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曄不知道王有他們也種了辣椒, 但聽他們說辣椒苗倒了一大片，他也著急，和江茉打了聲招呼, 就跟著王有去他們的苗床看。

　這一看可不得了, 王有他們家這些辣椒苗，不就是他育苗時千防萬防的猝倒病嗎？

　這些剛長出一兩片葉子的辣椒苗七倒八歪地躺在苗床上, 靠近地面的葉基, 還有一小塊一小塊的病斑，微黃，凹陷, 完全就是猝倒病的癥狀。

　齊曄皺起眉，試圖提起一株歪倒的辣椒苗, 可還沒有用力, 那苗就從病斑齊齊斷開。

　“……”齊曄打量著王有家的苗床, 半晌后，才沉聲道：“你們播種太了，而且這塊苗床地勢太低, 排水不好, 保溫也不夠。”

　王有皺起眉，他以前只在家里的自留地種過一點兒辣椒, 就夠偶爾一家人吃幾頓的。

　他當時還覺得辣椒好種的呢，沒想到這麼多講究。

　王春分和王春華也不想這五十塊錢買的種子做的準備都白白打了水漂，忙問：“齊曄, 這還有救嗎？”

　齊曄點點頭。

　剛剛王有他們說苗全倒了的說法, 是比較夸張的。

　其實也沒倒下太多, 頂多五分之一的苗, 還是可以搶救一下。

　防治這個病, 要從播種前就開始，得把種子在溫和的下曬一兩個小時，殺殺毒。

　不過，現在明顯已經來不及了。

　齊曄皺眉道：“咱們先把這些病苗以及它周圍的土壤都鏟除干凈，放在簍里，找時間再帶去山里深埋了，別再讓這些好苗染上。”

　王有父子仨連忙點頭，生怕錯過齊曄的一個字。

　“以后雨天也不要再澆水，如果是大晴天，也要等到中午再澆水。”齊曄又道，“切記，不要大水漫灌。”

　“最近這段時間也不要再施，尿素含氮太多，會讓苗的葉變得細，反而容易倒下。如果你們還有閑錢，可以去鎮上的農機站買一些水溶的料。”

　“還有，這些長得不好的弱苗也不要心疼，只管拔了。”齊曄彎腰拔了幾株擁在一塊的辣椒苗，眉眼淡淡的，卻心疼得王有的心有點兒小。

　“最后，一定要記得常通風。”齊曄直起子，說完這些，挽起袖口道，“手吧。”

　王有父子仨再次狠狠點頭，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著齊曄，徹底因為齊曄而愣住。

　聽齊曄說著這些，他們覺齊曄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有仿佛一瞬間有了江茉的那種氣質了！

　腦海里不約而同想起江茉經常說的那句話“知識就是力量”！

　這會兒齊曄逆站著，渾像是鍍滿了知識的輝。

　-

　齊曄幫王有家理完這些事，就趕忙回家照顧他的那些辣椒苗了。

　他做事，向來認真。

　只要自個兒決定了的事，那更是會付出全部心力來做好。

　除了每天去分的那兩塊田地里施耕翻一小片的工作量外，齊曄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一天去盯八十遍他的這些苗。

　這天吃飯的時候，齊曄又忍不住看向窗外的苗床，似乎在眺什麼。

　江茉忍不住撅起敲敲碗，“齊曄，到底是這些辣椒重要還是我重要啊？”

　清脆的聲響把齊曄的視線拉回來，他黑眸微，垂下，結滾，卻說不出“你最重要”這樣的好聽話，自然他也沒說過種這些辣椒都是因為想讓江茉一年四季都有辣椒吃。

　江茉只以為這是原小說劇，齊曄就是要靠種植辣椒發掘他的第一桶金。

　所以一直都在鼓勵他。

　但看到齊曄這榆木疙瘩半天憋不出一個字的樣子，又掀掀眼皮，抬起桌子底下的腳，踩在他的腳上，故意欺負他。

　這時候，忽然院子外頭有人在喊齊曄的名字。

　齊曄如蒙大赦，紅著耳尖，連忙跑去開門。

　是王有父子仨來道謝了！

　他們提了一籮筐的菜，竹筐邊沿還搭著一斤豬！

　因為高興，他們這會兒也沒看到齊曄那點兒異樣，一個個喜笑開地說道：“齊曄！我們那苗沒有再犯病了！都長得好好的呢！”

　“是啊齊曄！多虧了你啊！”

　江茉也從房子里出來，家里來了客人，總要出來見見。

　“王叔，王大哥，王二哥，去家里坐坐啊？”江茉笑著邀請。

　王有卻擺手道：“不坐了不坐了，我們還趕著回去吃飯呢！江茉啊！你是這個！”

　他對江茉豎起大拇指，“多虧了你常常在齊曄耳邊念叨知識的力量，他才去知青站學文化的吧？你是沒瞧見他現在對種辣椒多在行啊！好啊！是真好！你這孩子太有遠見了！齊曄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氣！”

　明明是齊曄幫的王有。

　但王有愣是夸齊曄一句，就要夸江茉十句！

　夸起來滔滔不絕，兩個兒子拉扯了他好多下，他還一邊夸著江茉一邊才不舍地走了。

　江茉也笑著看他們離開的背影，扭頭道：“王叔還可的，你說是不是？”

　齊曄后背一僵，忽然想起這個詞，“可”，之前也用來形容過他。

　當時他還特意找秦海借了詞典翻，看到詞義是“令人喜的”后，開心得一整晚都沒睡著。

　然而其實……他和王叔在心里，是一樣的？

　-

　今年的春天有些奇怪。

　明明應該一天比一天暖，可不知為何，卻遭遇了斷崖式的降溫。

　家里的彩電可以收聽天氣預報，齊曄聽到電視里在說什麼“冷空氣過境”時，心里也仿佛被那寒風吹得呼呼的，拔涼拔涼。

　辣椒苗是最不抗寒的植株，若是苗床溫度過低，可能會出現僵苗、漚的況出現，那樣的話，苗就再也不會長大，而且會漸漸發黃枯萎。

　相反，鄉親們種的糧食就沒這麼弱金貴，已經開始春耕，大伙兒都忙得熱火朝天，汗流浹背。

　尤其是分田到戶之后，積極空前高漲，都想著多種出幾公斤糧食，就都能收進自己的腰帶里，所以那個賣力呀。

　王紅芬和齊振華最近一直在觀察著。

　想方設法探聽看王有家的辣椒苗長得怎麼樣了。

　他們可知道，王有是跟著齊曄種辣椒的，王有的怎樣，齊曄的就怎樣，王有的能掙錢，齊曄的就能掙錢。

　不過最近看著王有那個苦瓜臉呀，王紅芬和齊振華心里真是特別解氣。

　這晚，兩人躺在炕上又開始幸災樂禍起來。

　“你說說，王有這回是不是要氣死了？五十塊錢買了那麼多辣椒種子，好不容易發了苗，這回怕是要凍死了！”

　“是啊，最近這天怎麼那麼冷呢？”齊振華把腳往王紅芬的腳里，“你說說齊曄那辣椒苗，咋樣了？”

　“肯定也都快凍死了唄，這天兒這麼冷，就是咱們也不抗凍啊。”王紅芬也不吃虧，把手直往齊振華咯吱窩里，冷笑道，“那姓王的，自從他兒了大學生了，就天跟鴨子逛大街似的！我看就得讓他吃吃虧！他的銳氣！”

　“也讓齊曄狠狠栽一個跟頭！后悔死他！”齊振華也在想，“誰讓他不認我們的？到時候咱們糧食大收！就讓他后悔去吧！糟蹋那麼好的田，不和咱們換，他遲早要遭報應的！”

　“對！”王紅芬也啐了一口，自從下定決心不種辣椒而是跟著大伙兒一塊種糧食后，就天天盼著齊曄倒霉，盼著齊曄種不出辣椒，盼著齊曄和江茉哭天抹淚回過頭來求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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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們想象中以為會手忙腳哭無淚的齊曄，這會兒還在熬夜翻書。

　自從西生產大隊改西村之后，知青站也撤了。

　秦海，還有教他種辣椒的知青，都回了城里。

　但前段日子他認真摘抄的筆記，還有他買到的辣椒種植技的小冊子，都會是他最重要的財富。

　是江茉說過的，知識財富。

　齊曄熬夜翻書到深夜，卻還是沒有從他的知識財富里面找到可以應對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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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點兒心煩意，長嘆一口氣，走出書房。

　因為書房和臥室的門是對著的，他意外地發現江茉居然沒關臥室門。

　也不知道睡了沒有。

　他腳步放得更輕，走進臥室，去柜子里翻找他的被子，打算拿去客廳睡。

　是的，這麼久了，他還一直睡在客廳。

　江茉不提，他就老老實實睡沙發，真是笨到家了。

　江茉睜開眼，使勁兒砸了一個枕頭過去。

　砸中他的后背，清脆且帶著一點怒氣的聲音響起，“齊曄！你吵醒我了！”

　齊曄發誓，他絕對沒有發出一點兒靜！絕對！

　但江茉說什麼就是什麼吧，他認命地回過頭，低眸道歉，“對不起，我——”

　“要懲罰你。”江茉驕縱的尾音挑起。

　“我認罰。”齊曄飛快回答。

　“那你過來。”江茉拍拍邊。

　齊曄老老實實走過去，坐下。

　“你的聲音很好聽。”江茉忽然說。

　齊曄聽到夸他，臉上立馬火辣辣地燒起來，像抹了辣椒那樣。

　“你給我念書聽。”江茉拱了拱被窩，重新躺下，背對著他，還是生氣的姿勢，哄不好的那種！

　齊曄手足無措，想開燈，又怕線刺了的眼睛，影響睡覺。

　想哄，那更不可能，舌頭就像打了結，只要和有關，那結就會再打上十萬八千個。

　齊曄深吸一口氣，他念什麼呢？

　沒多久，江茉氣呼呼的聲音又響起，“齊曄，你怎麼回事？你是不是不想給我念？你徹底不我了嗎？后悔娶我了嗎？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嗎？”

　這劈頭蓋臉的五連問，差點兒要了齊曄的命。

　他哪還敢胡思想，連忙否認，“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眼前是一片黑暗，但他低沉又張的聲音在后漫開，每一個語氣，每一個音都著他對的在意。

　江茉的半張臉藏在被窩里，的笑，卻又克制住聲音里的笑意，依舊驕縱生氣地輕哼道：“那你還不快念？”

　“好，我念。”齊曄下意識地念道，“辣椒，木蘭綱、茄科、屬一年或有限多年生草本植。近無或微生，分枝稍之字形折曲。葉互生，枝頂端節不長而雙生或簇生狀……”

　他最近看辣椒種植技手冊看得太多，竟是已經可以流暢的從第一頁背下來。

　江茉在被窩里翻了個白眼。

　……這個大傻子，他是種辣椒種得走火魔了吧？

　果然，還沒有辣椒重要。

　-

　江茉委屈屈地睡著了，連話都懶得再和齊曄說。

　沒說停，齊曄就一直背，居然背了一整晚。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屋也迎來了清晨的一縷亮。

　不知道齊曄是看到了這抹，還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脈，更可能是反復的背誦讓他大徹大悟！

　他突然就從這本大眾化的辣椒種植手冊里，醞釀出了低溫防護的好法子！

　激的鼓點在心里狂敲，齊曄連忙放輕手腳起來，洗漱過后，他連忙去王有家。

　這幾天，王有父子仨也為這事愁得眉頭間的褶子都多了幾道。

　一聽說齊曄有了法子，立刻振作起來。

　王春分高興得不得了，捶著齊曄的膛，“齊曄你這小子真行啊！走！咱們現在干什麼，都聽你的！”

　王春華也特別好奇，“齊曄你怎麼想到這些法子的啊？你越來越聰明了啊你這小子！”

　齊曄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小聲道：“這都要謝我媳婦兒。”

　王有一臉“我就知道”的表，叼著旱煙，呼出一個白白的煙圈。

　果然，什麼都離不開江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