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曄看到江茉手里拿著的那幾封發黃的書信, 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他能看懂,秦海哥說, 他的文化水平,已經是初中以上了。看懂日常書信,肯定沒有問題。
齊曄把手干凈,接過來,這信已經被拆開了,里面的字張脆弱發黃。
而且因為保存得并不仔細,有不字已經模糊不清了。
但他仔細辨認一番, 還是大概看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而后,便是長久的沉默。
這似乎,是他娘的親弟弟給娘寫的信。
問過得怎麼樣,生活有沒有什麼困難, 齊曄長高了沒有,會不會喊人了之類云云。
這些信是每隔半年左右寄來一封, 據信落款的年份推算, 這時候齊曄應該是一歲到兩歲多。
而信里最重要的一個容,是舅舅寫的, “爸的病越來越嚴重了,可他還是犟得很。當年的事, 他仍舊不松口, 不愿意原諒你, 也不愿意再見你……唉, 你們倆真讓我頭疼。”
就是看到了這句話,齊曄才陷了長久的沉默里。
齊曄關于爹娘的記憶, 已經很模糊, 甚至他已經不知道他爹娘長什麼樣子。
他爹娘走的時候, 他才三歲,更加不記得是什麼況。
只是聽叔嬸說過,他爹娘是去省城里的時候出了事,發生了什麼,叔嬸也說不上來,大概也不太清楚。
反正就只說出了意外,再也沒有回得來。
齊曄當時小,爹娘沒把他去省城,反而他因此逃過一劫。
齊曄對著信息量最富的這段話,反復看了又看。
既然外公不想見到娘,那爹娘后來為什麼會去省城?到底發生了意外?
齊曄心里的疑團像水面的泡沫,越浮越多。
……除此之外,書信上都是一些日常的問候,能看出來,這位舅舅很關心他娘,言語間還帶著一些關心和崇拜。
用江茉的話來說,舅舅似乎是他娘的迷弟。
而且舅舅一看,就是一個很有涵有文化的人。
有不句子,齊曄認得字,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還是江茉幫著解釋之后,他才明白。
-
“齊曄?”江茉看齊曄沉默得有些久,出聲喊他。
齊曄回過神來,這才想起是不是了,忙拿起鍋鏟,“我這就做飯。”
“我不,吃飯先不急。”江茉拿著手里的書信,重新收起來,“你打算怎麼辦?要去找你舅舅嗎?”
舅舅的字跡很漂亮,而且家境似乎也很優越。
寄信過來的地址,就在省城,如果去省城重新找到舅舅,齊曄的生活肯定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也是江茉看了信之后,沒有立刻告訴齊曄的原因。
需要他自己看,自己,自己做選擇。
齊曄顯然看過信后的長久沉默,也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
而江茉問了這個問題后,他不得不自己給出一個答案。
他現在的心,可以說是他有生以來最復雜的時候。
他沒想過,自己的娘,居然還有這樣的家庭背景。
他以前也好奇過,自己的娘為什麼沒有親戚呢?
可要是問叔嬸,他們就是一副不耐煩并且諱莫如深的樣子。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來他娘還有親人。
外公不知道還在不在,但舅舅,肯定還是在的。
齊曄看向信封上,舅舅寄信過來的時候,署了他的名字,侯俊明。
他反復默默念著這個名字,心忐忑。
如果去找舅舅的話,他看到他,會高興嗎?會喜歡他嗎?
“……”
齊曄想了一整晚。
第二天,他深吸一口氣,終于和江茉說道:“我想去省城,找舅舅。”
江茉并不意外他這樣的決定,只是笑瞇瞇地說道:“好啊,我陪你去。”
齊曄那七上八下的心,一下子就因為江茉的笑容,而滿滿當當的了。
他告訴江茉,無論舅舅喜不喜歡他,他都要去瞧瞧。
至,他想要知道,爹娘到底是因為什麼,而離開這個世界的。
如果舅舅喜歡他,他也喜歡舅舅,那他在這個世界上,就終于有真正的親人了。
不是像齊振華王紅芬那樣的極品親戚。
而是真正的,親人。
-
但是最近的生產大隊正是農忙時候。
又是收季節,地里的莊稼,樹上沉甸甸的果子,都得趕收獲。
收獲下來的花生玉米豆子又得晾曬起來,得達到公社的水分指標。
秋初播種下去的小麥大蒜秋菜都出了苗,也得趕查苗補缺。
還有些騰茬晚的地塊,也得趕在霜降前趕播種下去。
又得給作、果樹們補上防凍防寒的秸稈稻草。
總之一天天都忙得不可開,實在挪不出空兒來。
尤其齊曄是生產大隊里干農活的頭一把好手,無論有誰上工時遇到什麼難題,都要找他幫忙。
生產大隊長張金財也時不時找他出主意,所以本找不到機會去省城。
這一忙,就是兩三個月。
直到立冬,生產大隊那熱火朝天的農忙時候,才漸漸平息下來。
齊曄頭一件事,就是去生產大隊找張金財開介紹信,說要帶著江茉去省城里找親戚。
張金財聽到齊曄在省城里還有親戚,也是詫異了一番。
齊曄順便問了問當年他爹娘的事。
可惜的是,那時候是三十年前,張金財也是十幾歲,雖然見過齊曄的爹娘,卻連他們是什麼時候去的省城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是去干什麼。
只是后來出了事,鄉親們之間傳開來,他才聽說這個噩耗。
“但你娘當年,那是十里八鄉一等一的大人兒啊。齊大哥從城里回來,邊跟著你娘,我和我那一幫兄弟們,真一個看呆了,還以為是什麼天仙下凡了呢!”
齊曄也聽說不人夸他娘,說他娘得不得了,所以才能把他生得這麼俊。
但似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娘的家在哪,家里人是干什麼的。
他娘甚至很和鄉親們說話。
齊曄開好了介紹信,也沒打聽到他娘的多事兒。
只聽到張金財又道:“明天生產隊里發鴨了啊,你先別急著走,等領了鴨再去省城玩幾天也。”
齊曄點點頭,都等了這麼久了,他也不在乎耽誤這幾天。
只是想到三十年過去了,當年的書信雖在,想要找到舅舅,卻可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的心也不免沉重起來。
-
第二天。
過了農忙,生產大隊又忙活起別的事來。
張金財是一個很關心大伙兒的大隊長,每天牟足了勁兒琢磨的事,就是如何帶領大伙兒一塊把日子過得更好!
昨晚他就挨家挨戶通知了一遍,今天生產大隊里要發鴨,大伙兒都高興得不得了,一大清早就聚到了打谷場上。
說起來,這事還要從三個月前說起。
紅旗公社里,不知從哪刮起了一陣風,說是以后要分田到戶了!自家的田自己種,自家的糧食自己吃!
這樣的消息,雖然還沒落實,但聽說已經有地方開始分田地之后,人人心里都產生了一個小漩渦似的,活兒干得也沒以前那麼認真了,雖然還是每天都來上工,但心里天琢磨著惦記著的,還都是這個事。
紅旗公社的書記也著急啊,上頭的政策雖然頒發了,但都是一批批實行的,還沒到紅旗公社這兒呢,也不能讓大伙兒的生產積極遭到破壞啊!
他只好想了個法子,在全公社的范圍,辦一個秋季掙工分大賽!獎勵就是和鴨!
有了這胡蘿卜在上頭這麼吊著,大伙兒也不去管什麼分不分田了,先把眼前的鴨賺到再說!
這不,西生產大隊的不鄉親們在張金財的帶領下,都牟足了勁兒地掙工分,一個個都勤快起來,不僅提前完了所有的生產任務,而且在全公社也是名列前茅!
張金財站在打谷場的中央,一臉驕傲自豪的笑容看著大伙兒,帶頭鼓掌道:“今天真是一個好日子啊!咱們生產大隊的隊員們在過去的這個秋天里,都很努力!而努力也肯定是有回報的!今天就是收的時候!”
“今天,我就要把這些鴨都獎勵給大家!”一群人熱烈地鼓起掌來,都興得滿面紅。
張金財的面前,擺著四個竹籠,兩大兩小。
兩只大竹籠里,分別裝著大和大鴨,兩只小竹籠里,則是小和小鴨。
這是按戶分的,每家每戶可以要兩只年的鴨,或者要十只小小鴨。
但是這里面,年鴨也有公母瘦之分,更何況都想要已經年的鴨,誰愿意再每天拌食喂小啊,這麼丁點大,能不能長大還兩說呢。
怕分配不均,大伙兒鬧意見,所以張金財就按公社里書記的法子。
每戶算人頭,平均下來工分最高的那家,就第一個選,以此類推。
到了最后,平均工分最的那些人家就只能撿人家剩下的了。
但沒辦法,誰你家平均人頭工分那麼,以后再加把力掙工分吧!
這個法子一提出來,倒是沒人反對,畢竟聽起來很公平。
見大家都沒意見,張金財拿出他的小本子,念出他在公社里請人幫忙算好的平均人頭工分,宣布道:“咱們生產大隊里,平均人頭工分第一的……是齊曄家!”
這個名字,大伙兒雖然有點意外,但細想想,又在理之中。
齊曄有多能干,每天在生產大隊里干了多活兒,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尤其不工分多難度高的活兒,只有他能輕輕松松勝任。
所以即便江茉一個工分都沒拿到,算上齊曄的工分,兩人平均下來也是生產大隊里工分最高的人家。
沒有任何人質疑,要看齊曄的工分本,只是不人鄙夷地瞥了瞥江茉。
說實話,還是有很多人瞧不慣江茉這種好吃懶做,不掙工分的行為。
江茉卻似乎毫沒看到這些目,歪著腦袋朝齊曄道:“咱們要第一個選嗎?”
“嗯,你喜歡哪只。”齊曄看向大大鴨的籠子里,他是第一個選,可以盡挑,剛剛開產的母是最好的,冠鮮紅,眼大有神,羽澤好,幾乎每天都能下新鮮蛋。
他迅速判斷出來,里面僅有兩只這樣的母,幸好他是第一個。
可齊曄很快又反應過來,江茉肯定不知道怎麼看這些呀,于是他指給江茉看,“那兩只最好。”
其他人看著齊曄把兩只挑出來,都沒什麼表,齊曄眼那麼好,他當然不可能錯過這兩只好母。
當張金財宣布齊曄的名字時,大家就已經迅速開始用目挑選另外的好母了。
可是,驚掉所有人下的是,江茉皺起眉頭,聲道:“我不要這兩只母。它們好兇呀……你看,它這麼瞪著我,太嚇人了!”
心有余悸地拍拍口,扭頭道:“咱們要五只小鴨子,五只小黃□□。絨絨的,多可!”
江茉的聲線微微上揚,明顯是被小鴨子小仔萌到了,眼睛里都閃出小星星。
“……”大伙兒都沉默無語,活了這麼多年,還從沒聽過這麼離譜的理由。
還嚇人?就算嚇人又怎麼了,每天兩個蛋不香嗎?
小鴨小除了吃,還有什麼用?可能當飯吃?
人群中,王紅芬和齊振華也在。
他們最近老實了很多,臉上永遠是寡淡沉默的表,只埋頭干活,所以掙的工分也不錯,待會兒應該也能分到鴨。
對于江茉這種行為,兩人只是默默掀了掀眼皮。
習慣了,真的早就習慣了。
江茉要是不作一下,都不江茉了,那才人意外。
隨著江茉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話,打谷場上漸漸開始人聲鼎沸。
有人不可思議地嘆,“江茉瘋了吧?那麼好的下單母不要,就拿幾只小小鴨回去玩兒?”
有人幸災樂禍地翻白眼,“不是好的麼?咱們家說不定就是第二呢,能抱回那兩只好母就好了。”
有人無法理解,“我是真不明白江茉……怎麼就……真的敗家的,都不知道怎麼說。”
有人輕嗤一聲,“人家怎麼著也不著你來說啊,沒看齊曄屁顛顛去選小小鴨去了嗎?齊曄樂意,撐得起整個家,不就行了?”
“齊曄他一個人撐著這個家,不累啊?”
“他們也就兩口子,兩張,又沒孩子要養。我看齊曄開心啊,比以前在齊家開心多了。”
齊曄選完,就宣布第二名。
居然是王有。
王有家的壯勞力多,雖然人也多,但王家兩兄弟跟著齊曄干活兒,掙工分也不在話下。
大伙兒看著王有走上前去,心想著,這回那兩只好母肯定要被帶走了。
誰知道,王有居然也做了一件讓大伙兒驚掉下的事兒!
他選了十只小!黃黑雜的都有,反正就是那十只得脖子一掐就斷嗷嗷待哺的小崽兒,他用服一兜,全帶走了。
大伙兒覺得,這真是邪了門了啊!
這一個個的圖啥呢?
有人問王有,“老王,你總不至于是圖這小崽可吧?”
王有不著痕跡地目掠過遠正在著小腦袋的江茉,憨厚地笑道:“是啊,這不我家養的多的了,吃得也多,養些小崽,吃得,也能逗逗樂兒!”
……這理由說出去,王有也不知道別人信沒信,反正他自己都不信。
幸好,第三戶人家是王紅芬的大哥王立德家,他拿走了那兩只好母。
大家這才不至于懷疑人生。
后來,一戶戶都上去拿,沒再出什麼太大的幺蛾子。反正都是先拿母,再拿母鴨,著品相好,神好的鴨先拿,實在沒辦法再拿公公鴨。
出乎大伙兒意外的是,今天小小鴨們居然也搶手。
本以為要到最后幾乎平均工分低的人家,迫于無奈,才會哭喪著帶走那些小小鴨。
誰知,第一的齊曄拿了十只,第二的王有拿了十只。
后來,第六的范大山和宋秋也拿了一只母,五只小。
第十的宋秋娘家也拿了一只母鴨,五只小鴨。
學人的趙大勇看他們都拿,也拿了五只。
還沒到最后,王紅芬和齊振華兩人對視一眼,居然也要了五只小,和一只公,把剩下的幾只年鴨留給了后面的人。
年鴨還沒分完,小小鴨倒先被拿了,這在別的生產大隊,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出現的況。
張金財第二天到公社里匯報的時候,連帶著許永昌書記都一塊不著頭腦。
最后的最后,他們只能把這一切歸納于齊曄,哦不是,是江茉開的頭!
其他人似乎……都在學!
只不過,為什麼要學呢?拿小小鴨難道反而占了什麼便宜?
張金財和許永昌一塊琢磨了好久,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
其實,江茉也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要學。
真的就只是單純覺得小鴨小們可罷了。
絨絨,可可,沒有腦袋。
要是它們永遠不會長大就好了。
可惜,這是不可能的,只能趁它們還小的時候,使勁兒擼它們!
把小小鴨帶回家,一晚上都帶著烏云踏雪在和小小鴨們玩兒。
烏云踏雪很懂事,雖然對小小鴨們好奇,卻不會傷害它們,只是一直盯著它們,不許它們跑出院子!
齊曄又連夜打造了一個窩,一個鴨窩,給小小鴨們睡。
又用矮竹籬笆在后院圍了一小塊空地,讓它們在那兒吃喝拉撒,免得把家里還有前面的院子和小臺都弄得糟糟的。
做完這一切,齊曄繼續馬不停蹄,開始收拾明天要去省城的東西。
給江茉多帶幾套服,漂亮,在省城住幾天,肯定每天都要穿不一樣的乖乖。
還有圍巾帽子,也都得準備著,冬天來了,外頭不像家里,天氣真是越來越冷。
還有水壺、水杯、碗筷、巾、牙刷、臉盆、床單被套……這些平常要用的,都得帶上。
外面別人用過的東西,江茉才不會用。
最后,齊曄打包了整整兩個大編織袋!里頭幾乎全是江茉的東西。
他,也就一換洗裳,還有洗漱用品,只占了一塊小小的地方。
齊曄力氣大,再重的東西他提著也健步如飛,所以并不在意是兩個編織袋還是五個編織袋。
他只皺著眉,冥思苦想,會不會還有什麼掉的。
想了一整晚,第二天醒來,又往編織袋里放了幾樣。
最后,他把家里十只小小鴨托到王有家先養著,烏云踏雪的盆里放滿干糧,足夠它們看家護院好幾天。
打點好一切,兩人終于著那幾封發黃的書信,去省城尋親去了!
從來吵著要走的人,都是在最後一個人悶頭彎腰拾掇起碎了一地的瓷碗。而真正想離開的時候,僅僅只是挑了個風和日麗的下午,裹了件最常穿的大衣,出了門,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賀知書于蔣文旭來說是空氣是水,任性揮霍起來時尚不覺得可惜,可當有一天當真失去的時候才悔之晚矣。 “你所到之處,是我不得不思念的海角天涯。” BE 虐 慎入 現代 先虐受後虐攻 情深不壽 絕癥 玩野了心的渣攻&溫和冷清的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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