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母聽到這話, 又見男人不像是玩笑，頓時松了一口氣。

　卻也只是小松了一口氣而已，說到底，這人被休回娘家, 哪怕不是被休, 也還是會毀了名聲, 再想要找個好人家，本就不是容易的事。

　心頭沉甸甸的：“誰要他的銀票？”

　趙父也不想要：“事已至此，再不要銀票, 只會虧得更很。”他嘆息：“一會你先睡，不要等我，我得去看會書。他們敢那樣慢待我兒, 說到底還是因為我功名不夠高。”

　這倒是事實。

　趙母拿到了這張銀票，再不用為銀子發愁，便惦記著給兒燉湯：“你也別太熬著，熬壞了眼睛和子可不是玩笑。”

　楚云梨都躺下了，昏昏睡間聽到有人敲門，睜開眼，趙母就端著湯進來了。

　“雙魚，喝了再睡。”

　楚云梨坐起，沉默喝完。

　趙母坐在床邊, 一臉的沉重：“你爹他是個悶葫蘆，你不愿意跟我說外頭的事。你在張家, 了些什麼委屈, 他提都不跟我提。你愿不愿意跟我說說？”

　頓了頓，又補充道：“其實明禮是個不錯的人，他會誤會你, 應該也是被人給誤導了。若你們夫妻倆能夠和好……”

　“不會和好。”這世上有的人總是喜歡自以為是，若是真正的趙雙魚在這里，肯定也不愿意聽母親的這番話。楚云梨不愿應付趙家人的撮合，當即靠在床頭打起神，將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趙母滿臉的震驚，到最后神都是麻木的。

　發生了這麼多事，夫妻倆肯定是回不去了的。就算是趙家愿意吃了這個啞虧，張家那邊為了抱上孫子，也定然不會再接納兒。哪怕兒不能生孩子，是被張夫人所害也一樣。

　聽完了好半晌，趙母還回過神來，抹了一把臉：“先前他們說你人，我就不相信你會做這樣的事。既然不是你的錯，我也放心了。張家那邊……你就別想著了，等你養好了子，這一陣風頭過去，我再找個好人……”

　楚云梨打斷：“娘，我才被男人害這樣，不用這麼著急。”

　聽說兒話中的不悅，趙母也不好再提了：“你早點睡，別熬夜。”看了一眼書房的方向：“你爹也熬著，我得催他去睡。”

　*

　大概是趙家夫妻打過了招呼，趙家的其他人第二天早上來探過楚云梨后，很來打擾。趙雙魚的嫂嫂對態度和往日一樣，暫時還沒看出來有所嫌棄。

　院子里安靜，因為趙父讀書的緣故，一直都是這麼靜，并不是因為照顧楚云梨。

　關于趙家兒從夫家回來的事，哪怕趙母特意不在外人面前提，也還是很快就傳開了。

　外頭議論紛紛，楚云梨關在屋中養，倒是說不到面前來。

　上輩子趙雙魚沒能回娘家，甚至沒能出張家就糊里糊涂丟了命。

　楚云梨稍微好轉了點，便在院子里走。趙雙魚的哥哥趙雙全也在讀書，不過，讀了好些年都二十出頭了，連個生都沒考上。他大抵也知道自己不是讀書的料，早在兩年前就沒有專心讀，而是跑到外頭找了一份算賬的活計。

　給人做賬房先生，風吹不著日曬不著，還得人尊重，趙雙全自己是樂在其中的。

　這一日，楚云梨剛剛午睡醒，就聽到院子里有人說話。起走到窗前，剛好就對上了一個年輕子打量的眼神。

　自從趙雙魚嫁人之后就很回娘家，但對于娘家的這些人都認識，看過來的這個姑娘算是趙雙魚的堂妹，隔了一房的那種。

　“姐姐，你好些了嗎？”

　楚云梨點了點頭，隨口招呼：“雙柳來了。”

　趙雙柳指了指桌上的籃子：“娘讓我來給你送點蛋。”

　小產或者生孩子之后，相的人家都會送上蛋探，普通的人往來罷了。

　楚云梨再次點頭：“幫我謝過嬸娘。”

　“我娘也來了的，在路上買糖給耽擱了。”趙雙柳目一直在打量：“姐姐你可以出來走走，別悶在屋中。不管發生什麼事，人總要活下去，反正往前看就是。”

　楚云梨聽出話里有話，頓時皺眉：“你想說什麼？”

　趙雙柳頗有些不自在：“就是隨口一說，姐姐別放在心上。”

　趙母眼神也有些躲閃，恰在此時，外頭有敲門聲響起。還沒起呢，趙雙柳已經奔過去開門。

　進門來的人是趙雙魚是嬸娘李氏，此刻手里拿著個油紙包。看到院子里的形后，笑著道：“雙魚，你睡醒了？趕出來吃點心，這味道不錯，也不寒涼，剛好適合你補。”

　“我已經好多了，不用特意補。”小產這種事，無論什麼時候都不好提，尤其趙雙魚和夫家已經鬧翻，但凡多顧慮一些的心，都不會故意提及此事。

　李氏面有些僵：“我是個直人，有什麼就說什麼，若是哪句話說得不對，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咱們也不是外人……雙魚，其實我是有點事想跟你商量，你先出來坐。”又囑咐道：“穿厚一點，別吹著風了。”

　楚云梨走出了房門。

　李氏上下打量：“瞧瞧這小臉白的，好可憐……”

　話音未落，就察覺到了堂嫂不悅的目。對面的侄也臉沉沉。手拍了一下自己的：“看我，又說錯話了。雙魚啊，你快過來坐。”

　楚云梨坐下后，并沒有手去拿的點心。

　李氏不以為意，將兒打發去廚房泡茶，低聲道：“雙魚，你的那些委屈，我都已經聽嫂嫂說過了。張家不干人事，簡直畜牲不如。其實當初我就不太答應這門婚事，不過一個嬸娘，也不好參言。現如今你回了娘家，外頭說什麼的都有。你爹是讀書人，好不容易才考取了個功名，若是因此被人笑話，實在是……”

　搖搖頭：“你別怪嬸娘說話難聽，這些都是事實。你自己天天關在屋中，什麼都聽不見，那些人也不會說到哥哥嫂嫂面前，但在我們家人那兒，簡直什麼都說得出來。你還年輕，得早些為以后打算。”

　趙母不聽這些：“雙魚還在養子，別說這些話讓難。”

　“也就咱們自家人我才說實話。”李氏低了聲音：“養好了子，還是趕嫁人要。只要你有了夫家，外頭的議論漸漸就了。”

　趙母皺起眉，沒再接話。

　李氏這模樣，明顯還有下文。楚云梨好奇：“嬸娘想給我做？”

　“是呢！”李氏一拍大，笑道：“我就說你這丫頭從小就聰明，方才我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就怕你想多了。也不是我著急，這真是為了你好，還有就是那人確實不錯，若是錯過了實在可惜。”

　看說得這樣好，趙母頓時來了興致。兒還這麼年輕，從未想過要將兒留在家里一輩子，既然早晚都要嫁人，那就不能錯過了好人選。

　“是誰？我認識嗎？”

　李氏笑呵呵：“前面平安街的張家你知不知道？”

　聽到張家，趙母心中有點膈應，最近開始仔細回想弟妹口中說的人家。

　平安街前前后后有幾十戶人家，其中的張家也有好幾戶，但有合適人選的，也就那一兩家。趙母皺起眉來：“你指的是誰？”

　“那個張癩子。”李氏說出這人，看到嫂嫂臉沉了下來，低聲道：“你別覺得他是個無賴，先仔細聽我說嘛。首先他有孩子，不在乎雙魚能不能生，再則，他那邊爹娘都已經不在，不會嫌棄雙魚。咱們又離得這麼近，雙魚嫁過去，絕不會被人欺負。還有啊，他兩個孩子都小的，能養得。”

　趙母再也忍不住了，口道：“這麼好，你怎麼不讓雙柳去嫁？”

　其實這話也是楚云梨想說的。

　但凡被稱為癩子的，都不是什麼好人，這位說好聽點，在外頭混得好，說難聽點，那就是個混混。從不肯踏實度日，先前的媳婦都是他給搶來的。人家從一開始就沒想跟他好好過日子，哪怕生了兩個孩子也在找到了下家之后，頭也不回就走了，甚至連孩子都沒要。

　李氏被噴，委屈道：“我是真心為了雙魚好。你們天天關在家里，不知道外頭說得有多難聽。都影響了我家雙柳的婚事了。”

　“那你還登門做甚？”趙母氣不打一來，將桌上的點心包好，往籃子里一塞，直接提起籃子就塞到懷中：“滾！往后不要再來了，就當沒有咱們家這門親戚，最好是了仇人，才不會影響了你兒的婚事。”

　李氏想要解釋，奈何趙母不聽，廚房里的趙雙柳見勢不對，急忙跑出來勸。母倆都沒人抵住趙母，漸漸地被往外推去。

　這些年來，二人雖然不是親的妯娌，但遇上了事都會互相幫忙。私底下有些小齟齬，卻也從來沒有這樣翻過臉。李氏幾次想要說話，都沒能開口，眼瞅著就要被推出門了，忍不住道：“雙魚嫁過人了，又不能生。除了癩子，誰會要？”

　這話更是撥出了趙母的火氣，自己的兒再怎麼不是，也不到李氏看不起，將人狠狠一推：“不要你假好心，有這麼好的人選，還是給你自己兒留著吧！”

　趙雙柳還是個未嫁姑娘，哪得了這話？

　當即紅了臉，跺了跺腳先跑了。

　李氏也生氣，自己兒還沒有議親呢，卻有人將和賴子擺在一起，這傳出去是要毀兒名聲的。氣得跳腳，臨走之前撂下話：“我倒要看看，雙魚最后能得個什麼好人家。別在娘家賴一輩子才好。”

　趙母叉著腰：“我愿意養著我兒，關你屁事。”

　兩人又罵了幾句，李氏怕被外人笑話，這才不甘心地走了。

　送走了人，趙母余怒未休，氣沖沖道：“看不起誰呢。我呸！”

　回過頭：“雙魚，別將這些話放在心上。就是嫉妒你，嫉妒你能找著好人家，雙柳卻不行。”這人生氣之下，便開始口不擇言：“雙柳今年都十六了，還沒有定下親事，就是比著你先前的張家在找……也不照照鏡子，你能和張家定親，是因為你爹的功名，他們家有什麼？眼高手低，丫鬟命卻拿自己當千金小姐，活該嫁不出去。”

　楚云梨了眉心：“我想搬出去住。”

　趙母正在氣頭上，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兒說了什麼，想明白過來后，面驚訝：“你要搬去哪里？”

　話問出口，一臉的不贊同：“你一個姑娘家獨自一人在外頭住，更會惹人閑話。再說我跟你爹也不放心啊！”

　“我總不可能一輩子留在家里。”楚云梨嘆息：“娘，我心頭有數，不會被外人欺負了的。大不了，我多找兩個人伺候。”

　趙母：“……你有多銀子，就敢說這種話？”

　楚云梨隨口道：“不多，兩萬兩。”

　趙母嚇了一跳，眼看兒不是玩笑，試探著問，聲音都抖了：“兩萬兩？”

　趙父一直不喜歡跟家里人說外頭的事，像銀錢這種大事更不會主跟妻子提。楚云梨頷首：“不然，你以為我會輕易放過張家？”

　趙母啞然，手都有些抖，扶著桌子坐下，坐穩了之后想到什麼突然問：“你給了你爹多？”

　“五千。”楚云梨不覺得有瞞的必要。

　趙母抹了一把臉：“雙魚，你就在家住著吧。再有人說你的閑話，我撕了的。”隨即一拍桌子：“你這麼多的陪嫁，完全可以再找更好的人。那什麼張癩子，居然也好意思提。我呸！”

　誰都不想自己被小瞧，尤其是在婚事上。連張癩子都敢肖想自家，趙母生氣之余，稍晚一些的時候，就故意將兒被張家虧待之后得了大筆賠償才回娘家的事約了出去。

　這消息很快傳遍了附近的幾條街，半日過后，好多人都知道趙雙魚手握大筆銀子。

　至于有多大一筆……有時候幾百兩的，有說幾千兩的。

　信前者的人比較多，大部分人都覺著后者是天方夜譚。不過，在趙家人住的這一片，能夠拿出幾十兩的人家已經是富裕的了。

　又過了一日，人上門了。

　這也是趙母的目的之一。

　兒暫時看著是不想改嫁，可早晚都要嫁人。這樣的形下，就得讓年輕后生上門提親，興許這里面就有不錯的引得兒心。

　不然，兒天天關在家里，又不認識外頭的人，人也不上門……到時候嫁人就只有張癩子之流。

　那些人，楚云梨一個都不想見，全部給趙母應付。且有言在先，若是要給定親，得先問過的意思。

　趙母在這件事上并不敢勉強兒。有好些子跟夫家翻臉之后就活不下去了，兒上的遭遇更是比那些被休的子慘百倍，可不敢賭。

　萬一兒一時想不通尋了短見，可承不起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楚。

　這一日，趙母從外面回來，整個人都是蔫兒的。

　楚云梨最近子好轉了許多，變得紅潤，有時候會在院子里散步，大部分時候會在樹蔭下看書。看到這般，好笑問：“娘，出去的時候不是高興的嗎？”

　這一次來的人不錯，經常給個大戶人家做，趙母去的時候還心打扮了一番。聽到兒這話，嘆了口氣，坐在了另一邊。

　“雙魚，你猜我今日聽說了什麼？”

　楚云梨抬眼看：“張家的事？”

　一猜就中。

　趙母恨得咬牙切齒：“那人跟我說，張江那邊已經下了定，定的是前頭羅家的姑娘。”

　這附近姓羅的人家有好多，楚云梨并沒有放在心上。

　“定就定了，張明禮到現在還沒個孩子，著急也是正常的。”

　“這羅家……”趙母低聲道：“人丁旺盛，尤其羅姑娘頭上四個哥哥，還有好幾個叔叔。張家肯定是看中了能生兒子。”

　當下確實有這種說法，家中兄弟多的姑娘，容易生下男丁。

　楚云梨好奇：“他們知道張明禮的病麼？”

　趙母看了一眼：“這羅家的姑娘從十歲起就有不人上門提親，其中也有不富商。他們卻一直沒答應，就是想選一個最富的。張明禮除了有過妻妾之外，長得人模狗樣，家境也不錯。就算他們知道了真相，也肯定不會拒絕。畢竟，那樣富裕的人家，不缺名醫。就算現在不能生，也總能找到法子。”

　“那就不用管了。”楚云梨放下手里的書：“只要那姑娘不是被騙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