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做什麼都行，我陪你。”◎

　那是極度漫長的半分鐘。

　門外恢復安靜, 兩人無聲地對視，幽暗寂靜的氛圍中，有什麼旖旎的緒在瘋狂發酵。

　蘇晚青手舉得酸了, 想放下來，又怕聞宴祁卷土重來, 于是警告，“不許再我老婆, 不許再親我。”

　聲音，帶著些脆生生的威脅, “也不許再生氣！”

　其實是毫無威懾力的，可聞宴祁著在上的掌心, 奇怪的, 腔那種橫沖直撞的竟也慢慢平靜了。

　那確實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完全沒有生氣的必要，可他從走進會議室的那一秒開始，一直到蘇晚青坐進車里, 所有細節不斷在腦海中循環放大, 有些念頭是后知后覺，想起那副畫面, 聞宴祁印象最深的竟然是那個男人失神的樣子。

　那種表他太悉了。

　他不是無法接蘇晚青和別人正常往, 他只是無法接其他男人對有所覬覦。

　不控的緒肆意游走著，直到剛剛在電梯前, 蘇晚青勾著他的手指, 開始溫小意地撒, 如同被不停歇的落雪覆蓋的松枝, 啪的一聲, 他心里繃的弦也斷了。

　把拉到無人的地方, 肆無忌憚地吻，這是聞宴祁最想干的事。

　當然，他也確實這麼干了，可結束后呢，撂狠話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他為什麼失控。

　沉寂幾秒。

　聞宴祁將蘇晚青的手拿下來，姿勢還是沒變，依舊單手圈著的腰，另一只挲的的手心，聲音帶著燃燒后的余燼，低啞又清冷，“他喜歡你。”

　蘇晚青明顯愣了一下，“誰喜歡我？”

　聞宴祁沒回答，了的手指無聲提醒。

　“邢奇武？”蘇晚青并不相信，“不可能，他知道我有男朋友。”

　聞宴祁盯著的眼睛，良久道，“你太不了解男人了。”

　這話聽著好笑，蘇晚青尾音上揚，“就算他真的喜歡我又怎麼樣，你難道會害怕嗎？”

　“對。”

　負二層的消防通道，黑得連一都不進來，聞宴祁聽著挑釁的口吻，啞然失笑，“我害怕你會被搶走。”

　他之前從未這樣過，聞宴祁一直都是八風不的，蘇晚青更喜歡他游刃有余地親，說著各種麻的話，好像脆弱和心都不該出現在他上，希他永遠是天上孤高的月亮。

　垂在側的手指尖微，覺呼吸都有些微微發了，半晌，蘇晚青輕輕踮腳，抱住了他，“只要你還喜歡我，我就永遠不會離開你。”

　聞宴祁也抱，在夜晚，在那個幽暗的消防通道，倆人的心跳頻率逐漸趨同。

　良久，蘇晚青想起什麼，在他耳畔甕聲甕氣地道，“你是為了我才改制度的嗎？”

　聞宴祁頓了幾秒，“要聽真話嗎？”

　“嗯。”

　“不完全是因為你才改的，廣告不在我興趣范圍，瑞思的沉疴積埋已久，我之前是沒頭緒，但的確是因為你，我才想讓它變得更專業，更有人味。”

　蘇晚青傻笑一聲，“就算你說完全是因為我，我也會相信的。”

　聞宴祁輕聲笑，“怎麼，你覺得我是什麼令智昏的人嗎？”

　“你不是。”

　蘇晚青松開那個懷抱，在黑暗中努力辨認著他的眼睛，語氣也輕快了幾分，“你還跟翟緒說過，你是絕對不會為了人跟別人大打出手的人，說得還酷的，當時我還以為你多清心寡，不近呢。”

　聞宴祁推開門，牽著大步走出去，“當時年紀小。”

　“明明才幾個月前的事，”蘇晚青忍不住反駁，“能小多？”

　電梯來了，倆人走進去，聞宴祁垂眸看，“小一歲也是小。”

　“......”

　電梯緩緩上升，到了一層的時候又打開，蘇晚青下意識拉著聞宴祁往里站站，準備給人挪位置，一抬頭，發現是陳柱。

　他穿著黑制服，明顯比之前神了許多，推著一個小推車，上面放了幾個紙箱里，不知道裝得是什麼，看起來很扎實的樣子，箱子都被撐變形了。

　蘇晚青給他讓了位置，“去幾層？我幫你按。”

　陳柱攔住，“青姐，這是你的。”

　“哈？”

　又垂頭看了眼，一個箱子頂部沒封好，隔著隙，看見了里面的獼猴桃。

　“我還是幫你們推上去吧。”陳柱大約是覺得東西有點多。

　蘇晚青回過神，“不用了，都送到電梯了，放地上，我自己搬就行。”

　松開了聞宴祁的手，剛要彎腰去搬，旁邊的人比更快一步，俯抱住最上面的箱子，放到了電梯的地板上。

　一共三個箱子，聞宴祁也沒怎麼費力。

　回了家，蘇晚青坐在島臺旁邊的椅子上，手持小剪刀，將三個箱子都打開了。

　其中兩個箱子里裝得東西跟想得差不多，基本都是吃的那些酸酸的水果，獼猴桃、橙子、葡萄柚，還有從前查琴之常常念叨秋天要多吃的甘蔗。

　最后一個箱子比較小，里面沒裝水果，兩瓶封的百香果水梨，旁邊附了張便簽，一行小字寫著：開的時候注意，小心炸。

　查琴之前段時間給打電話，蘇晚青當時在開會就按了拒接，沒過幾分鐘消息發來，查琴之問現在的住址，蘇晚青回完，很快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后。

　其實，在查琴之搬到濱城開那家水果超市之前，就經常會寄東西過來了，有時是逛街時買得反季節打折的羽絨服，有時是自己手工制作的熏魚或香腸，蘇晚青原本都記得的，可最近，似乎把這些都忘了。

　聞宴祁換好服從樓上下來，看見的就是這副場景。

　一桌的水果，蘇晚青卻著一把小剪刀在發呆。

　他走過去，從容不迫地將容易腐爛的水果裝進冰箱，裝不下的拿進廚房，歸納整齊，回頭看，蘇晚青干脆趴到了桌子上。

　聞宴祁倚著作臺，“看電影嗎？”

　蘇晚青總算抬頭看他，“看什麼？”

　倆人又坐到了影音室的沙發上，這回都有些心不在焉，聞宴祁靠著椅背上，長疊在一起，蘇晚青姿態更懶散些，了鞋側靠在他懷里，雙臂環抱著膝蓋，有一下沒一下地看著屏幕。

　依然是隨便挑的片子，一部瑞典的小本喜劇片，說是喜劇，卻是悲劇的核，主角是一個歐維的男人，時喪母，青年喪父，年后終于找到相伴一生的人，一場車禍卻奪走了未出生的孩子和妻子的雙。

　故事從在他的暮年開始，妻子去世后，歐維數次嘗試自殺，可每次都弄巧拙，以失敗告終。在別人眼里，他是個古板刻薄的老頭，但在一次次向死奔赴的過程中，越來越的人和他產生聯系，也越來越多地看他心底的與善良。

　這個故事平緩且瑣碎，幾乎沒有什麼起承轉合的節張力，可影片結束的字幕浮現，蘇晚青還是流出了眼淚。

　歐維最終還是走了，在走之前，他真正讓別人了解了自己，那些抵牾全部都消弭，他沒有憾地去另一個世界和妻子相，這是結尾唯一值得慶幸的事。

　聞宴祁出紙巾幫眼淚，目微沉，“想回家了？”

　蘇晚青盤坐在沙發上，眼淚是流了出來，可心底也沒有太起伏的波瀾，“我也不知道。”

　但是怎麼說呢？

　確實想起了查琴之。

　片子結束時右上角自跳出影評標題，蘇晚青看到其中一條：走進一個人，才能真正了解一個人。

　算是應景的一句話。

　蘇晚青將紙巾團，丟到茶幾上，窩進聞宴祁的懷里，“你不是調查過我嗎？那我之前的事你全都知道嗎？”

　聞宴祁出手臂給當枕頭，“你要是想說，我就再聽一遍。”

　蘇晚青了眼，該從哪兒說起呢？

　過去的很多事，其實都記不太清了，可至今都記得，當說出自己并不是周繼勝的孩子以后，查琴之是如何撇去所有個人緒，不依不饒地跟醫院來回扯皮，無論如何都要找出真相的。

　那時候可真厲害啊，不惜辭掉工作，找律師，打司，甚至鬧到了地方臺的新聞上。

　欽縣不大，那麼一個小地方，掌大點兒的事都能傳播得沸沸揚揚，蘇晚青竟然都不是小區里第一個知道的，原來不僅不是周繼勝的孩子，跟查琴之也毫無半分關系。

　那之后，學校的吧就開始討論，幾乎每天都會涌出來幾個新的帖子，討論查琴之會不會不要，討論以后會怎麼辦，討論親生父母是不是死了，討論真可憐。

　雖然是沒什麼惡意的討論，可那段時間，蘇晚青還是產生了強烈的厭學心理，開始變得不想出門，變得向安靜，甚至變得沒有胃口，兩個月瘦了將近二十斤。

　平靜的生活被燒得一干二凈，自己點的火，查琴之親手添的柴。

　“我從來都沒有那麼后悔過，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跟任何我在意的人吵過架。”蘇晚青抬眼看他，語氣誠懇，“語言有時候是最能兵不刃的利。”

　聞宴祁垂眼，幫把頭發到耳后，“這不怪你。”

　蘇晚青握上他的手，也不知該說什麼。

　的確，沒人能苛責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

　除了自己。

　畢竟那是全方位的顛覆，不止是校園生活的天翻地覆，還有家里，蘇晚青幾乎每天晚上都能聽到查琴之和周繼勝在吵架，雖然著聲音，但容不難分辨，周繼勝責怪大驚小怪，把事弄得滿城風雨，而查琴之則反問他，難道你不想見見自己的親生兒嗎？

　只是見見，不是換回來，蘇晚青松了一口氣。

　努力調整自己的心態，直到一個月后，蘇向群找上門，說要把帶走。

　周繼勝一開始是不同意的，可蘇向群提出會幫他還他欠的那筆工程款，查琴之一開始也不同意，可蘇向群說他不會強迫蘇晚青住到家里去，只是把接回濱城，去全市最好的高中讀書住校，完全自由，可以任意支配自己的時間，就算周末的時候回欽縣，他也沒什麼意見。

　聞宴祁聽到這里，啞聲開口，“然后呢，他改了你的名字？”

　蘇晚青點點頭，“對。”

　看起來像是在做慈善的蘇向群只提了一個要求，改姓。

　“本來我以為他們不會答應的。”

　那年的蘇晚青高一，戶籍和學籍制度已經相當完善，改姓不是一個簡單的事兒，可蘇向群說他可以找關系，很快就能解決。

　也是從拿到全新的份證以后，蘇晚青才意識到，好像真的不是周繼勝和查琴之的孩子了。

　在起去濱城一中報道的前一天晚上，查琴之在房間為收拾行李，蘇晚青安靜地趴在書桌上做作業，察覺到查琴之的言又止，知道有很多話想說。

　可在靠近書桌的下一秒，蘇晚青出一個練習冊，在封面筆地寫下了自己的新名字，蘇晚青。

　查琴之看到了，把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那之后的兩年住校生活，蘇晚青其實很去蘇家，一個學期大約只過去兩三次，只是吃頓飯而已，蘇向群從未主留過夜，當然，也不想。

　欽縣也回得很，周末幾乎不回去，查琴之打電話來催，就以馬上要高考了，學業重為由拒絕，大約只有寒暑假，無可去，才會甘心愿地背著書包，坐大車回去。

　查琴之大約也是知道，心里有怨氣。

　可從來不問，也不說，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一種中年人的自尊，或者是覺得蘇晚青早晚都能理解，總之，對這一切的變故都保持沉默，宛如過去那樣對，為做喜歡吃的飯，為買補腦的保健品，換季為寄去服，甚至在學校需要時，請假坐車去為開家長會。

　“那時候我并不理解，我認為拋棄了我。”蘇晚青抱著膝蓋，聲音很輕，“可我并沒有想過，也是一個害者。”

　事已經發生，除了醫院象征賠償的十萬元，結果無法改變。

　可能查琴之并沒有想要拋棄的想法，認為只是改個姓氏而已，蘇晚青不該在意這點，畢竟，只要滿足蘇向群的要求，周繼勝的麻煩就能迎刃而解，蘇晚青可以去更好的學校上學，還有，也能親眼見見自己的親生兒。

　想見見自己的親生兒。

　這并沒有錯。

　蘇晚青以為自己想得足夠明白，可那天，在湖山區別墅看見了蘇量依的車，難言的悲傷還是將席卷。

　在某個瞬間，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又變了十年前的那個小孩，無能為力地看著自己的命運被他人左右，變一個兩邊都多余的棄子。

　蘇晚青說完，眼圈再度泛紅，偏偏角又撐出笑容，“你不知道，我在這種顧影自憐的緒中沉浸了很多年。”

　第一次和別人說這些。

　大學的時候和楊沅沅提起自己的世，也只是客觀說了一下事的起因經過和結果，關于那些年的心理掙扎，聞宴祁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你不是沒人要的小孩。”他出食指，微屈著湊近眼下，將一滴未落的淚刮走。

　聞宴祁至今也還記得，當李泉將那份資料放在他桌子上的時候，他有多漫不經心，甚至連看都不想看上一眼，直接讓李泉口述的，關于蘇晚青那些年起承轉合的生活，他聽完，第一反應就是合適。

　年齡相仿，長得也是能糊弄住老太太的漂亮，小門小戶，父親蘇向群懂事，自己看起來也很拎得清，只要能說服答應，結果看起來沒有任何后顧之憂。

　還是李泉，在放下文件時慨了一聲，蘇小姐可憐的。

　可憐嗎？

　聞宴祁當時并沒有什麼覺。

　年不幸的人太多了，這世界上有個最無賴的邏輯就是，每個人都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可憐，但聞宴祁見過太多可憐的故事。

　如今再想起，那些漠視像一個耳狠狠地甩向他。

　他喜歡的孩，被養父母忽視，被親生父親無視，在最敏也最無能為力的年紀，看著自己作為籌碼被易，顧影自憐是對的，可依舊沒有恨任何人，就這樣獨自長大，變了一個真誠善良，堅毅果敢的人。

　越來越獨立，越來越優秀。

　聞宴祁心弦也難平息，抱著，許諾一般鄭重，“從今以后，你再也不會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