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夫人越說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有道理, 眼睛紅:“老爺,明禮從小到大都不錯,但也不是一次都沒有生過病。以前也看過大夫,若是他不能生, 為何那些大夫從來都不提?”
說話間, 眼淚落了下來:“老爺, 若是咱們兒子不能生不是因為自己弱,而是被人所害……”
話說到這里,再也忍不住, 放聲哭了出來。
張明禮本來還在氣頭上,也被母親這番話吸引了心神。這世上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愿意承認自己不行,他也一樣。
他這些日子過得頹廢, 并非全是因為妻妾背叛自己,而是他始終不愿意面對自己不能有孩子的事實。
如果自己真的是被人害,他眼神凌厲,瞪著姑母,吩咐:“再去請大夫。”
之前張家夫妻一直都不愿意大張旗鼓給兒子求醫問藥,畢竟,張明禮妻妾都有了孕是事實。若是傳出他不能生的消息,張家會淪為整個城里的笑柄。
此刻張老爺卻也顧不得了。
若是被人下藥,得看看能不能解, 他之前確實想過再生一個孩子繼承家業,但他自己都這把年紀, 且不說能不能順利生下康健的孩子, 還一定得是兒子……他都已經沒有力再教養一個孩子出來。
如果兒子能夠治好,還能留下子嗣,他便也不折騰了。
有下人去請大夫, 張氏臉沉沉。
張老爺看著這樣的妹妹,只覺得頭疼,了眉心:“說說吧,到底是不是你下的藥?那藥有沒有解藥?”
張氏不答話。
其實這沉默就已經說明了許多,張老爺真的是又氣又惱:“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面對兄長的連番質問,張氏忍不住淚流滿面:“哥哥,我沒有孩子。這把年紀了,只能看庶子的臉,柳家我將孩子記在名下,讓他們給我養老……可你知不知道,他們都是恨我的?現如今就對我不恭敬,等我年紀大了,說不準哪天被他們一把藥毒死都是可能的……嗚嗚嗚……我的命好苦……明明我能有自己的孩子……你讓我如何能不恨?”
“夫人又不是故意的。”張老爺聽到承認,一瞬間簡直怒火沖天。但這是自己的親妹妹,他又不能真的去把人掐死,咬牙切齒地道:“當年的事我細查過,真不是你嫂嫂了手腳,那是一場意外。”
“就算是意外,為何傷的人不是?”張氏不客氣地吼了回來。
張老爺嘆息:“夫人那次之后,也是不能生了。所以我們才只有明禮一個兒子。”
“你們好歹有一個,我一個都沒有啊!”張氏對著兄長大吼:“你可以再找其他人生,我就算找遍這天下男人,也再生不出來!這讓我如何釋懷?如何能不恨?”
張夫人氣得口起伏:“我不是故意害你的。但你卻害了明禮!”厲聲質問:“所以,雙魚本就沒有人,那個孩子確確實實就是張家脈,對不對?”
楚云梨端起茶杯,閑閑喝茶。
張明禮霍然扭頭瞪著姑母。
張氏冷笑一聲:“那又如何?孩子已經沒有了!”
這話很殘酷,張明禮想到自己著妻子喝下落胎藥的形,忍不住白了臉。
趙雙魚過門之后,很出去閑逛,偶爾出門大半的時候都有母親陪著,就算是獨自出去,邊也帶著護衛。也就是回娘家的時候會單獨和家人待一會。
之前他得知自己不能生,而趙雙魚又有了孕……他和家人都一致認為,趙雙魚就是在娘家的那段時間與人私會。
現在想起來,趙父是讀書人,這是注重名聲。應該做不出掩護兒與人茍且之事。再說,趙父讀書缺銀子,張家最不缺的就是銀子。他也沒有理由正如兒這樣做。
想到此,張明禮面越來越白,若是趙雙魚沒有人,那個孩子就是他的。而他上的藥若不能解,那就是他此生唯一的脈。
畢竟,周玉那邊承認自己有夫,并且那夫和來往許久,這都是事實,那孩子絕不能是他的。
也就是說,他親手殺掉了自己唯一的孩子。
張明禮哪怕是坐在椅子上,整個人也搖搖墜,好多天沒有睡好又嗜酒如命的他,只覺眼前陣陣發黑。
楚云梨看到他如此,好心問:“你這是怎麼了?”
張明禮扭頭看著,眼神復雜:“你真的沒有背叛我?”
“這天底下又不全都是周玉那種嫁了人還騎驢找馬的人。事實上,那樣不要臉的人的萬中無一。”楚云梨強調:“我父親是讀書人,若是我膽敢做出那樣的事,不用別人手,他就會先清理門戶。”
這些都是事實。
張明禮心中劇痛:“你為何不解釋?為何要喝藥?”
楚云梨一臉驚奇:“我解釋了啊,奈何你們不聽。當時我都賭咒發誓,只差恨不能把心剖出來。哪怕你給了我休書……沒做過的事,我不會承認。”
張夫人面慘白:“你為何不分辨?”
分辨了的,可惜這些人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趙雙魚死都不肯喝落胎藥,從頭到尾都沒承認自己人。但他們都不信。
“其實,也怪你們太急了。”楚云梨嘆息一聲:“就算你們懷疑,也可以等孩子生下來,看看孩子的長相再說。”
聽了這話,張家人簡直腸子都悔青了。
張家脈,肯定多都和張明禮有些相似。只是,他們那時候就怕孩子的世傳出之后讓自家丟臉,一心想著趕將這個孽種滅掉。還有,張夫人在娘家那邊吃了癟,不得不著鼻子認下周玉人的事,還得眼睜睜看著那個孩子出生。
等到孩子平安生肖,興許還得備一份禮上門賀喜……這份憋屈,下意識就想從不敢跟自家計較的趙家上討回。
張夫人真的很怕兒子的子調理不好……哪怕大夫還沒有到,心里也明白,想要讓兒子還有子嗣的可能微乎其微。如果真有可能,那些大夫早就說了法子。
可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說,已經說明了很多事。
一時間,氣得腦子發蒙,尖著朝小姑子撲了過去,對著人又抓又撓。
張氏也不是個愿意吃虧的,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下人上前拉架,一時間作一團。張老爺也接不了這樣的事實,看到二人跟瘋婆子似的,他氣道:“都給我住手。”
盛怒之中的兩人誰也沒聽他的話,自顧自發泄抓撓著。張老爺實在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妻子和妹妹,反應過來后,上前去抓妻子。
張夫人一直胳膊被他抓住,一時間防備不及,臉上又挨了兩下。氣得尖:“你到底哪頭的?這人再是你的親妹妹,可想害你斷子絕孫啊!我到底哪里做錯了,要被你們家這樣欺負?”
也不打了,躲到邊上放聲大哭。
張氏還想撲上前,被張老爺眼疾手快攔住。
他差點攔不住妹妹,見人還要撲騰,氣急之下,一掌甩了過去。
張氏挨了打,尖著道:“你干脆打死我算了!當初我在郊外了傷,這些年過得生不如死,你早該打死我的,也好過讓我又多了這麼多年的苦。”
也不再掙扎,趴在另外一邊悲聲痛哭。
此刻張明禮再次了打擊,整個人都是蔫的。張老爺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看看哭泣的兩個人,又看到可憐兮兮的兒子,一時間渾都沒了力氣,頹然坐倒在地。
楚云梨撐著下,饒有興致地看著,又喝了一口茶。合掌笑道:“好熱鬧呢。我就知道,留下來會有好戲看,所以我才住了這麼久。”
站起:“多福,戲看完了,咱們回家吧。”
多福可沒有看戲的興致,不過,看到張明禮得知自己殺了唯一脈的時候,心頭還是特別爽快。聽到這話,立刻應聲:“我方才就已經拜托大娘幫著租馬車,偏門應該已經有人等著了。”
楚云梨含笑走在前面,還沒有踏出門,忽然聽到后張明禮輕聲喚:“雙魚,我錯了,你原諒我這一次吧。”
“真難得呢。”楚云梨好笑地道:“其實我早就想看你后悔,不過,真正看到了,也并沒有多高興。畢竟,我失了唯一的孩子。”
張明禮聽著這話怪異,不過此刻他心復雜,一時間也沒發現哪里哪里不對勁。
楚云梨追問:“你求我原諒,是想和我重歸于好?”
“是!”張明禮抹了一把臉:“你沒有背叛我,沒有人,那就還是我的妻子。”
楚云梨笑著搖搖頭:“回不去了。”
“回得去!”張明禮有些急切地道:“往后我只守著你過日子,咱們之間絕對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真的,我可以對天發誓。請你看在咱們倆之前的分上,再信我一回。”
楚云梨偏著頭,目意味深長地從張夫人臉上掃過:“就算我答應,你也真的回心轉意,你娘也不愿意讓我們倆繼續做夫妻。”
張明禮訝然,回頭看向母親:“娘,是我妻子。子和順,與其重新為我議親,還不如……”
張夫人搖頭:“傻孩子,你們夫妻之間鬧那樣,想要重新回到以前的親,本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這一次是咱們對不起,但這些日子乖張跋扈,對誰都敢手,早已變了個人。”
張明禮心頭有點慌,他急切地想要留下妻子:“是被氣著了,往后一定會改的。”
“改不了。”接話的是楚云梨,笑道:“張明禮,你想留下我,并非是看中我們二人之間的。只是因為咱們知知底,我知道你有疾,又和你有那麼久的,你認為我不會看不起你罷了。”
張明禮也說不清自己為何要留下,聽到這話,如遭雷擊,因為他心底里就是這麼想的。心思被說中,他有些慌:“雙魚,你若出去嫁人,也選不到什麼好人……”
“明禮,聽話,讓走。”張夫人呵斥:“我是你娘,看不得你如此低聲下氣去求一個人。”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就說,你娘一定是不答應讓我們和好的。并非是因為討厭我,也不是看不慣你對我委曲求全。而是……”手著自己的肚子:“前些天那些養的藥,里面加了許多讓子子發寒的藥,現如今,我再想要生孩子,那是難如登天。”
張明禮一怔,下意識轉頭去看母親。
張夫人沒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被人看穿,一時間臉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否認道:“別胡說。”
楚云梨面冷淡:“是不是胡說,找個大夫來把脈便能真相大白。”
張老爺一直沒管幾人之間的爭執,聽到這話,忍不住瞪了妻子一眼:“瞧瞧你干的好事。”
張夫人委屈得很:“我也不知道腹中孩子是明禮的,真以為了人嘛。明禮都不能生了,這種水楊花的人,憑什麼能生孩子?所以我才……這又不能怪我。”
瞪著楚云梨:“你既然早就知道了,可還是將那些藥喝了下去。分明就是想陷害我!”
這什麼歪理?
楚云梨嘆息:“前來給我把脈的大夫,不忍心看我被蒙在鼓里,這才悄悄跟我說的。他告訴我的時候,藥都已經喝了好幾天!再說了,我剛剛小產,傷太過,那些藥雖然會毀我子,但確確實實是我唯一能喝到的養藥,比起不能生,還是活下去比較要。”
說得一臉無奈,張明禮扭頭瞪著母親:“娘,你太過分了。”
張夫人被兒子指責,心頭難不已。懶得解釋,趴在桌上放聲大哭:“老爺,你幫著說一句公道話啊!”
張老爺能怎麼說?
若趙雙魚真的與人茍且,那被毀了子是活該。可人家沒有,好不容易懷上了張家唯一的脈,被一家子著喝了落胎藥不說,還被傷了子徹底不能有孕,怎麼看,都是自家理虧。
這都什麼事?
他狠狠瞪了一眼自家妹妹,說到底,那才是將自己毀了的罪魁禍首。
此刻不是追究過錯的時候,他抹了一把臉:“雙魚,是我們對不住你。但……我們也不是故意的,這其中重重誤會,都是被人給算計才弄了這樣。往后我會盡力彌補于你。”
楚云梨搖頭:“不用了,傷害已經造。就如柳夫人一般,不能生孩子是一輩子的痛,多活一日,就多煎熬一日。你們再怎麼補償,也不可能給我孩子。就這樣吧。”
大家都結仇了,拿一點銀子就想解開這樣深的仇怨,那是白日做夢。
張明禮立刻出聲:“雙魚,我不能生你,也不能生剛好天生一對,咱們誰也不嫌棄誰。你留下,往后只要有我在一天,就再沒有人敢欺負你。”
這是笑話,楚云梨聽過就忘,就沒放在心上。
想當初二人濃之際,張夫人想收拾兒媳,那就抬抬手的事。張明禮從來也沒有維護過妻子,現如今兩人都已經不再是恩夫妻,就更指不上了。
楚云梨提醒他:“你爹都只說彌補,沒說要我留下。你還不明白嗎?張明禮,我是不能生了,但他們可沒有放棄讓你生孩子。往后……定然有許多苦藥湯著等著你,我可不想留下來罪。”
多福看到堂姐和張家人據理力爭,雖然從頭到尾都沒落下風,但總覺得姐妹倆勢單力薄,爭下去一定會吃虧。打又打不過,說也說不過,留下來只能挨欺負。低聲催促道:“姐姐,我們走吧。”
楚云梨了的頭:“好!”
姐妹倆抬步就走,張明禮急了:“雙魚!”
楚云梨就跟沒聽見他的話似的,別說回頭,腳下的速度都沒有緩上一緩。
張明禮回頭對著張家夫妻肅然道:“爹,娘,我這一生,只會娶雙魚一個妻子!”
楚云梨心下嗤笑,想到什麼,提醒道:“張老爺,雖然柳夫人給你送了人,但可是想讓張家斷子絕孫的,你還是找個大夫瞧瞧吧!”
聞言,張老爺臉都變了。
楚云梨走了老遠,還能察覺到張氏殺人一般的凌厲目。忽然回頭,沖笑了笑:“你想要我的命,我心里都記著呢。日后只要活著,就絕不會讓你好過。等著吧!”
張氏滿臉不信:“就憑你?”
楚云梨在出院子的時被人攔住,婆子低聲道:“這是主子的意思,姑娘不要為難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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