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 在康新中學。我和你說過,邏輯鏈從來不是用戶的附屬品。它們有自己的思想。”
路邊小公園里,晨起的人圍著塑膠跑道鍛煉, 遠的阿姨們在小廣場上跳舞。歌曲有些悉,竟正是蕭矜予曾經從污染008那里聽過的, 那首“105℃的蒸餾水”。
兩人坐在草坪旁的黑鏤花長椅上,樹蔭遮蔽,四圍僻靜,很難被人注意。
宿九州:“所有人都知道如何從一級升到三級,這是用戶間公開的信息,哪怕你消息閉塞、不喜和外界通,用戶委員會也會向你告知。但四級與五級, 知道的用戶稍微了點。你肯定也知道, 那就是修改自己的因果。
“因, 對用戶使用邏輯鏈是一種限制;果, 修改后可以變得更強。
“而你修改的程度,往往會決定你升級后的排名。自此以后,才是六級的世界。”
這些他早就知道。
蕭矜予看著眼前的男人:“四級改因, 五級改果,所以……六級是什麼?”
宿九州了他一眼。
“剝奪所有權。
“從此刻起, 不再是平等關系,邏輯鏈完整劃為你的所有品。”
……
“所以六級用戶永遠不會邏輯鏈失控。因為這條邏輯鏈已經屬于你了, 它本不可能再離用戶的。”宿九州后仰著靠上椅背,“但是你猜得沒錯, 六級用戶, 依舊會崩潰。這涉及到一個最基本的問題——
“邏輯鏈離,是失控。
“那什麼況下, 是邏輯崩潰?”
蕭矜予不假思索道:“用戶無法理解邏輯鏈的時候。”
宿九州:“這是用戶跟不上邏輯鏈的進化速度。”
蕭矜予一愣,他從沒想過這種理解方式。他接著又道:“那對邏輯鏈理解出錯,產生質疑?”
“這是在進化的道路上,你和它產生了分歧。它并不想離你,可你們的‘道’截然不同,于是,在走向各自‘道路’的旅途上,它崩潰,你死亡。”
宿九州聲音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至于最后一種崩潰原因,就是用戶死亡。用戶正常死亡后,有一定幾率邏輯崩潰。這個和用戶、邏輯鏈都再無關系,只是死亡導致的正常崩潰。”
蕭矜予第一次徹徹底底,理清了邏輯崩潰和邏輯失控的所有況。
大腦的思索只在短暫的頃刻,他隨即便想起醫院里,豬豬香波和宿九州的那段詭異對話。
-你找到路了嗎?
-或許找到了。
蕭矜予:“所以現在的況是,你和你的邏輯鏈,產生了分歧。但是由于它已經徹底屬于你,無法從你逃離,也就是不存在邏輯失控。因此,你沒有失控,而是……正在崩潰?”
青年的理解速度極快。
宿九州不由著他,卻笑了:“不。我沒有和審判之矛產生分歧,它是一條怎樣的邏輯鏈,我非常了解。但是……蕭矜予,我沒有路了。”
蕭矜予倏然愣住。
宿九州輕嘆口氣,語氣卻很隨意:“邏輯鏈就像一個孩子。它出生后,隨著時間流逝,‘年齡’會越來越大。不是說長到某一個點就會停止生長,它永遠在長,永遠在變強。你從一級升到了三級,如果你思考不出如何改變自己的因,不再往前走,你會一輩子都是三級用戶嗎?
“當然不可能。華夏有記載的停留時間最久的三級用戶,在這一級別停了整整六年。最后還是邏輯失控,死亡。
“而我的邏輯鏈,現在已經‘一百歲’,到了大多數人的生命極限。它還想繼續‘活’下去,但我們已經走到了這條‘路’的盡頭。沒有‘路’了。”
……
宿九州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還有一個小時發車,去列車站?”
蕭矜予沉默片刻,抬頭道:“所以說,宿上校,你現在的況是,邏輯鏈想變強,可你不知道該怎麼引導它更強,它卻還在繼續要求‘變強’。于是,它在一點點崩潰,而你沒有辦法,你找不到路,所以束手無策。”
嚯。
宿九州的表意味深長。
黑發年輕人的話一針見,沒有留一面。
而事實上,他說的也是事實。
審判之矛之所以崩潰,是因為它的主人找不到升七級的路。
可全華夏,乃至全世界,都沒一個七級用戶。七級是海都市邏輯研究所給出的理論等級,連給出定義的研究員都不知道,七級代表著什麼,七級后的世界是什麼模樣。邏輯鏈想走到七級,但是用戶做不到,邏輯鏈又沒法離,于是,雙方一起走向崩潰滅亡。
……
宿九州:“你對每個人都這麼不委婉?”
“……我只是也很關心我的生命。”除非死亡,他早晚有一天也會被邏輯鏈推著,升到四級五級,甚至是六級。到時候,他所要面對的就是宿九州現在的局面。
宿九州笑道:“我肯定死在你前面。”
蕭矜予:“……”
謝謝,但他并不想死。
蕭矜予:“但是有件事,你沒有說。宿上校,邏輯崩潰我能理解,可你為什麼要把崩潰離的邏輯因子又抓回去。這粒邏輯因子在被你強行抓回去后,我看見,它在到你的一瞬間,就發生了裂。它并沒有真的回去,只是炸碎了。它依舊不屬于你,而這個炸對你而言,似乎也不是完全沒影響。”
觀察面前男人的神,蕭矜予:“0.5秒。你整個人,都停了0.5秒。”
“是炸裂了?”
蕭矜予輕輕頷首:“是,在到你的那一刻。”
“難怪每次把崩潰溢散的邏輯鏈力量強行摁回來時,我都會覺邏輯鏈有短暫的震。因為,它炸了?”
“……沒錯。”
“原來如此。”宿九州無奈地笑了,“但是不能不把它抓回來。”
“為什麼?”
“因為如果就放任它這麼離開我,離開‘審判之矛’的主,其他邏輯因子潰散的速度會加快。”
宿九州抬頭,看向廣袤的天空。他瞇起眼,看向西北角的一群野鳥:“就像鳥群,總是排列的行。突然有一只鳥離開后,其他鳥也會想,是否自己也可以走。甚至,有了這只鳥的引領,它們可以學著這只鳥,跟著它一起走。
“走失的那只鳥,就像一個燈塔,給其他迷霧中的野鳥指引方向。所以哪怕每次抓回‘這力量’的時候我的邏輯鏈都會像被撞擊了一次,但是,不得不把它拿回來。”
***
今天以前,蕭矜予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和全華夏排名第一的用戶,關于對方的邏輯鏈崩潰事件,進行談。
蕭矜予早就知道宿九州是六級用戶,且004也說過,華夏目前一共只有五個六級用戶。
所以他知道,宿九州的排名絕對在A05以前,卻沒想過,會是A01。
A01,正在崩潰。這對所有覺醒邏輯鏈的用戶來說,都是一場噩耗。
冬日微冷的寒風吹過,長椅旁,滿樹梧桐葉發出嘩嘩聲響。
宿九州站起,他雙手進口袋,思索了半晌自己為什麼要將這麼多事告訴給旁這個并不算多麼悉的年輕人。可片刻后,他心中哂笑一聲,審判之矛正在崩潰不是什麼,大多五級用戶都有猜測。
一片寬大的梧桐葉從宿九州面前飄落,他淡淡垂目,正要開口。
后,蕭矜予從長椅上嘩啦站起。冷徹的聲音在極低的寒溫中略微單薄,說的是個問句,卻很鄭重堅定:“抓回邏輯因子,哪怕它本回不來,只會炸,反傷自己,是因為一旦它離開,邏輯鏈崩潰的速度反而會更快。”
宿九州轉過:“對。”
蕭矜予:“宿上校,邏輯鏈相互吸引,這是公認的。”
宿九州心中一頓,他知道,這個年輕人似乎發現了什麼。“是,2037年,由廣都市邏輯研究所發現,并確認。”
“一粒邏輯因子離,會加速其他邏輯因子跟著它一起跑。和你說的一樣,它就像變了一個燈塔,給同伴指引方向。所以哪怕會傷害自,你也得一次次摁碎這些燈塔。可是……如果,‘燈塔’跑出去了,同伴卻本找不到燈塔在哪兒呢?”
宿九州微微瞇眼:“你的意思是。”
蕭矜予側著頭,尖細的下埋進的圍巾堆。他與這位華夏最強用戶對視。
他說出了兩個詞:“摘頭游行,教宗寶冠。”
宿九州倏地怔住。
下一刻,兩人同時道——
“我的右手空間!”
“你的飛天拳頭?”
蕭矜予:“……”
宿九州笑了。
蕭矜予臉難看,深吸一口氣,將半張臉徹底埋進圍巾。
“是右手空間。”
“嗯,外表形式是會飛的拳頭。很神奇,還能把‘教宗寶冠’的骨灰送到一個未知空間。你的意思是利用這個未知空間?”宿九州快速道:“一個能轉移邏輯因子的空間……”
“……你改個口。”
宿九州看他:“嗯?”
蕭矜予冷笑一聲。
“到點了,先去車站吧。”
話落,轉就走,似乎不打算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
宿九州微愣,下意識地拉住他。蕭矜予被拉扯得向后踉蹌半步,肩膀撞上一個堅寬廣的膛。他錯愕地抬首,兩人四目相對,過近的距離令雙方都有些怔住。
……
宿九州松開手。
“不是飛天拳頭,是第四視角。”
青年整理圍巾的作停了停,他抬起頭。
宿九州低聲道:“蕭矜予,謝謝。”
從頭到尾,就沒有什麼飛天拳頭,那些也再不是什麼白院子、神圣獻祭。
有的,只是B03-第四視角。
圍巾綿的質地繞住臉頰,溫暖的厚度縈繞著脖頸。
蕭矜予雙手進口袋,神淡漠。他避開對方的視線,用很酷的聲線——
“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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