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陳頤寬笑的下了轎子，一看那氣，鄭明珠就放了心，與在家做姑娘時沒什麼兩樣，一件大兒大紅錦緞斗篷，鑲著雪白的狐貍，風直撲到臉上去，襯著一張掌大的俏臉，如凝脂，眉目舒展，一看就知道日子過得十分舒心。

日子好不好過，眼角眉梢總會些出來。

在陳家，做小姐的日子是很好過的，陳頤寬早早的沒了生母，養在陳夫人跟前，有出挑的庶妹，和唯一的嫡妹，琴棋書畫又并不出挑兒，卻是出落的嫻靜和，大方穩重，進退有度，又照顧妹妹們，頗有大姐姐的風范，加上早早的幫著陳夫人管家理帳，嫁到許家，婆母看重，給不庶務，也能極快上手。

在送回來的信里，自然都是好的，事事順心。

不過報喜不報憂這種事也是常見的，直到此時，親眼見的氣神，這才能放下心來。

陳頤寬見了鄭明珠，眼圈竟紅了紅，上前兩步行禮：“怎麼敢勞嫂嫂和妹妹們，這樣冷的天氣，可別凍著了。”

又陳頤敏的頭：“妹妹們都長了好些了。”

一時竟落下淚來。

到底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離家到外頭這些日子，驟然回了從小生活的地方，自然難免激一點，鄭明珠忙拿了手絹子給用，又攜著的手笑道：“大姑遠道回來，自是難得的，我就算不想來迎也不，你看們幾個，都急著見大姐姐呢，死活拖我來。”

陳頤寬從小兒做姐姐，于細十分細心，妹妹們都算親近，不過在轎子里見到陳頤雅和陳頤嫻一邊一個挽著鄭明珠的胳膊，站在垂花門門口，心中已經有點詫異了，此時見這樣說話，著十分的親近和隨意，心中越發有些計較了，只是面上并不出來。只是笑道：“妹妹們活潑，累了嫂嫂了。”

陳頤雅、陳頤鴻的親事一波多折，陳夫人的家書里也有提及，陳頤寬心中略微有點分數。只是此時，陳頤寬看著陳頤雅這樣的表現，還是很沖擊，陳頤雅多驕傲一個人，雖是庶，卻比嫡還張揚，還有氣派，可是乖乖的挽著鄭明珠的胳膊，笑嘻嘻的在耳邊說著話，看起來真是分外親近。

這位嫂嫂，本事越發大了。

四個妹妹都過來見禮，陳頤寬一邊摟一個小的，大的兩個就挽著鄭明珠，真是難得見這樣親熱的姑嫂姐妹。

進了榮安堂，二嫂子莊順公主也已經來了，坐于上首，眾人又是一番見禮請安垂淚，陳頤寬和姑爺許家三跪下來給陳熙華、陳夫人磕頭，陳夫人也難得的淚盈于睫。

到底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兒，如今出落的這樣亭亭玉立，帶了夫婿回家來磕頭，自是又是歡喜又是傷。

這勸的事，自然也是要鄭明珠這大嫂來做的。

眾人又是笑又是淚又是說話，陳熙華和陳夫人又問種種形，一家子說了一會兒話，陳熙華起，陳頤安與許家姑爺伺候著去了書房。

自家母姐妹這才關著門說私房話，陳頤寬見了寶哥兒，喜歡的了不得，抱著親了又親，寶哥兒不認得，卻也不抵抗，讓抱著，大紅的服，又香香的，寶哥兒一向喜歡，只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著寬姐兒，很給面子的讓抱了一會兒，才扭找鄭明珠。

陳頤寬后的丫鬟早遞上表禮，陳頤寬帶回家的禮，在二門上就下了車，都是一份份的在箱子上著標簽的，此時已經送到各人的院子里去了，這是當面送的禮。

因著寶哥兒屬豬，姑母的見面表禮便是赤金打造一串胖胖的小豬，紅繩打了結絡上，一共十二個，一個至也有二兩金子，底下打著個如意結。

小胖子看著金燦燦一串提到跟前，就興的探著子要去抓，只是這樣重哪里抓的住，只得人提著，他抓著那個如意結玩兒。

鄭明珠笑道：“也太貴重了。前兒已經打發人給你侄兒送了許多東西了，怎麼當得起。”

許家萬貫家財，果然底蘊深厚的很，陳頤寬出手如此之重，說明已經在夫家站穩了腳跟。

陳頤寬笑道：“我做姑母的，難得回來一回，也許我疼一疼侄兒。”

鄭明珠就握住寶哥兒的小手合在一起作揖，胖乎乎的子往前撲，大頭一點：“謝謝姑母。”

倒把寶哥兒逗的咯咯笑，一屋子的人都跟著笑起來。

陳頤寬又把給各人的東西都拿出來，當面給的一兩件致貴重的首飾，其他的都是送去屋里的禮單，除了陳夫人東西多，那燕窩、魚膠、人參、桂、蟲草、天麻、三七之類一箱箱往里抬，就數陳頤敏得的東西看起來多了。

其他妹妹不過是首飾綢緞線香料之類，只給陳頤敏的與眾不同，鄭明珠瞟了一眼：

茉莉花合糖十包、桂花糖漿二十罐、玫瑰花糖漿二十罐、干玫瑰花一簍，杏子干兒一簍、杏仁十包、杏仁糖霜五包……

足有一尺長的單子，零零碎碎，全是這些。

一看就知道這小丫頭給姐姐寫信了。

見陳頤敏拿著單子念念有詞，小胖臉都笑開了花，還真是有點好玩。

一時又聽陳夫人問陳頤寬：“你寫回來的信里頭都是好的，我也還是有些不放心，趁如今沒人，若是有什麼你只管說，我自然與你做主。”

陳頤寬笑道：“確是好的，母親只管放心。婆婆雖年紀不大，也是明理的，并不要媳婦站規矩時時服侍，相公雖年輕，也知道尊重，家里也是有規矩的。且我們二房，人口單薄些，也許多煩難事，我進門給公公婆婆敬茶，婆婆當著小叔小姑的面兒，就給了幾張地契房契，說是雖沒分家，相公卻是了親，有家室的人了，自要有些私產，都給我收著打理，進項也是咱們自己使，平日里吃穿用度，月例銀子都是公中的。婆婆說家里規矩就是如此，今后小叔親，也是一樣。兩個莊子，兩個大街上的四道門寬的大鋪子，一個綢緞鋪子，一個生藥店，一年下來，也有上萬銀子的進項。回頭公公又給了相公兩個米店，五千現銀子，說是娶了媳婦，手里寧肯散漫些，也別人了委屈，相公也都給我收著。如今別說使嫁妝，就是這些，也使不完的。”

財大氣就是不一樣，出手這樣重，便是在高門媳婦跟前，也能顯出氣派來。

聽陳頤寬緩緩說著，語氣輕松，神舒展，舒心順意。鄭明珠就越發佩服陳夫人了，真正的貴，并不只是言談舉止，行氣派高貴大氣，更是寬厚明理，宅心仁厚的，陳頤寬這樣生母早逝，無同胞兄弟的庶，也能有一個這樣好的結果，鄭明珠深覺陳夫人可敬。

陳夫人笑的聽陳頤寬絮絮的說了半晌，又教導了些恭敬侍奉府君，孝敬姑舅，不可因侯府門第高些就驕矜之類。

陳頤寬忙起應了，陳夫人就打發回自己院子里先歇一歇，換換服梳洗一番。

小姐們也都跟著過去陪大姐姐，陳夫人只留了鄭明珠和莊順公主說話。

如今陳頤嫻的親事有了眉目，陳夫人就這一個嫡，那自然格外不同些，上門求娶的數不勝數，陳頤雅的親事早就定了下來，陳頤嫻只比小著兩個月，卻是遲遲沒挑好人家。

陳夫人看中了兩三家，便了鄭明珠和莊順公主商量，鄭明珠想了想，笑道：“母親看中的人家，家風規矩，自是好的，只是這哥兒樣子秉，也是要的，這一樣咱們偏不知道，這會子也議不出來，倒是略緩一緩，或是請大爺、二爺他們兄弟在外頭打聽打聽，或是尋那與哥兒好的人問一問，再商議才好。”

陳夫人笑道：“合了我的主意了，我今兒就是你們瞧一瞧，或是有好的夫人們識的，有的，多尋幾個人問問，也好有個數。”

鄭明珠與莊順公主都應了。

莊順公主笑道：“我以往都在宮里，也不大認識外頭的人，只有兩三位表姐妹略好些，大約是不能如嫂嫂一般了。”

陳夫人自己挑的媳婦，自然知道，本來就因是無母族的公主才求的，如何不明白，既要了這樣好，就不能要那一樣好，便只是笑道：“公主說的是，倒也不是什麼急事，只要放在心里，遇到機會問一問也就是了。”

說了一會兒閑話，陳夫人要親自去廚房看菜，莊順公主陪著去，鄭明珠也有心讓這新媳婦與婆母小姑子們培養，便推說屋里有事，把寶哥兒抱回去了。

鄭明珠進了門，先嚇了一跳，當廳里堆著一模一樣，兩尺長，一尺寬和高的紅木箱子四個，瑪瑙從里頭屋里出來，見了鄭明珠就道：“這是大姑的管事媽媽送來的，說是給大爺和夫人的年禮，奴婢封了個一等封兒賞了們了。等著夫人回來看過了才打開呢。”

鄭明珠進去把寶哥兒放在炕上，就把那串豬給他玩，對瑪瑙說：“單子給我看就是了，你帶著人收拾。”

陳頤寬送的年禮也是厚的很，首飾料等不用說，藥材之類都是品相極好的，上等燕出手就是十盒，五十年老參十支，其他如阿膠鹿茸之類都不，鄭明珠便照著單子勾了些東西出來，預備打包了給林氏、平寧長公主、寧婉郡主、寧馨郡主、閆珍珠等常來往的親近人家送去。

一回頭，卻見小胖子拿不那小豬，就整個圓子撲下去，趴著咬咬看。

鄭明珠忍俊不，抱著他笑道：“咬過了？是不是金的？你都是一個小財主了。”

寶哥兒一臉傻笑。

陳頤寬依然是在自己出嫁前的屋子里住，這會兒熱鬧非凡，小姐們到底年紀小，此時沒有長輩，自然活潑許多。

陳頤敏蹬蹬的跑來跑去，扯著陳頤寬的服說：“多謝大姐姐送我這麼多好東西。”

說的很嚴肅很認真。

陳頤寬著似乎又圓了的胖臉說：“我是姐姐，當然要顧著你。”

陳頤敏依然嚴肅的睜著大大的圓眼睛說：“大姐姐是好姐姐，不像二姐姐，總吩咐我做這種糖，那種點心。”

陳頤雅跳起來：“喂，我可沒白吃你的，哪一回沒給你謝禮？你自己說說，前兒還把我新得的一套海棠花的杯子拿去了，給我剩個壺。哎我說，你索都拿去唄，給我留個溜溜的壺做什麼。”

陳頤敏板著臉，從丫鬟手里接了盒子分發，因為知道陳頤寬要回來，陳頤敏早早的做了些方方正正的各糖，每個一排，七個排一盒，裝了好幾個盒子。

既給了大姐姐，其他姐姐也就都給一盒。

“喏，謝謝你的杯子。”陳頤敏遞一盒給陳頤雅：“壺我沒用，杯子大小剛剛好，我量東西用。”

陳頤雅打開盒子，拈一顆丟里，含含糊糊的說：“這可是紫丁香石的，你還嫌棄！不過真好吃，五妹妹做的糖就是合我口味，你就這些？沒給嫂子送去？”

陳頤敏道：“嫂子的我已經打發丫鬟送去了，等你想起來都沒了。”

陳頤寬正丫鬟梳著頭發，從鏡子里看們姐妹，又聽們斗，不由笑道：“我瞧你們長大了些，倒都比以前懂事了，二妹妹越發像個姐姐了，以前我見二妹妹總抱怨嫂子，怎麼如今倒不抱怨了？”

陳頤雅與鄭明珠關系初步緩和的時候陳頤寬還在家里，自然知道端倪，只是這離家一年，回來見陳頤雅越發親近鄭明珠了，倒不知道還有什麼事。

陳頤嫻搶著笑道：“大姐姐真是問到點子上了，大姐姐不知道這新文兒吧，嫂嫂給二姐姐找了個如意郎君，二姐姐就不抱怨嫂嫂了。”

陳頤貞掩笑，陳頤雅撲過去擰陳頤嫻：“胡說什麼，哪是那回事。”

又回頭對陳頤寬笑道：“大姐姐別聽們胡說，實是嫂子為人寬厚，待咱們姐妹都好，并不看得上這個看不上那個的，且立又正，不為著小姐們這里能得什麼好，一心只想咱們姐妹好，日久見人心，這樣好的嫂子，哪里找去？”

說著，又想起來了什麼似的掩笑：“而且嫂子有趣的很，手段花樣最多，說話也有趣，不像那些人藏著掖著，只管有一句說一句，且說出話來一句是一句，可有意思了，且也不知道是怎麼辦到的，簡直是耳聽八方眼觀四路，什麼都知道，前兒要不是，三哥就給我姨娘害慘了。”

反正自家姐姐，也不怕說，就把那一日的事都說出來，末了嘆道：“連姨娘也服了，我多學學嫂子，多跟嫂子親近呢，定然吃不了虧。”

陳頤雅是真佩服鄭明珠那一日未卜先知，人死死盯住楊家大小姐，才救回這一局。

陳頤嫻也道：“這倒是真的，不過母親也說，嫂嫂也并不是天生就是這樣的，也是慢慢兒的學出來的，這也罷了，我倒是也覺得嫂嫂很有趣兒，我在外頭也見了不夫人，說話做事兒就是不一樣，還是嫂嫂這樣爽利的人對我的脾氣，總覺得，在嫂嫂跟前最自在，就是說話做事略出點格，也是無礙的，跟說什麼都行。母親雖疼我，就是太正經了，我出氣都得慢慢兒的出。”

陳頤寬噗的一聲笑。

陳頤敏慢慢兒的說：“嫂嫂還在院子里生火給我做糖糕呢。”

陳頤雅又去的臉：“嫂嫂就是最疼你，我都妒忌了！”

陳頤寬耳中聽著，若有所思，在所有的姐妹中，最弱勢的就是陳頤敏了，年紀小，母親幽閉，又無同胞兄弟，可說是完全沒有助益，可是鄭明珠最關心疼的也正是陳頤敏。

而且態度自然，沒有毫刻意之。

或許這就是這些妹妹們雖然格各異，卻都親近依賴的緣故，連一向跋扈驕傲的陳頤雅如今也是一口一個嫂嫂。

鄭明珠是真的把們當了妹妹疼。

自己立正派，自然而然就會流出來，誰又不到呢？

陳頤寬覺得，自己雖然還沒來得及親近嫂子，卻依然在上學到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