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后,聞宴祁的車停在了一別墅門口。

　鬧中取靜的一條長街，留著不民國時期的洋派建筑，蘇晚青路過很多次,這還是頭一回進來,也是進來后才知道，鐵柵大門的別有天。

　茴南小館是一家私廚，名字起得風雅，裝修也別有格調,老派小洋樓外一致，店里陳設都是上了年歲的雅致，復古屏風，留聲機,來往的服務生都屏息凝氣,穿著也是二三十年代的旗袍。

　聞宴祁挑了張臨窗的桌子,服務生過來遞菜單,他抬了抬下，菜單直接遞到了蘇晚青手里。

　蘇挽青隨口問，“在電話里怎麼說的啊？”

　聞宴祁掏出打火機,放到手臂旁的窗柩上，也就隨口答,“覺得你今天話很,懷疑我哪里怠慢。”

　說完這話，久久沒有聽到回應。聞宴祁抬眼看，蘇晚青端坐著紅木椅子上,面前攤著菜單，面微怔，目落在某一行字上,神出愣。

　蘇晚青確實看呆了，一份上湯娃娃菜要228，懷疑這菜葉里是不是夾了金箔。

　“怎麼了？”聞宴祁手指微屈，敲了下桌面。

　蘇晚青回神，想跟聞宴祁說好貴，一抬眼就看見他胳膊虛虛搭在窗臺上，，闊襯衫領口隨意敞著，傍晚霞傾瀉進來，氛圍直接拉滿。

　沐浴在金中的懶散貴公子，大約是會不到的大驚小怪。

　“沒什麼。”蘇晚青拿出手機，“我拍幾張照片。”

　雖然那頓飯不需要買單，但蘇晚青依舊吃得不怎麼舒心。

　是小康之家長起來的普通人，價廉是刻進骨子里的消費觀，昂貴的菜吃進里，因著價不匹位的心態，覺得也就不過如此。

　半個小時后就放下了筷子，開始搗鼓手機。

　蘇晚青是抱著完任務的目的來的，從相冊里選了幾張照片，本想發個僅可見的朋友圈，可回頭瀏覽了一下照片，又覺得差點什麼東西。

　“你能配合我一下嗎？”看向聞宴祁，“我想發個朋友圈給看。”

　聞宴祁也放下筷子，“怎麼配合？”

　蘇晚青快速在腦海中搜索，往日看到朋友圈都是怎麼秀恩的，想了會兒，將手放到桌面上，手心向上，“這樣，你握著我的手。”

　聞宴祁不說話，薄白的眼皮輕掀，只是瞧著。

　蘇晚青漸漸心虛，怕他誤會，“只是擺拍，你也不想浪費了時間，還什麼效果都沒收到吧。”

　不知道聞宴祁想得是另一件事。

　“你是不是從沒談過？”他突然問。

　蘇晚青愣了一下，沒說話。

　不配合就不配合，怎麼還人攻擊啊。

　話音剛落，有服務生捧著花走過來，一束很大的芍藥，被白的輕紗覆蓋著，是用心包裝過，也凸顯了選花人的審不俗。

　蘇晚青隨意地看著，直到那束花被擺放在面前。

　“什麼意思？”

　聞宴祁拿起的手機，“捧著。”

　蘇晚青百般不愿，但想想只是個僅一人可見的朋友圈，還是配合地把花抱了起來。聞宴祁說得對，牽手的照片太過刻意了。

　過猶不及。過猶不及。

　默默把這句話刻進了心里。

　“你能不能有點表？”聞宴祁舉著手機，稍微偏過頭看。

　蘇晚青不自然地扭了扭肩膀，小聲囁嚅，“我有鏡頭恐懼癥。”

　聞宴祁沉默了，怪不得朋友圈一張自拍都沒有，頭像也是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槐樹，“那你別看鏡頭了。”

　最后，蘇晚青發了個九宮格的朋友圈，最中央的那張是自己，低眉斂目，側看花，聞宴祁拍照技還行，留白的氣氛給足了，即便沒有牽手的畫面，也能瞧出甜又酸臭的氣息。

　“發出去啦。”蘇晚青放下手機喝水。

　聞宴祁看一眼，“吃飽了？”

　“差不多。”

　聞宴祁起去買單了，蘇晚青獨自坐著向窗外，突然，余瞥見一道悉的影。

　坐的那個位置靠近大門，Zane跟著服務生走進來，也是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

　“yulia。”他走過來打招呼，蘇晚青這才注意到他后還跟著一個姑娘。

　“嗨。”緒繃，“你也來吃飯？”

　“對。”Zane看向對面的空位，語氣猶疑，“你一個人？”

　蘇晚青猶豫了兩秒，尬笑了聲，“朋友有事，吃完先走了。”

　一邊說，一邊用余看走廊上的靜，在心底暗暗祈禱著聞宴祁不要那麼快回來，可老天爺有時就喜歡開玩笑，在Zane寒暄兩句結束，準備離開上二樓的時候，聞宴祁的影出現屏風后面。

　他走得懶散，像是看到了這邊的況，又像是完全不在意。

　總之就很淡定地走了過來。

　Zane注意到他，轉頭看了眼蘇晚青，面微有意外，“聞總也在？”

　蘇晚青心頭警鈴大作，眼看著聞宴祁越走越近，陡然起，佯裝狗往前迎了幾步，堵在聞宴祁面前，阻擋他落座，“聞總，好巧啊！”

　把Zane擋在后，不停地朝聞宴祁使眼，“您剛來嗎？”

　聞宴祁止了步，隔著的肩膀，看了后面的Zane一眼。

　線繃得筆直，他終于開口，“你是？”

　驚嘆于這人的思維敏捷，蘇晚青立即接招，“我是瑞思客戶部剛職的SAE。”

　“哦，沒印象。”他說著，往旁邊的Zane看了眼，“你也是瑞思的？”

　Zane點點頭，顯然是沒料到蘇晚青敢這麼在領導面前刷存在，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

　“那我不耽誤您。”蘇晚青見蒙混過關沒問題了，立刻換了副笑臉，讓路過去，“祝您用餐愉快。”

　聞宴祁徑直路過了餐桌。

　Zane緩緩收回視線，扯出笑，“今天真巧。”

　“是啊。”蘇晚青出劫后余生的笑，“那你上去吧。”

　Zane上樓了，蘇晚青才注意到他后跟著的姑娘，材高挑，一直垂著眼睛，長相倒是沒看清，但Zane在踏上臺階之前回了一下頭，示意先上。

　-

　出了別墅，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聞宴祁的車燈亮著，蘇晚青走過去，看他胳膊搭在窗臺上，指尖夾了燃了一半的煙，隔著寥寥青霧，表看得不甚分明。

　“不好意思啊。”為剛剛的事兒道歉，“我不想讓同事看到。”

　“看到什麼？”

　“我跟你在一起啊。”

　聞宴祁起眼皮看，“為什麼？”

　蘇晚青沉默片刻，說出了自己樸素的觀念，“男領導和下屬談，在輿論層面上總是下屬到更多苛責。”

　這話聽著新鮮，聞宴祁撣了撣煙灰，“你認為是弱勢群？”

　“當然不。”蘇晚青認真地看他，“只是在辦公室緋聞這些軼事里，由于地位和權力的懸殊，普通人覺得傾軋底層更為安全妥當罷了。”

　“求財和求也有高低之分嗎？”

　蘇晚青拉開副駕車門上車，隨口嘆了聲，“這不是你我能說了算的，我也只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見上車，聞宴祁按滅煙，寡聲問，“那為什麼還答應搬過來？”

　“人之托，忠人之事。”蘇晚青系上安全帶，“我既然一開始就跟你簽了合同，自然不會半路撂挑子。”

　“那你還有契約神。”

　總算聽到這句話，蘇晚青心莫名雀躍，抿抿，還在謙虛，“還行。”

　聞宴祁沒再說話，手機響了，他一邊作方向盤把車子開出車位，一邊接聽電話，似乎是買了什麼東西，蘇晚青聽到有人說放到門衛了，聞宴祁低聲應了句，“知道了。”

　回到左岸水榭，經過大門時保安果然遞過來一個包裹。

　聞宴祁接過來，保安又說了車位線重畫的事兒，聞宴祁說自己白天沒時間，讓他們待會兒上樓拿車鑰匙。

　說話的功夫，他把包裹遞給了蘇晚青。

　蘇晚青以為他是要幫忙拿著，就接過來放在膝蓋上，沒拆，也沒看。

　等升降桿抬起，聞宴祁開車地庫，才想起偏過頭看，“怎麼不拆？”

　蘇晚青沒反應過來，“拆什麼？”

　聞宴祁朝那個包裹抬了抬下。

　蘇晚青心有疑，看了眼包裝完好的盒子，找到了膠帶盡頭，“嘶拉”一聲，兩只圓圓的東西了出來，的，像是什麼玩偶。

　蘇晚青狐疑地看了眼邊人。

　聞宴祁目不斜視地開車，面平靜，下顎線條利落干凈，端著一副不近人的樣子，想想應該也不是送玩偶的人。

　收回視線，把膠帶一圈一圈纏了球，打開紙盒的封蓋，兩只的拳套赫然出現在眼前，看起來像是小牛皮質地，藍相搭的配合，背面還有一個大大的logo，GRANT。

　蘇晚青怔住，“這是......？”

　“送你的。”聞宴祁單手縱方向盤，一把倒車庫，“8盎司的級別，夠你用的了。”

　蘇晚青了質，慢慢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打著玩的，這種專業的裝備......”

　聞宴祁將車停進車位，打斷了的話，“會戴嗎？”

　“會啊。”蘇晚青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之前用你的我都是自己戴的。”

　“那是因為尺碼大，這副小很多。”聞宴祁把盒子接過去，拿起護手的繃帶，“手出來。”

　蘇晚青把手了出去。

　“戴拳套之前要綁好繃帶，手腕和手掌，每個指關節......”

　聞宴祁教得認真，低垂著眉眼，長睫黝黑，在眼下掃出一小片影，明明整張臉在暗，又有種不常見的明朗，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溫潤，像一幅構圖絕佳的風景畫。

　蘇晚青回過神，在最后一步完之前回了自己的手，“我知道了。”

　聞宴祁手指驀地落空，也沒怎麼在意，只是側過看，“最后一句建議。”

　蘇晚青偏過頭，不由自主端正了，“你說。”

　“過剛易折。”聞宴祁目沉靜，像是不慎滴落在宣紙上的一點墨，幽深又有幾分隨的認真，“我希你練習拳擊的目的只是為了保護自己。”

　而不是為了發泄緒。

　他沒有直接點明，但蘇晚青還是聽了出來，想起這兩天自己近乎失控的宣泄，的心陡然平靜了下來。

　“我知道了。”蘇晚青扯了扯角，“謝謝你。”

　再一抬頭，聞宴祁已經解開安全帶下車。

　仿佛剛剛的忠告只是可以在這段關系里被默許的、一時興起的善意。

　-

　周一上班，蘇晚青沒力再做早飯，從冰箱里拿了片吐司，咬在里就出門了。

　電梯里到Doris和周黎，Doris注意到背得雙肩包，還不停地著手臂，好奇問，“你怎麼了？”

　蘇晚青沒打采地瞥一眼，“累著了。”

　把自己打了兩天沙袋的事說了出來。

　Doris無語，“你的周末好無聊。”

　蘇晚青想起昨天晚上在小群里看到的聊天記錄，問，“你呢，昨晚約會如何？”

　Doris喪氣地擺手，“別提了，從他把我約到健房那一秒我就該想明白的。”

　周黎給介紹了一個男生，是的大學同學，說是在金融街工作的，人長得好，收也不菲，Doris是個時刻需要滋潤的小姑娘，于是就興致赴約了。

　見完就積累了一肚子的怨氣。

　“太夸張了，你都不知道那個人有多裝，就當著我的面啊，別人臥推結束，他走過去說片子別卸，我來練練二頭彎舉。”Doris喝了口豆漿，語氣頗有些急躁，“吃飯的時候也是，前菜還沒上來呢，給我科普二十分鐘鵝肝的制取過程，多麼殘忍啊，多麼反人類......結果上菜他吃得比誰都香。”

　蘇晚青“噗嗤”一聲笑出來，周黎也捂，“行了，別說了，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Doris長嘆一聲，“我的正緣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出現啊！”

　話音剛落，電梯門“叮”一聲開了。

　蘇晚青剛想往外走，一抬頭，看見了站在門外的Zane。

　周黎和他不同部門，Doris看他更是不順眼，到最后只有蘇晚青抬手打了招呼，“買早餐？”

　Zane把目從Doris上收回來，才朝蘇晚青扯了扯角，“KIM姐要喝咖啡，我去幫買，你要嗎？順便給你帶一杯。”

　蘇晚青婉言謝絕。

　一撥人出，另一撥人進，電梯門再度關上，Doris撇了撇，小聲嘟囔了句“真晦氣。”

　-

　下午，瑞萊商場那邊的線下活出了點問題，海報上沒印產品logo，KIM讓蘇晚青和Nicole急重印了一份送過去。

　那場策劃活的客戶是一家妝品牌，蘇晚青還在軒的時候就跟對方有過接，這次去現場還見到了兩個人，雙方打過招呼閑聊了幾句。

　其中一位pr和蘇晚青相些，好奇怎麼去了廣告公司，打趣著問，“瑞思是不是給你開了高薪？”

　“哪有。”蘇晚青隨意笑笑，“我就是個SAE。”

　“那我就不懂了，甲方做著沒意思，去乙方驗生活？”

　蘇晚青也不愿這個話題上深聊，抿笑了聲，假裝不好意思，“行吧，薪水確實高了70%。”

　“怪不得呢。”那位pr笑了聲，“對了，你還不知道吧，軒——”

　還想說些什麼，可是不遠Nicole突然喊過去，蘇晚青也不是很想聽到軒的事兒，正好借機了。

　“我肚子突然好痛。”Nicole一臉急，上半都站不直了，一只手捂著小腹，“可能是那個來了，我去趟衛生間，等店里布置好你幫我拍幾張照片，待會兒要發到客戶群里。”

　蘇晚青看臉煞白，“那你帶了嗎？”

　Nicole往衛生間的方向走，“帶了帶了，我準得很，就是辛苦你了啊。”

　“沒事兒，你去吧。”

　那天只是一個小小的線下活策劃，還是蘇晚青進公司前定下來的項目，也沒在意，尋了個不礙事的位置，拿出手機拍了幾張，覺得燈差了點意思，又往后退了幾步。

　就這三五步，踩到了一個人。

　“不好意思，我——”

　蘇晚青連忙收起手機回頭，道歉的話在邊，卻在看清對方那張臉的時候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厭棄和嫌惡。

　趙杰盛看到這副表，無端端笑了聲，“之前我就說過了，yulia，我們的緣分不止于此。”

　蘇晚青冷淡地收回視線，拿著手機回了快閃店。

　工作人員來來往往，忙著布置場地，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好靠近，躋到柜臺后面，蹲在地上核對展。

　仄空間里，強迫自己專注，直到聽見背后有人了聲“Jeff”。

　電火石間，蘇晚青想起剛剛那位pr沒說完的半句話。

　離開軒以后，雖然沒有刻意去打聽過，但蘇晚青還是聽說了，趙杰盛在離職后不久也跳槽了，那時決心告別過去，甚至都沒想過趙杰盛會去什麼公司。

　兜兜轉轉，他變了的客戶。

　蘇晚青努力控制發的指尖，整個腔都在用力，可鼻子還是沒忍住泛起了酸意。

　后，趙杰盛又靠了過來，有工作人員要用展，他端著恤下屬的姿態，幫忙抬了一下，蘇晚青聽到有人道謝，好像他是個多麼熱心的好人。

　作惡者明磊落，害者卻要畏首畏尾。

　蘇晚青站了起來，眼圈兒恐怕有點紅，但強忍著，沒讓眼淚流下來。

　圍在這里的人去布置下一地方了，只剩下他們兩個，趙杰盛不再有顧及，直勾勾地盯著蘇晚青，像是對的崩潰非常用，甚至勾起了角。

　“沒必要這麼看著我。”面中橫紋再度浮現，趙杰盛笑得輕浮，“為了你，我也算是付出代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