一比起來，馮老太簡直慘兮兮，完全是個鄉下老婆子的打扮。

　這話聽上去有點奇怪，王老太本來就是農村老太婆呀，孫子就快10歲大了，難不還要鮮亮麗?

　可人家是從大上海疏散到鄉下的，多年在村中都以城里人自居，平常可舍得在自己上花錢了，就是正式吃公糧的人都未必比得上打扮得妥帖。

　但那是以前。

　自從家被抓到學習班苦熬三個月開始，馮家村的老馮家就一瀉千里般朝著下坡路狂奔。

　最最慘的是那可憐的小兒子個娼.婦給害了，現在還關在寧安縣的拘留所里，眼看著就要蹲大牢。

　馮老太倒談不上多兒子。這人一輩子最的是自己，兒子不過是臉上金的工。畢竟肚子爭氣，能生兩個兒子呢，可不是那種不下蛋的。

　現在，一只蛋被抓了，老馮家臉上沒。怎麼著也得想辦法把這只蛋給撈出來。

　不然一輩子都會被人笑，養了個蹲大牢的兒子。

　馮老太掛著一張老臉，氣沉沉地進了派出所，開口就找徐公安。

　這人怎麼能拿錢不干活?那500塊是普通的50張紙嗎?那是一片片從上割下來的。

　結果屋里人一聽是來找徐公安的，個個表微妙。

　辦案警察聽說是馮家村的，突然間反應過來∶ "哦，就是你家!"

　徐公安為什麼栽了?導火索不就是馮家兒被拐賣的事嗎?

　說來他也真冤柱。

　自己和爸爸收錢送養小孩，這事非得說是拐賣，那放眼全國，拐賣案件起碼能翻幾倍。

　可現在從嚴治理，這事就說不清了。

　他一開口，周圍看熱鬧的人也反應過來。

　對對對，這不就是拐賣案件的另一個當事人嗎?說起來，也算人販子吧。乖乖，聽說是大案子哦，要跟幾年前一樣嚴打的。說不定拉過去就能槍斃。

　馮老太一開始還云里霧里，后來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好歹給拼湊出了事的經過。

　馮老太這一聽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厲荏地咆哮∶"你個□口丫頭喪門星還了祖宗了?別說送了，我就是把摁在尿桶里悶死了，那也是應該的!老喪門星養小喪門星，我們老馮家就是被喪門星給害了!"

　周圍人看熱鬧不嫌事大∶"你還說人家喪門星?人家現在活得不知道多風哦。都已經是城里人，住在城里的城里人，拿的是城市戶口，吃的是國家糧!"

　馮老太被到了肺管子，更是一蹦三尺高。

　這一輩子最恨的就是被人嘲笑是假城里人，因為雖然每個月都有恤金拿，但戶口還在馮家村啊。

　周圍人看渾直抖的樣子，好比咸亨酒店里圍觀孔乙己的食客，愈發積極∶"你現在找什麼徐公安啊?你兒媳婦這麼厲害，應該找，保準一找一個準。別說你家兒子，就是跑到人家學生的宿舍里東西，就是人都不當個事兒。"

　馮老太顧不上眾人的奚落，一腔怒火全都集中到了周秋萍上。

　對，就應該找。

　全是這個白虎的錯。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積極給指路∶"快點去呀，人家開著小車來的。到時候4個子一跑，你哪里追得上?"

　馮老太這才反應過來，趕追出門。

　剛好周秋萍去旁邊包子鋪買包，捧著熱氣騰騰的一袋子上車。

　馮老太大老遠就扯嗓子∶"你給我站住你個娼.婦!"

　周秋萍就沒回頭。

　人家喊的是娼.婦又不是，關什麼事?干嘛要自己往上湊?

　就不關心到底誰喊的。

　于是馮老太追上車的時候，車子剛好發，一管子黑煙直直噴到了臉上。

　從派出所里追出來看熱鬧的人個個歡天喜地，免費看了一場大戲，集拍掌好。

　可惜即便馮老太有心一搏，也被汽車毫不留地甩在后。

　齊河鎮的熱鬧，周秋萍是看不到了。

　還得趕再跑一趟深圳，在除夕到來之前正式敲定戶口的事。

　周高氏坐在后排，兩條胳膊一左一右摟著兩個孫兒，覺跟做夢一樣∶"這樣就行了?"

　從此以后，兒孫兒就是城里人了?吃國家糧的城里人?

　誰說養兒沒用的?

　看看家秋萍，現在是正兒八經的貿易公司經理，在深圳有一套房呢!吃的是國家糧，拿的是城里戶口。

　再看看你們的兒子，哇，厲害哦，一生一窩。有個屁用，地里刨食，屁上頂著兩個大補丁，一年到頭連件新服都買不起，幾斤都舍不得割。

　還看不起我們?我先看不起你們!一群窮鬼，又窮又懶。

　周秋萍一開始還聽阿媽絮叨，后面趕喊停∶"你咋能這樣呢?忘本啊。掙了錢就看不起窮人，好像你沒窮過一樣。"

　周高氏撇撇，不甘心道∶"我現在掙錢了。"

　周秋萍呵呵∶"那你現在比以前更勤快嗎?也沒吧。割稻秧挑擔子的時候，比現在苦多了吧?那會兒你掙了多錢?"

　周高氏一下子被噎住了。甚至有些糊涂。剛才還說又窮又懶呢。可從來沒懶過，不也窮了這麼多年嗎?

　為啥會這樣窮呢?

　想來想去，唯一的答案就是農村沒出路。

　想掙錢，還得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