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叔叔，您跟正毅很嗎？”

　　“在生意上有往來，還算可以吧，不過一會你不要我古叔叔，我表舅，正毅如果知道你和我沒有緣關系，他很有可能當場就翻臉的，我還不想跟他鬧得太僵。”

　　“為什么啊？不就是一頓飯嘛。”侯龍濤有點兒不理解。

　　“那原因可就多了，簡單的說吧，今天讓你們來就是要給你們上一課，而正毅就是你們的反面教材。你們倆雖然都是商場新人，但南南將來是必定要接他媽的班兒的，而你已經有自己的產品了，前途明。待會兒正毅來了，你們不要多說話，但一定要注意觀察他的格特點，他一切的特點就是你們在今后的生意場中要盡量避免的。”

　　“不是吧？”劉南對舅舅的指示持有不同意見，“老可是咱們國家排得上號的大富豪，他的格應該是有助于他功的啊，憑這點我們還不該學嗎？”

　　“哼哼哼，”古全智淡淡的一笑，“我也不強求你們，見了真人，你們自己也會有判斷的。”

　　三個人又聊了一會兒，剛過７：００，也沒有經過禮貌的敲門，就有兩個穿黑西裝帶墨鏡的男人推門進了包間兒，兩人都是雙手握著放在小腹前，往門兩邊兒一站，愣裝國總統的保鏢。侯龍濤正在喝茶，斜眼看了那兩個人一眼，有劉南的舅舅在，不到他說話，他也就沒出聲兒。

　　“來了。”古全智小聲兒念了一句，離座向門口兒走了過去，臉部換上了一幅略顯虛假的笑容。兩個年輕人也趕忙站了起來，劉南的舅舅是一直迎到了門外，所以他們只能聽到聲音，見不著人。“老弟，好久不見了。”出乎意料，接著響起的是一個人帶有濃重口音的普通話，“古兄真是風采依舊啊。”語調還有些許輕浮。

　　侯龍濤和劉南相視一笑，想來那就是專吃小“羊”的母老虎周玉萍了。外面的人又寒暄了幾句才進屋，古全智居然走在第二個，打頭兒的是一個表冷漠的中年人，大有喧賓奪主之勢。這個男人看起來四十出頭兒，長臉長耳，寬鼻梁、深眼窩兒，留著寸頭，本來就是一臉風霜，再加上一極為高級的著，整一個發了的農民企業家形象，不說也知道他是誰了。

　　正毅走到餐桌旁，沉默了一陣，也不坐下，北京方面的人都不知道他在等什么。知夫莫過妻，周玉萍發話了，“服務員都到哪里去了？”這時正好有一位送菜單兒的小姐走了進來，周玉萍立刻指了指老公邊的椅子，那個小姐會意的過去把椅子拉了出來，正毅這才坐下，臉上帶著明顯的不滿。

　　周玉萍還沒完呢，“你們中國大飯店是怎么訓練的，不會伺候人嗎？最好的包間都沒人服務，是不是都去客房掙小費了？”

　　“我……”那個小姐被這么損了兩句，一時都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中國大飯店是上檔次的地方，可沒在這兒見過如此無禮的人，但他們分明又是包的最昂貴的房間，實在不敢得罪。

　　“說話啊！”

　　“是我要他們在外面等的，與他們無關，周士沒必要這么大的氣吧？”侯龍濤了一句，國貿就在中國大飯店的旁邊，每年ＩＩＣ的新年餐會都是包“頤和園”的宴會廳，逢年過節或是有大項目的投資功，他都會自己出錢請手下的職員來小撮一頓，所以跟這里大部分的服務員都多多的有點兒，他不愿意他們代自己過。

　　“萍姐，算了吧。”和正毅一起來的另一個瘦小的男人也出來打圓場兒，還示意那個小姐離開。周玉萍竟然很聽那個人的話，不吭聲的坐在了老公邊，但還是狠狠的瞪了一眼這個站出來頂撞自己的小伙子。

　　“來來來，大家都坐吧。”古全智看了侯龍濤一眼，六分贊許，四分責怪。

　　“古兄，這兩個小孩是……”正毅瞥了劉南一眼，然后就的盯住了侯龍濤。

　　“呵呵，我來介紹，這是我的外甥劉南，是做廣告生意的，這個是我的表外甥侯龍濤，是ＩＩＣ的投資部經理，今天是讓他們來見見大家的風范。”古全智又轉向年輕人，“對面這一對兒夫妻不說你們也認得了，另外那位是上海農凱集團和上海農凱聯合投資公司的副總經理吳倍穎。”

　　前半句話差點兒沒把侯龍濤說樂了，就算男人最重要的不是長相而是氣質，正毅也決不是有氣質的人，再看周玉萍，超寬的腦門兒，幾縷兒染紅的頭發，還濃妝艷抹，以他的標準，絕對是屬于又老又丑的那一類，不要說是和如云、何莉萍比，就是跟施雅都差著好幾個檔次呢，對面兒的兩個人跟“”可是一點兒也沾不上邊兒。

　　侯龍濤顧了在心里嘲笑這對兒上海首富了，沒有注意到劉南的舅舅在介紹自己的職業時，那個吳倍穎的人稍稍的吃了一驚，眼中還閃過了一彩。四個穿旗袍兒的小姐已經進屋了，他們開始點菜，古全智請客人先來，正毅也不客氣，說了二十幾個菜名兒，還有一瓶８６年的賀斯登－皮岡堡紅葡萄酒和８４年的賀斯登－皮岡堡干白。

　　劉南躲在菜單兒后面直呲牙，他可是從小就在高級飯店出的主兒，能讓他都犯怵的菜名兒絕對是價值不菲的。侯龍濤看了他那副德行，趕在菜譜上找，正毅點的全是粵系的特級菜，最便宜的也要６８８元一盤兒，那兩瓶兒酒更是天價。

　　這頓飯吃得很不痛快，價錢越貴的菜越不好吃，還沒有可樂只有酒，侯龍濤只能用茶往下沖，還有不后面的小姐就上來換盤子，弄得他很不自在。那位叱詫風云的地產大亨也不怎么說話，都是他老婆和吳倍穎在跟古全智聊市，兩個年輕人都不是學金融的，平時也沒怎么關心過那方面的問題，聽的是一頭霧水。

　　好不容易等到殘羹剩飯都撤下去了，說是殘羹剩飯，其實有好幾樣上千塊的菜連都沒過，侯龍濤勾了勾手指，把一位小姐到邊，上后仰，用手擋著，在耳邊以極輕的聲音說：“沒人吃過的幫我打包，等他們走了再送來。”小姐微笑著點了點頭，轉離開了。

　　“侯先生，你們ＩＩＣ的老總是許如云許小姐吧？”吳倍穎隨隨便便的問了一句。

　　“是，吳先生認識？”

　　“不，不認識，只是聽說過，許小姐的大名在圈子里是盡人皆知的，我們總一直想和結識，只是苦于沒有機會，不知這次來北京會不會有那樣的榮幸，如果侯先生可以為我們引見一下，那更是求之不得的。”

　　“是啊，是啊，我早有此意。”正毅的腳腕兒上被輕輕的點了一下兒，立刻跟了一句。

　　“好，我回去請示一下兒許總，再跟您聯絡，我想應該沒什么問題的。這是我的名片，您也可以隨時找我。”侯龍濤掏出一張自己的名片，起繞過半個桌子，恭恭敬敬的雙手遞上。正毅單手接了過去，看也沒看，直接又遞給了老婆。

　　侯龍濤不知道今天這頓飯到底有什么目的，雙方好像都在有意回避，特別是古全智，甚至有一段時間，整間屋子里都沒人說話，只能聽到呼吸聲和幾個人手中的香煙燃燒的聲音。最后還是正毅忍不住了，沖著自己的副手使了個眼，吳倍穎把煙掐滅了，“小姐們，請你們出去吧。”

　　那兩個保鏢跟著幾位服務小姐后面出去了，順手把門也關上了，看來是要進正題了。“古總，上回咱們談的那件事您有決定了嗎？”

　　“我想我在電話里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長青藤不像上海地產，我們是中外合資，那件事兒不是我一個人說了就能做主的，決策權是掌握在兩位外方東手里的。”古全智邊說邊搖頭。

　　“古總，您這樣說可就是存心要糊弄我們了，誰不知道常青藤的兩個外方東一個是您的妹妹，一個是您太太，所有在中國的業務都是您一個人說了算。”

　　“就算是兄妹、夫妻，也是要把帳目算得清清楚楚，而且你們要求我做的事兒又不能見，我沒法兒跟下屬代的。”

　　“啪！”一直沒出聲兒的正毅狠狠的拍了一下兒桌子，臉鐵青的站了起來，“姓古的……”

　　“總……”吳倍穎慌忙拉了他一下兒，可還沒等能夠勸他冷靜，就被他吼了一句，“儂閉！”接著他又轉向劉南的舅舅，“古全智，儂這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當年要是沒有我，儂他媽早就被債主砍死，扔進黃浦江里喂魚了，后來要不是我栽培儂，儂永遠都是個小赤佬。”

　　“老弟，不是我不想幫你，你以前對我的好，我是不敢忘的，但你現在要我用我古家老小的家命去陪你賭，我是絕對不能答應的。”雖然古全智被指著鼻子罵，但他并沒有氣，聲音還是一樣的平靜。侯龍濤暗暗點頭，以古全智現今在北京的份地位，讓人當著小輩兒揭短兒，卻能仍舊保持冷靜，這才是真正的大家風范。

　　“儂是不相信我的眼了？”正毅坐了下去，“我從九四年市至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從沒到過邁不過的坎，儂在擔心什么？”

　　“人的運氣是會用的，你已經順了十多年，這次玩兒的太大了，老弟，趁現在還來得及，收手吧。”

　　“收手？我老從來都只進不退，我用不著儂教訓我。”

　　“那我也就無能為力了。”古全智取下別在西裝兜兒上的筆，邊說邊在一張餐巾紙上寫了點兒什么，用轉盤轉到了正毅面前，“我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正毅打開餐巾紙看了一眼，咬牙切齒的在手里攥了一團，用力沖古全智的臉上扔了過去，但并沒有砸準，從目標旁邊飛過，落在了地上，他起就走，“儂當我是要飯的嗎！？”

　　周玉萍跟著老公走出了包間兒，只有吳倍穎還沒失了必要的禮節，走到古全智的邊，握住了他的手，“古總，您千萬不要往心里去，您和總都這么多年了，希以后咱們還能合作。”

　　“老吳啊，”古全智站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會不會有那樣的機會，你比我清楚，你也該為自己著想著想啊。”

　　“總對我有知遇之恩。”

　　“我明白，我明白。老吳，你是老最信任的人，你要保重啊。”古全智的這句話是一語雙關。

　　“謝謝古總。”吳倍穎拖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

　　“唉……”古全智在他后關上了門，“可惜，可惜，人才啊……”他坐回了桌邊，“你們有什么要問的？”

　　“嘿嘿，您知道我們想問什么。”劉南和侯龍濤異口同聲的回答。

　　“哼，幾乎是二十年前了，我在廣東、上海和東北三地間倒賣服裝，在火車上認識的正毅，那時候的他和現在可完全是兩個人，很好接的，我們倆很談的來，自那以后就經常一起上貨。一句話，后來我想擴大經營的規模，向他借錢，他不同意，還列出了一萬條經營上的理由，呼……”古全智點上煙。

　　“其實我知道他說得很有道理，但我的歲數比他大，又比他多做了好幾年，加上他不像是在勸我，更像是在教訓我，我一時不服氣，就借了高利貸。結果怎么樣他剛才也說了，是他用積攢下來的錢幫我還了債，然后我就一直給他打工。去日本、開餛飩館兒，我們一直在一起，再后來就認識了吳倍穎，搞票、玩兒地產，正毅就這么起來了。”

　　“那您怎么又會自己干的？”

　　“那時候南南的母親已經在國發跡了，做的也是房地產，握有大量的資金，我就有意回北京發展。正毅說我們是多年的，他決不會抓著我不放，還要吳倍穎教給我如何分析地價走勢、如何套購職工，他說中國之大，錢是永遠掙不完的，為了不發生兄弟鬩墻的事，我們商定好了，他決不進軍北方，我也決不手南方，這些年來，我們不知道聯手垮了多對手呢。”

　　“這樣啊……”侯龍濤怎么覺得那和自己見到的正毅完全對不上呢，“那剛才為什么會鬧得那么不愉快呢？”

　　“南南，你去把那張紙拿來看看。”

　　“好。”劉南從地上撿起了餐巾紙，鋪平了一看，“我，這也要飯的，那我也去要了。”

　　侯龍濤探腦袋一瞧，紙上寫著“$２００”，他明白在剛才那種級別的對話里，數目后面是要加個“萬”字兒的。

　　“他是來北京借錢的？”

　　“不是，他要我將常青藤手里的幾個大項目以十六億港幣抵押給‘中銀香港’，然后再把資金注他在那邊的收購計劃。”

　　“您認為他的計劃不會功？”

　　“什么計劃？哪兒有計劃，他本就是瘋了！”看來古全智對于正毅的這個“計劃”早有不滿。哥兒倆都沒敢搭岔兒，知道“老炮兒”還有后話。

　　“正毅做生意，從來都是無道無義、無理無法，這么說吧，從上海地產立的第一天起，沒有幾樁生意是完全合法的，不過他的運氣確實太好，從來沒被抓住過，其實連查他的人都沒有，也就是這種運氣，讓他變得極為狂妄，他覺得中國大陸的富人圈兒里已經沒人有資格和他平起平坐了，這也就是為什么他要削尖了腦袋往香港的上層社會鉆。”

　　“他有戲嗎？”

　　“這不是有戲沒戲這么簡單的，正毅的一切都是從大街上學來的，他的思維方式、事原則，我不是說沒有文憑就發不了財，但這年頭兒要想進真正的上層社會，如果連中學都沒上過，哼……再說了，人人都知道真正有眼的是吳倍穎。”

　　“那在香港收購是誰的主意？”侯龍濤喜歡聽這種商場的故事。

　　“軍師只能出謀劃策，實不實施、怎么實施就要看主帥的了，可一旦主帥被冠上了常勝將軍的名字，那就需要超人的修養才能做到不驕不躁，正毅沒有那樣的修養。他說‘香港那么多人喜歡我，證明我不是省油的燈’，沒有人不喜歡一個揮金如土的冤大頭，要是在四、五年前，他是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的，但現在他實在是太狂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