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強剛扛著兒子沖到院子門口,就差點兒跟人撞上了。

　一位20來歲的小伙子里嘟囔著：“嗯，就是這邊。哎呀，我也說不清楚，表哥,我手上總共就一份廣告單,你問問他們吧。”

　鄭國強疑：“同志,你們想問什麼呀？”

　什麼廣告單？嘿，他老婆生意做的夠可以呀,居然都已經印廣告傳單出去發了嗎？

　跟在小伙子后面的男人看上去年紀要大些,約莫30歲上下,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鏡,表略有些拘謹：“那個，你們上次跟我弟弟說的房子,銀行部的房子,是真的嗎？”

　陳霞已經咽下了里頭的燒麥,還喝了口豆漿，走上來準備迎接登門的客人。

　聽到這兒，立刻跟丈夫下意識的換了個眼神。

　嘿！還真有人找上門來問房子的事啊。

　鄭明明背著書包剛要出門了，見到了年輕男人,脆生生地喊：“哥哥，你要買房啊。”

　這不是那天在廚房里燒灶火的哥哥嚒。

　陳霞這才反應過來，哦,對了，上次家明明是強行給人塞了張廣告單。

　當時這小伙子還說得回家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沒想到他真提了啊。

　鄭明明興的不得了，啊，這可是招來的客人。

　這算不算所謂的著意栽花花不開,無心柳柳蔭啊。

　也要賣出房子了呢!

　爸爸賣了一套，媽媽賣了一套，同樣做的不差。

　陳霞看著兒滿臉興，圍著人嘰嘰喳喳拼命推銷的模樣，趕往外頭攆丫頭：“好啦，明明，你趕上學去，不是說今天老師會背課文嗎？”

　鄭明明這才朝媽媽吐了吐舌頭，里頭開始念念有詞：“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閑。……”著往外頭走。

　鄭國強有心想跟人多攀談幾句，最好今天能夠順利推銷出一套房子。

　不過他上班地點遠，到單位之前還得送兒子去托兒所。要是錯過了早班公車，搞不好就得在路上堵死，肯定遲到。

　他只跟人點點頭，大聲強調：“是有這樣的房子，機會難得。我不說了，我得去公安局上班了。”

　一家之主著重強調了公安局三個字，然后大步流星地往外頭走。

　嗯，他故意的。

　他得讓人家知道他家可不是什麼盲流，他有正經工作。

　公安局的警察呢，絕對不是騙子。

　陳霞熱地將人迎進了院中，又回屋翻出了幾張照片，笑著招呼兄弟倆看：“沒錯，是有這個房子。廣告單的位置小，來不及把東西都印上去。你們瞧瞧這個，這是我們上次過去的時候自己拍的。

　我家的房子在這邊，已經在裝修了。我哥哥嫂嫂的房子在這兒，也拿到手了，正準備裝修。

　你們要是愿意的話，可以湊在一起，還能爭取再拿個便宜點兒的折扣價。

　就這麼一次機會了，以后是真的沒有了。現在你們也看到了，外頭的別墅越來越，國家卡這個口子呢，不讓開發。”

　那戴眼鏡的男人盯著照片看了半天，眼珠子恨不得趴在房子上，他就遲疑一件事：“那上班的話，燈市口那邊有車子過來嗎？我在華府街工作，我們公司要打卡的，考勤執行的特別嚴，遲到可是要扣錢的。”

　陳霞笑容滿面：“有，當然有，人家銀行也不在那邊啊，銀行的職工不照樣得每天上下班。

　華府街是不是？哦，我想起來了，中南路那邊。我給你看班車的行車路線圖。”

　從屜里翻出廣告單，點給稍微那位表哥看，“是這樣的，你在荷花池公園那邊下車，從這邊穿過去，走路不到10分鐘就能到華府街了。

　你們公司在哪兒？這邊啊，那不是更快嚒，我估計三五分鐘就能走到。”

　杜招娣頭看了眼陳霞手上攤開來的花花綠綠圖紙，又回了腦袋，就招呼剛到窗口的客人：“姑娘，你要吃什麼？”

　哎呀，還是老老實實賣的早飯吧。

　不能跟霞比，霞做事可真有個樣子。

　那是地圖吧，對，就地圖。把東西印在紙上，一個點就代表一個地方。

　霞賣房子還準備這麼多東西，太厲害了，又拍了照片洗出來，房子什麼樣，不用跑過去，拿出照片就能看。

　換，想都想不到。

　兄弟倆聽了陳霞的介紹，當弟弟的人還無所謂，做哥哥的明顯有些心了。

　他又追著問了句：“能落戶口嗎？我們夫妻帶個孩子能把戶口落進來嗎？落進去以后孩子真有地方上學？”

　陳霞斬釘截鐵：“那當然，實不相瞞，我們家還有我哥哥嫂嫂家，之所以買那邊的房子，就是為了孩子上學。

　我說個不吹牛皮的話，上這種好房子是我們的運氣。

　你們出去看看，現在這種建好的樓盤是不是越來越了。我上次出去看就看見好幾個工地房子蓋了一半停工了，也不曉得后面是個什麼章程。

　想想那些已經了錢，準備住進去的人，我都替他們心焦。

　我們家也就是在銀行有關系才得到了這個便宜，像這樣便宜又好的房子上哪兒找去？

　這房子又是銀行蓋的，你總不怕銀行跑了吧，有什麼事你都能找到銀行，讓人給你個說法。

　要不是他們銀行年前才剛分過房子，人家不缺房子住，這樣的房子哪里能得到我們這些外人啊。”

　戴眼鏡的男人慨了一句：“還是國字頭好啊，公家還分房子呢，我們就不行嘍。”

　年紀小幾歲的弟弟倒是不以為然：“表哥，你怎麼不說你工資高啊。你一個月2000塊，都是我的三倍了。”

　陳霞眼睛一亮，立刻接過話：“就你的收水平，還猶豫什麼呀？趕買，買了老婆孩子全家團圓都住過來，多痛快啊。”

　可是眼鏡男又開始糾結：“我這才在江海工作半年呢，也沒攢下多錢。能不能再便宜點兒啊？”

　陳霞笑了：“你可以貸款啊，像你們單位工資是不是直接給你存到卡里頭或者是存折呀？把這個流水打出來，到銀行里頭就能辦貸款了。”

　這一套手續，再悉不過，噼里啪啦就代得一清二楚。

　完了干脆進屋打起了電話，聯系人接。

　等掛上電話，就笑容滿面：“行了，明天禮拜六，你把份證明跟單位開的介紹信都拿過去，到2樓信貸部，就說是我這邊介紹過去的，有人接待你的。

　地方我也告訴你了，這個，百聞不如一見。其實燈市口沒那麼偏，公車也到的。你們要是有空的話，自己最好過去看一趟。

　這樣心里頭也有數是不是？買房子畢竟是個大事嘛。”

　兄弟二人面面相覷，似乎完全沒想到事居然會如此簡單。

　做哥哥的聲音有些遲疑：“那，我是不是要個手續費什麼的？”

　陳霞咯咯笑，擺了擺手道：“不用，我就是順帶著幫忙提一。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呀，你們哥倆多買點吃的回去唄。”

　那個弟弟立刻掏口袋，笑著點餐：“好啊，饅頭燒麥還有漢堡包我都要，豆漿也給我來三杯。誒，有小籠包啊，這個我也要。哎喲，還有蒸餃，老板娘，你賣的東西多呀。都來一份吧。”

　他哥哥摁住了他掏錢包的手，趕表示：“我來我來，要不是你，我還不曉得在哪兒抓瞎呢。”

　當弟弟的人卻滿不在乎：“沒事，我們單位干滿五年就有分房，我不用自己買房，沒那麼大力。哥，你還是好好存錢，早點還清銀行的債吧。”

　陳霞問了一聲：“唉，你們單位不錯呀，哪個廠的啊？”

　年輕人驕傲地起了膛：“勝利電子的，還行吧，談不上多好。”

　陳霞心里頭咯噔了一下。

　勝利電子聽說過。原先是個老牌國營大廠，后來不行了，在上級有關部門的領導下，引進了外資合并，又過上了幾年好日子。

　可惜好景不長，進21世紀之后，勝利電子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每況愈下，后面就是職工下崗，廠子也倒閉了。

　陳霞看著意氣風發的年輕人，真實地替對方擔憂。

　空頭支票要不得呀，5年后的房子也不曉得他能不能拿到手。

　多老國營廠的職工還以為自己一輩子的生老病死都代給廠里頭了呢。

　等到下崗的時候，兩眼一抹黑，才真是糟糕。

　誠心實意地提出了建議：“你們單位效益好，那你更加應該攢錢投資呀。從古到今，只要天下太平不打仗的時候，買房買地買鋪子都是上好的易。這現在不讓買地了，你買房買鋪子總不錯吧？”

　結果年輕人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一口回絕：“那可不，我們單位解決的是沒有住房的職工家庭困難問題。我都買好房子了，單位還會給我分房啊。”

　陳霞笑著搖頭：“哎喲，小兄弟，你們家又不是你一個人。你買了房子放在你父母名下，將來東西不還是你的嗎？反正我就是多這句，你自己好好考慮吧。”

　戴眼鏡的年輕人倒是幫了句腔：“我覺得可以考慮，要不你回家跟姨爹姨媽商量一下吧。”

　陳霞沒在跟他們搭話，而是招呼剛過來的客人：“王老師，你今天是要豆漿還是南瓜粥啊？都沒加糖，是糧食自己的甜味。”

　年輕的護士笑了笑，指著南瓜粥道：“我還是喝粥吧，再給我來個紅薯饅頭。”

　杜招娣算賬不行，干活的手腳卻麻利的很，立刻用袋子裝好了吃的遞到人手上。

　干活的時候，按照陳霞的代，都戴著手套跟口罩還有帽子。

　這樣人家顧客一看，就覺得從你出去的吃的干干凈凈的，不怕鬧肚子，觀上就好。

　陳霞收了錢，將錢放進屜里。再抬起頭，驚訝地發現護士卻沒有走，還站在窗口外。

　不由得奇怪：“王老師，你還要什麼嗎？”

　護士工作都忙的，一般他們買了吃的多半會帶走了吃，幾乎不在這邊逗留。

　年輕護士的表有些微妙，咬了下才問：“那個，你們剛才說的那個銀行的房子，還有嗎？”

　陳霞笑了：“有啊，他們銀行的房子是分了兩批打申請蓋的。頭一批吧，以為不會批下來了，就又打了二次申請，換了個地方。結果兩批房子前后腳下來了，職工的房子反而多了出來，這才拿出來賣的。”

　試探著問了句，“王老師，你家有人想買房子呀？”

　護士盯了下腦袋，聲音含混：“我就是隨便問問。”

　陳霞笑容滿面：“那你還真是問的巧了。說實在的，要不是我們家沒條件，我真想在那邊再買一套。上下兩層樓，住的多舒坦。”

　護士笑了笑，語氣悵然：“老板娘，你真是開玩笑哦。你這樣的還沒條件嗎？你一天的收都抵得上我們一個月了。”

　陳霞趕搖頭：“王老師，你開玩笑哦，看賊吃沒看賊挨打。我們虧本虧到沒地方哭的時候找誰說呀？不像你們，工作穩定，人尊重，旱澇保收，每個月到時候就有錢進賬。你要是買房子呀，銀行都歡迎你去貸款，就怕你不愿意貸。”

　護士下意識地口而出：“銀行為什麼要掏錢給我們花，讓我們貸款啊。”

　陳霞笑容可掬：“因為你們收穩定，端國家飯碗。銀行不怕你們還不起，當然愿意借錢給你們買房子啦。

　哎，說真的，王老師，你要是有興趣的話，你看看這個房子唄。到時候我要是跟王老師你們再了鄰居，說出去我也有面子哎。”

　說著，拿了張廣告單塞過去，滿臉都是喜氣洋洋的笑，“王老師你忙，我就不拉著你說話了啊。”

　護士這才反應過來，天啦！得趕去醫院接班。

　陳霞笑容滿面：“王老師您慢走，有興趣的話，隨時過來。我們家也得過去盯著裝修，剛好可以順路。”

　嘿，一把頭，三個人。

　今天一早就有小鳥站在枝頭渣渣，果然是個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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