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古城雨
這個「壞」字,看起來是在似嗔非嗔地怨責這隻好吃懶做的壞貓,實際上到底還是指向了門口遠去的某個人。
可是現在什麼話也不能明著說,什麼舉也不能明著做,只能不著痕跡地掩藏起來,像一個蟄伏的獵人一樣,等待著某個最合適的時機來臨。
而師清漪站在原地,端詳著神逗弄月瞳的模樣,不由得發了幾秒的怔。
看到那人低眉垂眸,角又溫溫婉婉地勾出一抹笑,的心終究稍微緩和了些,也走過去席地坐在地板上,手去月瞳的腦袋,臉上卻還是掛著幾分明顯的鬱悶之。
師清漪作向來溫,力道拿十分妥帖,月瞳被修長的手指得舒服極了,加上吃飽喝足,於是就心安理得地瞇起了眼,擺出了一副樂主義的派頭。
「是不是覺得我和的相模式很奇怪?」師清漪幫月瞳梳理銀白的髮,眼睛卻垂著,這讓看起來分外的疲憊和無打采:「明明是姐妹,卻弄得和仇人似的。」
神搖頭:「我不了解個中因果,是以不便置喙。」
師清漪抬起臉看:「如果,我想要你了解呢?」
神淡淡笑了。
師清漪卻只是牽起了一個蒼白的苦笑。
嘆了口氣,似乎在斟酌什麼,最後低聲說了起來:「如你所見,就是我的長姐師夜然。以前待我很冷很嚴厲,我心裡頭卻知道其實算是個好姐姐的,至許多事會很細緻地為我考慮,我想要什麼,雖然冷著一張臉,最終卻都會給。可是……可是在我大二那年,卻做下了一件讓我無比憎恨的事,所以我才會選擇一個人從家裡搬出來住。」
神不說話,眼神卻深邃而專註,永遠都是一個合格心的安靜傾聽者。
師清漪聲音微微地發起來,好似是回想了什麼不得了的夢魘,道:「……可能害死了我小姨。」
神一怔,跟著蹙起了眉:「怎會如此。又作甚會是『可能』這般的說法。」
「你也不相信是不是?說可能,是因為我其實並沒有確鑿的證據,只是猜測。」師清漪哆嗦著手指,去鎖骨下垂著的那隻瑩白溫潤的指環,此刻被用一紅線串了起來,當做了掛著脖頸上的飾。
這隻指環是師輕寒生前留給最貴重的一份禮,不料卻諷刺地為了一份世上最後的念想。
「們是親人。」神點頭:「不至於如此,你許是弄錯了。」
「是,我也希我弄錯了,們是親姨侄的關係,說出去誰又會相信?」師清漪咬了咬,下被咬出一片慘白:「那一天夜裡,小姨和我道別,說要出差,去一個很遠的地方,會離開很久。說得很神,我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但既然是出差,又會有什麼問題呢,我也就沒有過多地放在心上。只是奇怪的是,這一去之後,小姨只有第一天和我有過聯繫,後面就再也沒有聯絡,越到後面,我在家裡等得就越是焦急,幾乎度日如年,也不知道那段日子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就差找蕭叔叔那邊的警方幫忙了,可是我姐……師夜然卻始終無於衷,就好像小姨這麼久不和家裡聯絡,也和沒一點關係似的。直到有一天,師夜然過來通知我,說小姨在出差回市的途中去世了,已經被警方運送了回來。」
「發生何事?」神沉了幾秒,問。
師清漪道:「車禍。」
「點說,什麼樣的車禍?」
「高速公路上兩車迎面相撞,另外一輛是一輛大卡車,卡車司機已經逃逸,從此下落不明,小姨開出去的那輛車卻被撞得面目全非,所以的本就……本就……當時去警方那裡認的時候,如果不是看到的份證和錢包,還有手指上戴的那枚世上獨一無二的古玉戒指,我本就認不出來。」
師清漪說到這,想到當時模糊的場景,本無法再接著往下描述。
「肇事司機下落不明?」神蹙眉:「來往車輛均有牌照,車主信息一目了然,怎會輕易地下落不明?更何況,我覺得你的家庭並不簡單,想要順藤瓜地追查肇事司機一事,應當易如反掌才是。」
「這也是我奇怪的。」師清漪道:「那輛卡車很蹊蹺,因為它是一輛沒上牌照的新車。這就意味著這輛車的背景一片空白,沒有人知道這輛車的來歷,又曾經經過誰人的手,車裡採集到的指紋和樣同樣也說明不了什麼,大海撈針一樣,本沒有人知道那個肇事司機是誰。」
「未曾掛牌的新車,警又怎會允許其上路?」神接著質疑說。
「沒錯,當時我也很懷疑,這起車禍本就有疑點,疑點還很多,可是就算我能看出疑點,卻本無法看出個所以然來,因為這就像是一張乾乾淨淨的白紙,完全是毫無線索可言的。這世上最無奈的案子,就是它明明有疑點,一眼就能看出來,卻本無從下手,你只能幹站在那看著,無能為力。我當時想那輛卡車既然已經查不出什麼來了,我應該轉變方向,從上著手檢查,人會說謊,卻是真真實實地擺在那裡,永遠也不會說謊的。可是等我說要去停房再看一眼小姨時,師夜然卻告訴我,為了能讓小姨早日安息,已經將小姨的送去殯儀館火化了,葬了墓園。」
神聽到這,目變得銳利起來,看起來居然有幾分沉。
「你也覺得做得過分了對不對?小姨的才送回來不久,不去調查,反而急匆匆地就把小姨的火化安葬了,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又究竟是在掩飾什麼?在眼中,這就是一起不可控制的車禍,人已經去了,再也無力回天。可是一個多麼明的人,不可能看不出來這裡頭的蹊蹺,我那時唯一能想到的可能,那就是就不想去調查,而是想早早地了結這起事故。」
「所以你開始懷疑了?」神輕聲道。
「是。」師清漪琥珀的眸子更加黯然了:「是我的姐姐,我本不該懷疑的,可是事發展到這個地步,將僅有的線索都切斷了,這讓我怎麼看?我那時候瘋了似地去調查線索,卻什麼也沒有查到,就好像暗地裡有一隻可怕的手,將一切都給抹去了一樣,這種走投無路的覺幾乎要瘋了我。最後,最後我實在太累了,甚至幾乎都要接小姨只是因為一場不可控的車禍而死的事實,墓園裡就葬著的骨灰,立著的碑,就在那裡靜靜地睡著,永遠……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神看到師清漪漂亮的睫上幾乎要晃著水了,也就沒說話,而是湊過去,將師清漪輕輕地抱在了懷裡。
師清漪攬著神,對於而言,師輕寒已經死了好幾年,現在真正可以全心依賴的,也只剩下了眼前這個人。
師清漪著神的耳際,輕聲呢喃道:「從那時起,漸漸地,我開始恨師夜然,恨無,恨這麼簡單而冷酷地就把小姨的火化了,彷彿小姨死了,就快活了。沒錯,小姨不在,的確應該是最快活的人,因為後面輕輕鬆鬆地就拿到了小姨在師氏的所有份,從此一手遮天,完全在真正意義上地控制了師氏,了師氏唯一的當家,在這一點,是最大的益人。我曾經不止一次試探,質問,只是避而不談,最後我實在忍不住和挑明了,居然不解釋,不反駁我,只是寡淡地回了一句『隨便我怎麼想』,我當時氣不過和大吵了一架,從此搬了出來,再也沒有回去過。」
神低聲道:「清漪,你剛才也只是說可能,只是可能設計害死你的小姨,其實你心深,還是不相信是做的,對麼?」
「……對,到底是我的姐姐,另外一個是我小姨,們是親人啊,我有時候實在不敢去想象。」
師清漪哽咽道:「快五年了,我一次也沒回師家老宅,幾乎沒和師夜然通過電話,也沒和見面,我怕我回去看到師家的房子,看到師夜然那張臉,就會想起小姨當年死的慘狀來。我知道自己其實是懦弱,在逃避,只有離師家離得遠遠的,我才能揣著當年那些懷疑,躲在殼裡,一躲就是將近五年。剛才……突然來找我,我看到的臉,這些事就控制不住地又冒出了頭來。」
「都過去了,別再去想。如果當年真的有人設計,從中作梗,又做得這樣毫無痕跡,現在過了五年,就更加查不出什麼來。」神聲安:「你越想這些事,就越累,明天還要去凰,先去房裡好好睡個午覺,收拾的事我來做就好。」
「我沒事。」師清漪搖頭:「和你這麼說一說,終究也好點了。時間迫,還有很多事需要安排,我就不休息了,兩個人手總比一個人要快許多。」
神遲疑了片刻,才了的劉海,輕輕點了點頭:「嗯。」
接下來兩個人開始著手做起了準備工作。
雖說是先去凰,最後肯定還是要進村子的。那裡地深山,十分偏僻,許多東西可能都會短缺才是,而且據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這貴壽村很有些古怪,準備更是需要詳細而周全。
中途師清漪打電話向尹青請了個長假,尹青那邊正被之前的考古作業弄得焦頭爛額,忙得不可開,希師清漪能過來幫忙,聽到師清漪要請假,最開始還不是很願。師清漪不得已和尹青了些許曹睿的問題,許多東西卻只是點到為止,尹青疑慮驚訝之餘,又向師清漪囑咐了幾句,請假這件事才算落實了下來。
到了晚上,兩個人收拾出了兩個大登山包,一人一個,該想到的東西都準備妥當了,後面又和雨霖婞聯繫,詳細地規劃了第二天出行的事宜,一直拖到夜裡很晚才睡下。
按照安排,雨霖婞一大早就帶人開車過來,在小區外頭等著,這次帶來的人不多,只隨行帶了風笙和蘇亦兩個得力助手。
師清漪和神背著背包下樓,就看見大門口停了兩輛黑的越野車,幾個人打過招呼后,也不多啰嗦,各自乾淨利落地上了車,師清漪和神一輛,雨霖婞,風笙和蘇亦一輛,迅速發了出去。
凰縣隸屬吉首市管轄,地湘西,其實也不算很遠,從這邊自駕過去,只需要幾個小時而已。不過這次師清漪想到師夜然昨天的提醒,知道瘋人院那邊某些別有用心的人不會善罷甘休,為了避免被人盯梢跟蹤,特地環城歪歪扭扭地多繞了一圈,又七拐八拐放煙霧彈似地走了一條遠路,加上去凰的路歷來比較彎曲難行,居然一直繞到傍晚才抵達凰縣城。
到了縣城才發現那裡已經下起了小雨,滿城沉,雨勢還有漸大的勢頭。
南華門是古城與新城的分界,幾個人從南華門開車進去,將越野車停在指定的泊車點后,下車背著背包,打起傘往古城裡面走。
泊車點再往前走遠一點,就是一條往下通往沱江江岸的石板臺階。
現在烏雲籠罩,古城裡飄起了細細的雨,到都是一片昏暗朦朧的景緻。也正是由於天太暗,古城裡的特燈火早早地就亮了起來,在雨霧的映襯下,宛若一盞盞暈染著古意的昏黃小燈籠,在沱江兩岸飄渺地浮著。
由於商業化的經營模式,旅遊景區實際上都不同程度地被污染了,於是白天看來沱江也許很臟,渾濁非常,但是現在天大暗,那些瑕疵也被蒙蒙的古城煙雨籠罩起來,江面與燈火夜雨景融合在一起,烏黑中點染著點點暈。路上不時有遊客打著傘行走,顯出一種與大城市全然不同的愜意與悠然。
好心都在這座古城裡得到妥帖的安放,在滿城朦朧浮的燈火中,所有的疲憊彷彿都被這場煙雨與燈洗滌了。就連師清漪這一行過來不為旅遊,而是別有目的的人,也都在這種景緻中舒緩了腳步。
幾個人從跳巖一路過去,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沱江的對岸。
即使下著雨,對岸的人流依舊很多,現在正是用晚飯的時候,大大小小的特餐廳和飯館里早就滿了遊客,湘西特產的臘魚臘和麻婆豆腐,耙鴨等食的香氣,毫無顧忌地蔓延了整條臨江的窄街。
一行人頂著食香氣的殺傷力,時不時地找人問詢張家裡弄15號的下落,奇怪的是,地圖上沒有標註,往來的遊客不清楚,就連在這裡開店開了許多年的那些店主也不知道有這麼一條蹊蹺里弄的存在。
雨霖婞得前了後背,之前還嫌棄這裡人多雜,不想在古城裡吃飯,怕不衛生,最後卻還是被那些特飯菜勾走了魂,神古怪地說:「算了算了,不找了,先找個地方吃飯再說。別到時候沒被蠱弄死,反倒是死了,惹出笑話。」
師清漪聽雨霖婞這麼一說,也覺得了,點點頭,和神兩人打傘往前面走,打算找個合適中意的飯館吃飯。
雨霖婞在後面跟隨,盯著師清漪的背包,突然發現了什麼,特地走到師清漪左邊,湊近去說:「師師,我剛看到你的登山包里,好像有什麼東西了。」
師清漪把傘往後面側了側,免得雨水將那背包淋了,側過臉笑著說:「哪裡有,是你眼睛有問題。不是嚷著了,還不趕找地方。」
說完,和神使了個眼,神舉著傘心領神會地走到左邊來,名義上是幫遮雨,實際上剛好將雨霖婞的視線擋住了。
雨霖婞終於不疑有它,沒有再問。最輕鬆,連那麼重的背包都是蘇亦幫背著的,一個人行裝輕便,很快就走到前面去了,蘇亦和風笙自然也跟了上去。
留下師清漪和神落到後面,師清漪舒了口氣:「還好沒被發現,不然暈了,又得扛著走。」
神輕笑。
師清漪登山背包裡面束口的繩子特地被鬆開,空氣可以灌進去,在霧氣朦朧的雨傘遮擋下,那背包的口子里幽幽地亮起了一雙碧小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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