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榮的母親就坐在陳霞旁,這會兒才敢抬頭看人，還沒說話就先嘆了口氣：“哎喲，你家姑娘哦,真不是凡人。”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沒錯，你們家鄭明明將來肯定能夠當個科學家。”

　陳霞聽了這話就樂,覺時代果然不同。

　現在小學生的理想還是長大了當科學家。等到20多年后,看電視臺上的采訪，大家的目標就都一致了，變了網紅。

　車上的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無比熱鬧。聽得陳霞都暈暈乎乎。

　大家的反響實在太激烈了，完全出乎的意料。

　甚至到驚訝，就購房群這買房的熱,銀行的房子還愁賣不出去？

　哦,也是。銀行一開始就沒把他們這些外來打工仔當銷售目標啊。

　就算后來鄭國強陸陸續續從舊工友中拉了些客戶過去，也算是給了銀行提醒。但公家單位的特點就是這樣，有人看明白了又怎麼樣,反正大家懶得。

　真有魄力出來跑單子的,早就下海經商了。

　偏偏這兩年政策又，不前幾年下海的人都想上岸。在這種況下,捧著公家飯碗的人可不得手抓牢點兒。

　個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房子賣不出去,資金沒辦法回籠,那也是領導的事。這挪用銀行的錢去蓋房子,那也不是小兵能夠做到的事啊。

　陳霞一邊在心里頭琢磨一邊慨。還是人家旱澇保收，不缺錢花，懶得折騰。

　否則就憑人家銀行正式職工的份，找農民工推銷一圈房子,保準不愁賣。

　陳霞琢磨著琢磨著就想嘆氣，看來老祖宗說的沒錯，窮則思變。因為不安于現狀，所以才會想辦法折騰啊。

　這10來年的功夫，江海建設的極快，市區全是高樓大廈，瞧著就是大城市的模樣。

　可過了橋，到了燈市口，農村的相貌就顯出了本來面目。大在馬路上跑著，遠遠的，還能看到農田。

　這個季節的水稻早就收割了完畢，小麥倒是長得綠油油，顯出了的生機。

　再往前頭看就是灰蒙蒙的一片了。冬天即將來臨，鄉村不就這樣。

　道路兩旁不缺房子，但都比較低矮，是大片的民房。這里也差不多，就是城中村的模樣。

　時間還不到晚上，在江海是小有名氣的夜市攤子沒有支起來。車子開過去，到的就是一片冷清。

　王月榮的母親毫沒有掩飾失：“這你還趕不上我們鄉里頭上廟會呢。”

　太冷清了吧，農村都比熱鬧。

　陳霞一點兒不含糊：“我沖的就是孩子落戶口，好上學。這兒要真跟市中心一樣熱鬧，告訴我五萬塊錢兩層樓，我還不敢買呢。誰知道是不是坑我？”

　王媽媽嚇了一跳，趕擺手：“可不能，銀行哪能坑人啊？這是國家的地方。”

　陳霞笑了笑：“這哪兒都得算本啊。銀行也不可能做虧本買賣，人家定的價，起碼得把本錢賺回頭。就算是部房子，給員工福利，那也不能太多。”

　車上的人紛紛點頭，覺鄭明明的媽媽說的的確有道理。再這麼看外頭荒涼的農村景象，大家就覺得合合理了。

　是啊，就是回老家村里頭蓋樓房，沒個幾萬塊錢也拿不下來呢。

　兩輛大車前后腳開進了燈市口的別墅區，等人進去了，大家的觀又發生了變化。

　哎喲，這個房子真不錯啊，可不是農村能蓋出來的樓房。

　要怎麼說呢？看著就洋氣。這前頭是什麼呀？有假山，還有噴泉，中間立著的那個小孩著屁，瞧著跟市民廣場的孩子長得一個模樣。

　農村蓋房子，哪個會搞出這種花樣來？

　還有房子的結構，往那邊一站，就是個別墅的樣子，跟電視上的模樣瞧著可真像。

　家長群里頭也有建筑工，看到別墅的時候就恍然大悟：“哦，我曉得了，我在這邊做過工。聽講這個房子是找專家設計的，按照那個什麼國人的房子來蓋的。”

　陳霞趁機點了一句：“好像是那個《長的煩惱》里頭一家人住的別墅。我聽銀行的人講，當初就是按照那個模板來的。”

　這麼一說，大家眼睛再看過去，覺的確像是那麼回事。

　這個年代，《長的煩惱》可是電視臺的復播神劇。只要一放暑假，電視里頭就會飄著“搜米鈣”。

　就算大人沒空跟著一集一集的看完，總歸也會掃幾眼。人家那房子的確好看，瞧著就很高級。難怪是醫生跟記者才能住進去的別墅。

　聽說國的醫生可有錢了。

　陳霞看大家的熱又開始高漲，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氣。

　著良心講，真希農民工子弟學校的所有學生家長都能在這兒買棟樓。

　同樣是進城打工的人，太明白他們的孩子上學有多不容易了。

　上輩子，這里的絕大部分人也跟自己一樣被迫將孩子送回了老家讀初中。甚至況更糟糕的，就是孩子念完了小學就沒有繼續升學，稀里糊涂的，也就混了農民工。

　即便是那些被送回家的小孩，又有幾個像家明明一樣自覺又聰明，能夠好好規劃自己學習的？

　看過新聞報道，沒有父母陪伴在旁，大部分留守兒混完初中畢業之后都不會繼續上學。他們的主流人生方向就是為跟父母一樣的農民工。

　二代農民工的失落比一代更強烈啊。

　老祖宗說，窮則獨善其，達則兼濟天下。

　陳霞還不發達，也沒那麼高的境界。全國的農民工多了去，江海市的農民工就千千萬。上哪兒管那許多？

　只不過天生就是好管閑事的命，看到了，總要忍不住手。

　都說城市建設靠大家，江海的發展就沒有他們這些農民工付出的心嗎？

　勞人民最榮，他們憑自己的雙手干活做事，養活家人，又為什麼不能留在這個他們為之付出青春與汗的土地上呢？

　陳霞瞬間上的熱都沸騰了。甚至覺即便沒有那500塊錢的中介費，也愿意多這個跑這趟。

　當然，趁這個機會正大明的掙錢，也很妙。

　銀行的司機還真是司機，就負責開車，沒有當向導介紹的意思。

　大家下車以后，兩個司機就說了聲，下午3:00必須集合回市區，然后兩人就坐在車上煙，連下來走走的意思都沒有。

　王月榮的媽媽撇撇，低聲音抱怨：“看看人家哦，趕得上10年前百貨商場的售貨員了。”

　嗓門大，雖然已經刻意小聲講話，但周圍一圈人也都聽得一清二楚。

　可不是嘛，這個態度擺的，一看就是公家人。

　陳霞在旁邊聽的好笑，趕招呼家長們跟著自己往前走。既然是把人領過來的，那這個向導兼銷售的職位，就得做到底。

　雖然手上現在沒有小區的銷售廣告單，但單子是跟兒做出來的。上頭印的什麼容，腦袋瓜里頭就有存貨。

　陳霞學著自己上輩子見過房產銷售的模樣，先是大概介紹了一通小區的整環境。著重強調別看燈市口現在瞧著荒涼，市政府已經規劃再在這兒建一座新的小學了。

　“咱們是沒趕上。”陳霞一本正經，“聽說這小學是政府花了大力氣建起來的，里頭的老師都是從各個學校調過來的名牌教師。”

　這話真沒吹。

　不說沒兩年就要搬過來的外國語學校初中分校，再過差不多年把就能建起來的燈市口小學，后面在全市都能排上號。

　當年抄底買這邊學區房的人，后頭賺的真是笑到合不攏。

　陳霞也不瞞其他家長：“我買這個房子也考慮過我們家小二子將來上小學的事。農民工子弟學校是好啊，老師也好，學校也好。可我怎麼知道這學校能不能繼續辦下去？說到底名不正言不順啊。”

　家里頭還生了小二子的家長跟著琢磨，是這麼個道理。

　最基本的，政府要是下定了決心真管他們這些農民工孩子的教育問題，為什麼到今天還不辦初中？

　九年義務教育還差了三年啊。

　陳霞斬釘截鐵：“政府的規劃誰講得清楚？人家晚一年兩年，最多就是年終總結報告上沒那麼好看，也不影響人家過日子呀。咱們不行，起碼我不敢賭，到時候我兒畢業了，我要怎麼辦？孩子才這點大，讓我把人孤零零的留在老家，我可不放心。”

　是業主又是學生家長，跟過來看房的人是同樣的份，說出來的話，自然也就說服力更高。

　立刻就有人提議：“鄭明明媽媽，你家買的房子在哪兒啊？能帶我們看看嗎？”

　陳霞倒是不含糊，這沒什麼不能見人的。

　立刻帶著人往前走：“行啊，大家伙兒快兒看看唄，瞧瞧這房子里頭究竟是個什麼樣。”

　別墅的門開著，里頭傳出滋滋的聲音，那是電鉆在鑿墻。從10月份正式拿了房子到現在，裝修工人就一刻不停地開始上工。

　現在從門口看進去，里面真是滿地狼藉，到都是裝修建材。

　陳霞正猶豫著要不要帶人進去，這施工現場，萬一有人出了點兒什麼事，可擔不起責任。

　里頭就走出了人來。

　鄭國強瞧見老婆還驚訝：“你今天不是去學校給明明開家長會嗎？喲，服穿起來了。我就講嘛，早點穿早點好。看你現在穿的多神啊，氣都好。”

　他今天工作不忙，剛好到燈市口這邊的公安局送份材料，就順帶著過來看裝修的別墅了。

　陳霞有些尷尬，生怕這人說出更**的話，趕開口：“我們過來看看。”

　鄭國強說話的時候已經走到了前頭，看清楚了跟在妻子后的大部隊。

　呵，好多人。他還認出了幾張面孔。

　以前都在一個圈子打工，孩子又在同所學校念書，再說幾句話，基本上大家就都認識了。

　鄭國強立刻滿臉堆笑，調侃了句：“學校的活就是來參觀別墅啊。”

　陳霞點頭，一本正經：“沒錯，要不是車子不夠，我們還打算把孩子也一塊帶過來呢。”

　立刻就有家長懊惱：“可不是嗎？我們家小孩要見的這個肯定高興。這邊還有沒有車子過來呀？平常能放我們進來看嗎？”

　鄭國強福至心靈，猛然反應過來，妻子帶這麼多人過來的真正用意。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加深了，點頭表示肯定：“是有公車，游二線，晚上7:00最后一班車。你們要是過來的話，走的時候不要太晚。不過晚上也可以逛逛這邊的夜市，很熱鬧。游二線停運的話，坐8路車也可以到市區，就是得在道門口那邊轉公車，才到學校附近，那邊是9點的末班車。”

　家長們看著他上的警服，立刻調侃：“鄭老板不一樣哦，是國家干部，難怪能住得上別墅。”

　說話的時候，還有人給他遞香煙。

　鄭國強笑著接過，卻沒有，而是夾在耳朵上，擺擺手否認：“別說了，都是從銀行借的錢，我現在每個月都還著錢呢。”

　說話的人就搖頭：“租房子也要錢啊，你這房子還是你自己的呢。”

　鄭國強一拍大，相當熱絡：“老哥你說的不錯，我想的就是這麼個道理。既然銀行有這政策，可以借錢給我買房子，那我就先買著住上，再慢慢還唄。到時候，房子我也住了，房子也是我自己的，我一點兒也不虧。”

　陳霞在邊上補充：“我在報紙上看過國老太太跟中國老太太買房子的故事。

　中國老太太是攢了一輩子的錢，好不容易等到七老八十了，可算是買上了房子。結果買了房子還沒住兩天，人就沒了。

　人家國老太太想得開，先從銀行借錢買房子，一邊住著，一邊攢錢還銀行的貸款。等到七老八十的時候，錢還完了，這房子也住了一輩子了，半點兒虧都不吃。”

　這樣的說法在房產市場剛開始火的時候爛大街，但對于眼下的人而言還相當新鮮。

　陳霞一說出口，立刻就有好幾個人點頭。確實是這麼個道理呀。

　鄭國強跟妻子一唱一和：“而且我想啊，錢都是越來越不值錢的。

　往10年前數，手里頭拿著張10塊錢的鈔票，就能自己買菜辦出桌席面來了。

　現在兜里揣著100塊錢往菜場上逛兩圈，都沒覺自己買什麼東西，錢就花得一干二凈了。

　借銀行的錢好啊，你今年一個月還兩三百塊錢，你過了10年再還，還是這個數目。等過了10年，兩三百塊錢估計也就相當現在的二三十了。”

　他這話算是說到了大家的心坎上。從80年代到現在，算是人民幣貶值最快的時期。眨眼的功夫，萬元戶都不值錢了。

　還不如趕先花錢把房子買下來，跟銀行定死了還款的數目。就算這兩年的日子難過點，后面也只會越來越松快。

　況且眼下什麼東西不漲價啊？東西是一天一個價，買個鯰魚頭燒個湯都要10塊錢。這擱在早幾年前誰敢想。

　大家正說話的時候，樓上又走下個材魁梧的男人，頭發微卷，一開口就是嘰里呱啦的，聽著像是日本話。

　陳霞都驚呆了，銀行賣的夠可以呀。居然還有外籍人士住進了這邊的別墅。

　那嘰里呱啦的卷頭發大概是覺得樓下的人太多，就朝鄭國強點點頭，又往樓上去了。

　鄭國強叮囑了一句：“你自己看，我真覺得這兒不錯。你要買的話，就早點下手吧。等晚了真沒戲。”

　在場的家長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頓時肅然起敬。

　原來這兒的別墅不僅造了洋房子的模樣，里頭還住洋人啊？

　這洋人就是時髦，男的還燙卷頭發。別說外國人就是卷發，聽他說話分明就是個日本鬼子。

　哎喲，日本鬼子好會哦，到咱們的地盤一買就是別墅。

　不行，這種便宜可不能讓日本鬼子給占了，他們也得買。

　不知道是鄭國強上的警服看上去更加有說服力，還是社會的主流思想認定男人才是家里頭拿主意的那位。

　反正大家意之后，圍著打聽的對象就變了鄭國強，最初的領路人陳霞反而被出了一之地。

　陳霞當然不會做意氣之爭，既然有人接手，那樂得清閑。

　反正只要丈夫不往后，他還是很能跟人說話的。

　陳霞自己進了廚房，從熱的快里頭倒了杯水，站在窗戶邊上，手捧紙杯，慢慢等水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