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著的手。◎
那一夜蘇晚青睡得并不安穩, 第二天臉也不怎麼好,吃完午飯,扶著楊沅沅在走廊里溜達了幾圈, 到了午后,就開始瘋狂犯困。
楊沅沅躺在床上看小說, 聽打第三個哈欠時忍不住了:“要不你回家補會兒覺吧?”
蘇晚青窩在椅子上玩手機,頭也沒抬:“不用了, 聞宴祁這會兒肯定在家。”
“我說回錦園,你說得是哪里?”楊沅沅放下手機, 促狹地看著,“怎麼, 現在你老公在的地方才算你的家是嗎?”
蘇晚青屬實沒反應過來, 可經過楊沅沅一天一夜的念叨,已經完了敏訓練,面不紅心不跳地回說:“不,我的家在湖山區, 房產證上是我的名字, 我的家很大,有空帶你去看看呀。”
楊沅沅翻了個白眼:“有別墅了不起哦!”
“是呀。”蘇晚青笑了聲, 剛想懟兩句, 手機就響了起來。
沒有備注的電話號碼,隨便接起來, 對方剛說了句“喂”, 就聽出來了。
其實昨天立案回去, 方禮苒就已經跟道過歉了, 就在瑞思樓下的咖啡館, 一開始蘇晚青還以為是迫于聞宴祁的關系才這樣, 直到方禮苒說出聞宴祁給打過電話的事。
“Yulia,我得承認我確實是因為聞總才來向你道歉的,但是請你相信,我現在的歉疚全都出自真心。”雙手疊放在桌面上,沒有多拘謹,但到底也不像在公司里那樣高高在上了。
“說實話我真的擔心過聞總會怎麼理這件事,但當我得知你曾勸過聞總,希他站在我的角度上考慮我做這件事的機時,我的愧疚取代了我的擔心。你會設地地為我著想,而我當時卻并沒有把你的利益放在首位,我由衷地向你道歉,希你能原諒我,但如果你不愿意接,我也可以理解......”
后面又說了些什麼,蘇晚青已經不記得了,就記得最后,方禮苒最后說了一句話:“雖然聞總沒有要求過,但這件事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代的。”
是什麼代,當時也沒有問,直到方禮苒打了這通電話過來。
一個小時后,換了服下樓,方禮苒提議在附近找一家茶室,蘇晚青也拒絕了,實在沒有耐心坐下來,跟章薈面對面掰扯那些糟心事。
不知道方禮苒是怎麼做到的,竟然把章薈帶了過來,說要給賠罪。
人來人往的醫院大門口,蘇晚青走到兩人邊。
方禮苒還是一灰藍的職業裝,小臂上掛著E鯰魚包,整個人容煥發的樣子,反觀旁邊的章薈,幾次見面,都鐘彩明艷的裝扮,連,細高跟,大波浪長發,瀲滟的紅,可那天只扎了個低馬尾,妝都沒化,上是淺卡其的襯衫和直筒,溫婉恭順,像是在刻意彰顯著什麼。
蘇晚青目平靜無波地看向:“想道歉是吧?道吧。”
章薈似乎是沒想到會這麼直接,抿抿,嗓音低沉,是聽著就出一不甘愿,“對不起,那天是我不好,我有點不知天高地厚了,希你能原諒。”
這段話乍聽起來沒什麼問題,可細細琢磨一番,又覺得哪里不對勁。
蘇晚青存了幾分疑,試探地開口:“你知道我報案了嗎?”
昨天中午才報案,把證據提上去,警方是肯定的要去核實的,這麼短的時間,不一定會傳喚嫌疑人過去,所以這樣問,就是想知道章薈到底是因為什麼才來道歉。
意料之中,章薈還不知道這個消息,猛地抬頭,原本寡淡且沒什麼神采的目陡然變得驚惶,僅僅一秒,又恢復到那個面服心不服的狀態里,低頭順眼地回答:“現在知道了。”
已是九月初的天氣,溫度降了不,路旁的銀杏樹葉片搖晃,帶著第一道秋意,輕飄飄地落下來。
蘇晚青收回視線,突然變得心不在焉,“你走吧。”
章薈又抬頭看了一眼,大約是被的輕慢刺激到了,那一眼沒顧得上自己營造出來的溫婉形象,怨毒又憤恨,蘇晚青毫不懷疑,現在再給創造一個天時地利都適合的條件,還是不會心慈手。
目送離開,方禮苒語氣也變得低沉,“抱歉yulia,我沒想到對你的怨恨那麼深,當初我以為只是覺得丟臉,想從你這兒找回點......”
“方總監。”蘇晚青打斷,“章薈是聽了你的話才來道歉的嗎?”
方禮苒微怔兩秒,隨即回答:“我昨天中午跟你見完面就給打電話了,我希能跟我一起過來,鄭重地給你道個歉,但是......”
“但是沒有答應?”
“你怎麼知道?”方禮苒頗為疑地看著,“然后今天上午,突然又給我打來電話,說愿意跟你當面道歉了。”
蘇晚青點點頭,“我知道了方總監,今天謝謝你過來,這件事里關于我們倆的那部分在我這兒就算結束了,希你也是。”
這便是原諒的潛臺詞了,方禮苒也松了一口氣,“謝謝你。”
倆人前后腳離開以后,蘇晚青沒有立刻上樓,還穿著楊沅沅從家里帶出來的拖鞋,漫步過了個馬路,走到昨晚那家讓倍尷尬的便利店里,隨便買了杯拿鐵,然后到窗前的長桌邊坐了會兒。
章薈若不是因為報案才來道歉,那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
蘇晚青肩膀完全塌下來,托著腮,漫不經心地看著窗外的車流,秋日的風和煦,天似乎都染上了一層赤橘,收回視線,目又落在左手腕那串金的小方片手鏈上。
欠聞宴祁的人,好像是越來越多了。
說不上是什麼心,就是有一突如其來的沖,蘇晚青拿出手機,找到聞宴祁的對話框,打了一行字:【你在干嘛?】
打完后仔細端詳了幾秒,覺得有點兒沒話找話那意思,于是又刪掉,重新編輯了一句:【你在家嗎?】
確認沒什麼問題了,點了發送。
低頭喝了口咖啡,蘇晚青把手機反扣在桌面上,看了會窗外的銀杏樹,又把手機翻過來屏幕朝上,聞宴祁一直沒回,就一直無意義地重復這些作。
直到三分鐘后,手機震了一下——
聞老師:【在家,你要回來嗎?】
邊勾起的弧度有什麼深意,蘇晚青也來不及細想,只是重新把手機拿起來,這次是在心里盤算好,然后才開始編輯:【我待會兒可能要回去一趟,如果你沒吃午飯,我可以幫你帶一份。】
只記得自己是剛吃完午飯,并沒注意到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半。
左岸水榭里,聞宴祁走上臺,垂眼看著手中的手機,屏幕右上角的時間是14:26,可他還是指尖輕,在對話框里打下了“沒有”兩個字。
蘇晚青幾乎是秒回:【那我現在就去給你買。】
屏幕上不再有新的消息,聞宴祁收起手機,瞇著眼看了會兒遠,良久,剛要轉回房,手機重新響了起來。這次是電話。
“喂。”
老太太的聲音有些悶,像是午睡剛醒似的,帶著點兒倦意,“今天星期六,你們倆都不上班吧?”
聞宴祁腳步一頓,“您有什麼安排?”
“我給蘇丫頭挑了幾件首飾,今天中午剛送到,你們要是晚上沒有其他事......”說著這里,語氣緩了些,“晚飯就來澄園吃吧。”
聞宴祁沉默了幾秒,“今天不是十五吧?”
“你這孩子,非得十五才能回來嗎?誰家孩子像你一樣,一個月就回來一次。”老太太大約也自知理虧,開始扯其他的,“我聽小邢說你們倆現在還分房睡呢?你都回國多久了,也不帶人見家長,也不說要辦婚禮,蘇丫頭格再好,心里也會嘀咕的,你這就是不重視人家。”
聞宴祁掐了把眉心,走進房間,在床邊坐下了。
這場爭論的重點在哪兒,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聞宴祁每次上這種和聞道升有關的話題,不耐煩總是第一反應,可這樣的不耐煩在老太太面前,又每次都會偃旗息鼓。
他和聞道升這輩子都沒有什麼父慈子孝的可能,老太太未必瞧不出來,可就是不愿意放棄。
“我在澄園也住不了多久了,馬上天冷了,我肯定是要回榮港去的,趁我還在這兒,你就帶蘇丫頭過來吧,咱們一家人整整齊齊地吃頓飯,可以嗎?”
老太太甚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宛如應了這秋風,有種橫掃落葉的蒼茫和灰敗之氣,聞宴祁聽不得,心腸也不起來,“我可以回去。”
“但好朋友剛做了一個小手,旁沒人照顧。”他不想勉強蘇晚青,因此留了幾分說話的余地,“可能沒時間過去。”
老太太一聽到這,張了幾分,“什麼朋友?年紀輕輕的,做了什麼手?”
“沒事,就是慢闌尾炎。”聞宴祁察覺出什麼,老太太最近是有些諱疾忌醫,于是試探地問,“您最近胃口還好嗎?”
“你晚上過來,親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掛上電話,聞宴祁在床邊坐了會兒,心頭有些消沉的煩悶,修長手指著手機,屏幕上的對話被擋了一半,依然能看見蘇晚青的頭像。
那一樹無瑕的,呆頭呆腦的小槐花。
他不用問都知道,一定會答應。
-
蘇晚青是和業的工作人員一起回來的。
業搬來背竹和郁金香,都是應季的花草,左岸水榭每逢換季,客廳臺的綠植都會由業采買,統一更換。
聞宴祁握著門把手抬眼看去,蘇晚青還幫忙搬了一小盆,打包好的飯菜掛在小臂上,白凈的皮被勒出一道紅痕。
他走過去,將那盆小小的海棠接過來,單手托著,指尖又繞過打包帶下面,將袋子也一并拿了過去。
蘇晚青兩手同時空下來,眼底出現一瞬間的怔忪,隨即彎輕笑,在聞宴祁轉后,跟著他走了進去。
業人員擺放好花草就離開了,蘇晚青蹲在地上,最后調整了一下位置,然后站起來,一轉,看見聞宴祁停在沙發旁,上是一件灰白的圓領衛,正對著窗外天,天然的打板將他面襯得越發溫潤如玉。
“如果你不想去,”他的嗓音帶著歉意,“我可以一個人回,也別擔心老太太生氣,有說辭可以應付。”
蘇晚青逆著站著,頭發有些,出手捋了捋,溫聲道:“我可以去啊,我也有段時間沒見過了。”
聞宴祁略略抬眉,“是真的愿意?”
“......真的。”蘇晚青瞧了眼島臺上的飯盒,“那......那個飯你還吃嗎?”
聞宴祁轉看過去,“吃。”
蘇晚青抿抿,“那你先吃,我上樓換服。”
說完就往樓梯上跑,跑著跑著又停下來,“第一次去你家,我空著手不太好吧?”
蘇晚青想起他那個無所不能的書,剛想問他有沒有讓書準備,就見聞宴祁腳步頓住,眉心略一蹙起,認真思索了兩秒,回一句“也是”。
“那待會兒等你收拾好,我陪你去超市逛逛。”
蘇晚青扶著欄桿,也不作他想,點了點頭:“好的。”
-
第一次去聞宴祁家里吃飯,雖然和梅清都是人了,但蘇晚青還有有些約的張。
挑了一件草青的針織連,抬氣,端莊也不會過于正式,唯一的不好就是過于顯材,所有線條暴無,其中當然也包括坐下來之后的小肚子。
坐在聞宴祁的副駕上,吸了一路的肚子,獨立營造出紙片人的纖薄,直到車子抵達超市的地庫,蘇晚青解開安全帶,下車時狠狠地吸了口新鮮空氣。
聞宴祁從后走過來,鎖車聲落下,他的目也落在蘇晚青略微有些紅潤的臉上:“怎麼了?”
“沒事。”蘇晚青朝他勉強地笑笑:“我在想,不知道待會兒要買些什麼。”
老太太和梅清哪兒需要買什麼,就是買兩斤五花回去,那兩人都能扶著胳膊熱地把人迎進去,老太太的喜歡是真心疼,梅清的喜歡是什麼,聞宴祁不清楚,也沒什麼興趣搞清楚。
反正他為得也不是讓蘇晚青挑什麼禮。
蘇晚青良久沒有聽到回答,抬眼看,聞宴祁神略有凝滯,片刻后才輕聲答道:“不知道就多逛會兒。”
適逢周六,超市人不,大多都是全家出,推著的購車都裝得滿滿當當,洗、衛生紙、稱重包裝好的蔬菜、幾盒兒水餃......
聞宴祁推著車,蘇晚青就站在他側,旁邊有人經過,探頭看了眼,也就是隨口說了一句:“又到吃蟹的季節了。”
推車的中年阿姨看了一眼,熱地回復:“松園湖第一網大閘蟹,去晚了可就搶不到了。”
蘇晚青驚詫后朝點點頭:“謝謝阿姨。”
阿姨又推著車走了,蘇晚青的手搭在購車側面,剛想往前推,才發現推不,抬起頭,聞宴祁垂睫看:“想吃嗎?”
蘇晚青怔愣半秒:“下回再買吧。”
他們是來挑選見面禮的,帶幾兜子螃蟹上門,多有些敷衍。
“沒事兒。”聞宴祁那天沒穿正裝,一件藍黑的衛,布料是華夫格的,沒有圖案,襯得他整個人清爽溫潤,沒有往日的矜貴清冷,“我去買。”
他說完就想走,蘇晚青下意識揪住他的角,踮腳看向不遠的生鮮區,人頭攢,不想讓他去,就開口:“真不用了。”
聞宴祁腳步頓住,垂眼看白凈的手指,沒說話。
蘇晚青抿抿,“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作勢要推車過去,可又沒推,往底下一瞧,才發現聞宴祁把腳尖擋在車前,看著說:“你不過他們,就在這里隨便逛逛,我一會兒就回來。”
他說完就抬腳走了,蘇晚青著他清落的背影,張了張,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難道你就能得過嗎?
蘇晚青獨自一個人,也沒什麼心思逛,推著推車走到不礙事的水果攤前,就開始翹腳往生鮮區看,聞宴祁個子高,不管站哪兒都是明晃晃招人注意的那個,看見他在人群外緣停了幾秒,隨后俯,和旁的一位大爺說了什麼。
松園湖的第一網螃蟹,蘇晚青并沒有覺得多新鮮,新鮮的是現在,聞宴祁真的開始對隨口說得每一句話都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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