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周母的這番打算, 不覺得在自家人面前有掩飾的必要，因此，不止在路上說了，回家后還在跟楊氏商量。

　今日周家老三的媳婦沒有去, 回來得遲, 收到消息的時候家人已經不在。反正地里的事還忙, 這事也跟沒什麼關系，干脆一扭頭又去干活了。

　到了吃飯的時辰，回到家里還一個人都沒有。李氏是有點生氣的, 正抱著柴火準備做飯呢，一行人就回來了。

　只看家人的臉，就知道事不太順利。沒有開口, 干活的同時支著耳朵，將前因后果拼湊了個大半，面上一臉冷淡，心里則已經笑開了花。聽到魯小青不肯過繼，而婆婆還不死心要帶小五過去討人歡心時，忍不住撇了撇。

　吃過了飯，一家人又去地里干活。李氏今天干活回來還做了飯，累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便想著歇一會。沉了下, 找到了婆婆：“娘，我月事遲了半個月, 今天一點力氣都沒有, 早上還有點想吐……”

　周母一臉驚訝：“又有了？”

　“不知道呢，我想去鎮上讓大夫瞧一瞧。”李氏試探著道：“還有，小四的子破了, 家里的針線已經用完。那皮猴子又好意思穿著到去逛，我得趕把子給他補上……去鎮上一來是看看大夫，二來也是想把針線買回來。”

　一番話說得合合理，周家是不富裕。可老兩口都喜歡孩子，無論什麼時候，只要家里能添丁，那都是天大的好事。

　周母沒有多想，立刻就答應了，還給了三兒媳一把銅板，囑咐：“做人不能眼皮子淺，絕對不能拿人家的東西。”

　李氏聽到這話，暗自翻了個白眼。自己和生的孩子都絕對不會干這種事。也就是大房夫妻倆習慣了占便宜，教的孩子也養了小小的習慣。

　其實呢，家里除了周貴書，其他孩子都還好。

　而周貴書會養這種習慣，說到底是家里縱容的。為家里第一個男丁，從小就寵，小時候拿了東西沒被罵不說，還被夸機靈。這樣的形下，不長歪才怪。

　楊氏看到三弟妹不用干活，酸溜溜道：“既然有孕，為何早不說？還有，針線沒有了也不提，我們昨天今天都跑了幾趟……”

　李氏在婆婆面前附小做低，在嫂嫂面前可不怕，當即道：“合著我就不配去鎮上？”

　“我不是那個意思，家里這不是忙麼？”楊氏輕哼一聲：“想懶就直說！”

　李氏不客氣地道：“天天跑幾趟！你不懶。”

　眼看妯娌二人又要嗆嗆起來，心不太好的周家老兩口都有些煩躁。周父向來不教訓兒媳，周母出聲：“該去鎮上去鎮上，該去地里去地里。有這功夫磨蹭，倒是多干點活。”

　李氏自己一個人出了門，沒有帶男人，也沒有帶孩子。周母看在眼里，心頭滿意了幾分：“快去快回，回來記得做飯。”

　已經走遠了的李氏隨便揮了揮手。月事確實已經晚了半個月，該看看大夫，但挑著今天，除了要買針線外，還有其他的私心。

　楚云梨現在和隔壁的大嫂聊天，就看到一個悉的影過來，頓時瞇起了眼：“三弟妹？”

　李氏手里拎著兩個黃紙包：“二嫂，忙著呢？”

　“不忙，今天又不趕集，沒有多客人。”楚云梨對著并不熱絡：“你找我有事？”

　“是有些話要跟你說。”李氏看了一眼隔壁的大嫂，湊近了一些：“我聽娘說，明天要帶著小五上門賠罪。你是想讓你喜歡上小五，然后將他要過來。”

　楚云梨揚眉：“你特意跑一趟，就是跟我說這事？”

　“是呢。他們打的什麼主意，你肯定心里清楚，我來也是想讓你事前有個準備。”李氏聲音得更低：“孩子肯定都是自己的親，幫人家養，羊不到狗上，無論養得多好，那都是白費心思。再說，他們從頭到尾圖的也不是給你們養老送終，而是這間鋪子。要我說，你們明明有，他們就不該如此算計。”

　楚云梨好笑地道：“你倒是個明白人。”

　李氏擺了擺手：“二嫂，我不是什麼正直的人，但也明白一個道理。該是我的東西，誰也別想拿，但不是我的東西，我絕不會去貪。行了，話已經說完，我還得趕回去做事呢。”

　臨走之前，又囑咐道：“一千萬千萬多個心眼，不要因為一時心而給自己找大麻煩。”

　言下之意，也不贊同魯小青過繼孩子。

　兩人聲音哪怕再小，一墻之隔的大嫂也還是聽了個大概，眼看人走了，笑著道：“你這個弟妹還是個不錯的人。”

　楚云梨失笑：“應該說，是個聰明人。”

　在這整個葫蘆鎮，很有人能不在乎魯家所擁有的鋪子和宅子。李氏也是個普通人，如果真的說要送給，肯定欣然笑納。

　之所以放手這般爽快，不過是因為這事再爭取也落不到的頭上……會跑來說這些，不過是想結一份善緣罷了。

　*

　翌日，周母果然又來了。

　算是看出來了，二兒媳對自己沒什麼好，兒子又已經被管的服服帖帖，本就幫不上什麼忙，因此早就盤算過，想要得到魯家人的好臉，就得在親家出門之前。

　因此，祖孫倆到的時候，楚云梨都才剛剛起。

　昨夜又是陪著住的，周興旺也知道自己妻子正在氣頭上，在外喊了兩聲，見人不出來，也只得作罷。

　聽到妻子起，周興旺也趕起了，正幫著燒熱水呢，就聽到有人敲門。他飛快過去開，當看到門口站著自己親娘時，面頓時復雜起來。

　昨天鬧的事都還沒弄清楚，魯小青還在氣頭上，夜里都不跟他住呢，親娘又來……就是看他日子太好過，故意來給他添堵來了。

　不過面前的人是自己親娘，周興旺再怎麼不高興，也只能忍下，他瞄了一眼廚房，見里面的人沒發現門口的靜，當即就悄悄溜了出去，還順手帶上了門，一把拽住母親袖子：“娘，你怎麼又來了？”

　周母看到兒子這副鬼鬼祟祟的模樣，頓時氣不打一來：“我是你娘，來找你本就是應該。又不是做賊，你這副模樣做甚？”

　周興旺急忙擺手：“你小點聲啊！小青還在氣頭上呢，昨天到現在都沒跟我說話。你趕帶著小五回去，家里的活不忙嗎？”

　“讓開。”周母惱了：“我又不是來找你的。你爹在不在？”

　周興旺瞪大了眼，滿臉的戒備：“你找他做甚？”

　“當然是有話要說。”周母是鐵了心，今日天不亮就折騰著過來，因為不是趕集，都沒能找著車，一路走過來的。這會腳底都還是燙的，費了半天的勁兒，連門都進不去，如何能夠甘心？

　尤其這攔著自己的人是親生兒子，火氣就更大了，當即就將人給拉開，一把推開了門。

　魯父在茶樓里幫忙，習慣了早起，聽到院子里有靜，他就已經醒了，正在屋檐下懶腰呢，就看到了親家母。

　昨天沒能在一起喝酒，他放心兒，也沒多問，安心去了茶樓干活。結果回來才知道，兒就沒留飯，幾句話就把人給走了……這就不是想好好過日子的做法嘛，親戚之間還是和氣為主。他本來還想著哪天個空請周家人上門做客，眼看親家母到了，他立刻迎上前：“這麼早，親家母有事？”

　周母看到和善的魯父，心頭頓時一松。

　說到底，這人活在世上，孝字當頭。只要是長輩決定好了的事，晚輩就一定得聽。笑盈盈送上手里的籃子：“昨天那事弄的，實在不合適，我回去之后一宿都沒睡著，這不，一大早就找了幾只蛋，拿來給補！親家，昨天的事確實是周家不對，你們千萬別放在心上。”

　扯了一下手里牽著的孩子：“小五，趕喊人啊！”

　小五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早已學會了討巧賣乖，立刻甜甜喊人。還沖著廚房門口的魯喊了姐姐。

　看到團子似的堂弟，也忍不住出了一抹笑：“小五來了，想不想吃糖？”

　小五在村里長大，家里孩子那麼多，哪怕偶爾有糖，到他手里也沒多，聽到這話，頓時眼睛一亮，立刻就跑過去了。

　周母搖頭失笑：“這孩子，就喜歡吃糖。看不出來，還喜歡弟弟的。”

　話里有話，魯父沒有聽出來，急忙招呼坐：“都不是外人，也不是什麼大事，實在沒必要特意跑一趟。也是小青不會做人，昨天該留你們吃飯的。那丫頭脾氣倔，被我給寵壞了。親家母千萬要擔待一二。”

　周母急忙謙虛，兩人越說越和氣。

　魯父眼看兒沒什麼反應，又吩咐道：“小青，你婆婆來了，趕去買點東西回來。這大早上的，肯定還沒顧得上吃，一路過來又那麼遠……”他回頭問周母：“是搭車還是走路？”

　周母苦笑：“今天不趕集，哪有車給我們搭？我是走過來的，小五還不樂意，讓我背了一段，這孩子特別沉手，我這會兒胳膊還是酸的，抬都抬不起來。回頭怕是要痛幾天，要耽擱活計了。”

　“知道不能搭車，就不該帶孩子嘛！”楚云梨順勢接過話頭：“娘，不是我說你，你也太寵孩子了。換村里別人家的那些娃，誰三天兩頭可以上街？我聽說有些人長到十幾歲，都沒能到鎮上一回。”

　這是事實。

　若不是因為周興旺在鎮上安了家，周家的孩子也是一樣。正因為有了魯小青這個嬸娘，逢年過節時會給孩子包紅封，周家的孩子只要一落地，遇上過年都能到鎮上跑一趟。

　孩子到鎮上見世面，就已經比別家孩子優越許多……要說周家沒有因為這門婚事而得好，那肯定是說不過去的。

　周母有自己的私心，聽到這話后也并不惱：“我是看你許久沒有見到小五，所以特意帶著他來一趟，小五還小嘛，在家里也幫不上什麼忙，細論起來，還是幫倒忙。反正我也就是走一趟路而已，把他帶上，也能給家里省點事。”

　看向那邊的堂姐弟二人，試探著道：“兩人相好的，也沒事，不如讓帶帶小五？”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這是大的塞不過來，又打算把小的塞給我？”提醒：“昨天我看見三弟妹了，又有了孕，如果我真想過繼，那才是最合適的。”

　周母眼睛一亮：“當真？”

　其實以前帶孩子剛生下來時，就已經提出過抱過來，不過是魯小青夫妻倆都沒耐心養小娃，拒絕了而已。

　楚云梨不待歡喜，接話道：“但我不想過繼。就好的，我若是把孩子接來，以后怎麼辦？”

　知道周母的打算，也是故意這麼說的。魯父對周家人始終狠不下心來，愣是要把人當親戚走，楚云梨得讓他看清楚周家人的真面目。

　周母并不傻，知道有些話不能說，遲疑了一下，道：“一個姑娘家子又，如果真的招贅，很可能會被人欺負，到時候我們又遠了一層，想要幫忙都幫不上。要我說，姑娘家還是嫁出去比較好……”

　魯父臉已經沉了下來。

　天還早，周母又一直注意著兒媳的神，暫時還沒發現親家臉不對。

　楚云梨卻看在了眼里，質問：“嫁出去，那我家的鋪子給誰？”

　“給小五啊！”周母振振有詞：“你們過繼了小五，他們就是親生的姐弟，這姐弟之間本就該互相幫襯。如果的夫家敢怠慢，小五一定會上門幫忙討公道。”

　魯父霍然起：“我可沒打算將祖上留下來的鋪子給外人，也沒想過繼孩子。親家母若再有這個想法，日后不必再登門了。”

　兩家做親戚多年，這還是他第一回撂這樣的狠話，也是第一次沖著周家人擺臉。

　周母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大，頓時嚇了一跳，但起往后退了兩步：“親家，我也沒說什麼啊，你怎麼就惱了呢？”

　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那番話，好像確實有些不太合適，當即勉強扯出一抹笑來：“這不是還在商量嘛。我又沒說一定要這麼辦，其實就是假設……姑娘嫁到夫家，遇上和善的人家還好，遇上了不和善的，很難不被人欺負。”

　“我兒就沒有被欺負。”魯父做生意多年，并不是個蠢貨，不是個任人扁的面餅子。他之所以對周家一再退讓，說到底都是為了兒孫。

　如今周家都欺負到了兒和孫的頭上，他怎麼可能還會笑臉迎人？

　“這些年來，小青夫妻倆一直都和睦的，偶爾有爭執，那都是興旺退讓。說到底，因為他是上門婿，所以他不得不退。我也算看出來了，這夫妻之間相，也只有這樣小青才不會委屈。”話說到此，魯父不覺得有給周家人留臉面的必要：“小青如果嫁到你們家，遇上你這樣的婆婆，一定會被欺負。但興旺過來就不同了……我覺得這樣好。人都是有私心的，只要自家的孩子不被人欺，其他的便也顧不上了。所以，以后一定會跟小青一樣將人給接近門來。過繼的事絕不可能發生。”

　他一揮手：“你說我自私也好，怎麼都行，把你周家的孩子帶回去。日后沒有要事，也不要再隨便登門。”

　他這一通發作，著實是有些嚇人。

　周母聽明白了他的話，心想著急不已。今日來這一趟，可不是為了撕破臉的，也不是為了一下子就將過繼的事說定。其實走這一趟，主要還是為了和解昨天發生的事。

　結果幾句話一說，和解不，反而還鬧翻了，這怎麼行？

　“親家，你誤會了……”

　著急忙慌想要解釋，魯父卻已經不想再聽，打斷道：“我昨天確實誤會了你的心思，還想著維系兩家的關系。又著小青做飯給你們吃，現在看來，我大錯特錯，就是小青才是對的，對你們這樣的親戚，完全沒必要客氣。趁著天還早，趕回去干活吧，我家的飯菜沒有多的，不愿意拿來喂哪些不要臉的親戚。”

　最后一句話，著實不客氣。

　周母面乍青乍白：“親家，你聽我說完啊！”

　“不愿意聽。”魯父看了看天，起就往外走：“我還要去干活，晚了會被扣工錢，你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