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練習室有一瞬的寂靜。
蔣文濤的僵了僵, 他看向宿九州,過了會兒:“宿上校,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好友的亡令這位強大的三級用戶難掩眉目間的悲傷, 可他此刻鄭重地收斂悲,認真解釋:“我一直不知道死者是誰, 直到隊長在隊里公布死者份,我才知道那是老徐。而我和隊員抵達工地時,老徐的尸已經在那里了。把尸搬到工地?您指的是什麼意思。”
蔣文濤相貌平平,卻材魁梧,長著一雙濃眉大眼,氣質剛正。初次見到他時蕭矜予便覺得,這是一個正直的用戶, 很符合他對方清除小隊的認知。
練習室狹窄的小通風口里傳來呼呼的風聲, 那是外界的狂風激墻, 發出的赫赫聲。安靜寬敞的房間里, 只有這震赫聲回,蔣文濤目炯炯,毫沒有一分遲疑躲閃。
宿九州微微瞇起眼, 看著眼前這個一臉剛直的用戶,他正要開口, 卻聽一旁蕭矜予清冷的聲音響起:“你覺得那片工地是案發現場麼?”
蔣文濤回過神,看向他, 誠實道:“應該不是案發現場。據現場采證,昨天晚上研究所的同事說, 尸有搬痕跡, 且那個工地位置偏僻。老徐不可能在活著的時候進其中,他要麼是被打暈帶過去, 要麼在進工地時就已經亡了。研究所更傾向于,尸是被人搬了。”
蕭矜予:“你也認定哪里是拋尸現場?”
蔣文濤抿了抿:“對,我也覺得那里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蕭矜予沒有立即提問,而是仔仔細細地審視眼前的漢子。他直白的目令蔣文濤后背繃直,極不自在,但是他咬著牙接這樣的注視。直到蕭矜予開口問道:“蔣哥,你也是清除小隊的老隊員了,你認為殺人兇手如果選擇拋尸的話,一般會選擇什麼樣的地點。”
蔣文濤毫不遲疑:“一個永遠不會被人發現的地點。”
在場三個人都知道,蔣文濤是位經驗富的老隊員。他很干聰明,所以當整個海都市清除小隊都忙于調查張海象越獄事件、無法時,駱笙和徐啟放心地將豬豬香波的失蹤案給了他,由他一個人率隊獨自調查。
蕭矜予又問:“你覺得什麼樣的地點不會被人發現?”
“一共有三種地方。”蔣文濤聲音從容:“第一,是深山老林。那里人跡罕至,幾乎不可能被人發現,除非發生地震山洪這種天災意外。第二,是在一個自己能掌控的地方。比如兇手是一個有錢人,他擁有一棟別墅,那他就可以將尸藏在別墅的某個角落。
“第三,就是一個永遠不會被人挖掘的地方。比如一棟大樓的地基。”
蔣文濤看向蕭矜予:“那片工地擬定建造一棟商業大樓,據規劃,日后那里會為繁華的新CBD區。只要這棟樓建,幾十年甚至百年間都不會被拆除,那麼埋在地基里的尸也就可以說,是永遠不會被發現。”
很有道理。
蔣文濤的回答天無,如果現在突然有人向蕭矜予提出同樣的問題,那麼他恐怕也會給出類似的答案。這是短時間他能想到的最可能的回答了。
然而,青年神平靜地看著對方:“那如果這個兇手是上司謹呢?”
蔣文濤頭微微一滯,他向蕭矜予,問道:“蕭矜予,我不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上司謹,是一個六級用戶。”宿九州忽然開口。
蔣文濤下意識地想看向說話的人,可是空氣中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按住了他想扭的頭顱,氧氣卡在干的鼻腔里,他寸步難行,連轉頭的微小作都無法完。
蕭矜予:“蔣文濤,你之前說的三個地點都很合理,可是這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兇手不是上司謹——這個基礎上。”
蔣文濤僵地看著青年。
蕭矜予也靜靜他,一字一句道:“上司謹是一個用戶,而且是一個六級用戶。六級用戶有多強,我不知道,但是宿上校非常清楚。按照我的猜測,六級用戶如果想毀尸滅跡,他有至一百種選擇。”
“也不需要那麼多。”宿九州聲音低沉,“殺人技只需要一個,足以制敵就行。”
蕭矜予頓了頓,瞥了旁的男人一眼。
-他只是打個比方。
蕭矜予繼續道:“至今為止,我們一共發現了三個被上司謹暗害的對象。據時間順序,第一個是風吹屁屁張海象。他被上司謹奪走了外貌,變了無面人。但是上司謹需要他的名字依舊在排行榜上待著,于是張海象沒有死,并且好好地活到了現在。
“第二個,是白院子于思唯。上司謹沒有奪走他的臉,但是走了他的邏輯鏈。可是直到昨天他親自揭自己擁有‘白院子’邏輯鏈之前,我們沒有人發現白院子的死也和他有關。
“而第三個,就是徐啟。”
蔣文濤:“這三位害者的況都不一樣。”
“你覺得他們都不一樣?”
蔣文濤愣住:“他們一樣嗎?”
蕭矜予點點頭:“是,他們的況確實哪哪都不相同,不同的用戶等級,不同的死法,不同的時間地點……但是可以得出同一個結論。”蕭矜予眸沉靜,“上司謹想讓害者如何,害者就會如何。他能完地控一個人的意志,無論他是生是死,是一個活人,還是一死尸。
“他只需要邏輯鏈,于是白院子失去了邏輯鏈,且被認定為自殺。哪怕之后懷疑到霍蘭絮頭上,也依舊沒人想到這其中還有一位六級用戶的手。
“他需要臉和邏輯鏈,于是張海象變了如今模樣,可他還活著,并且直到上司謹完自己的目的、走了審判法庭,張海象才被發現。
“這其中唯一的例外就是徐啟。”
蕭矜予刷的看向蔣文濤,目冷漠清澈:“蔣文濤,你覺得上司謹想要徐啟的什麼?”
蔣文濤的手指微微抖,但他語氣鎮定:“他需要老徐的臉和邏輯鏈。這樣他才能瞞過宿上校。”
蕭矜予:“你還忘了很重要的一點。”
“什麼?”
“他不需要徐啟活著。”
蔣文濤倏地一怔。
蕭矜予:“是,他不需要徐啟活著。他為什麼需要張海象活著?因為長腦APP上,一旦有用戶死亡,三天后就會更新數據,將他的名字從排行榜上抹去。上司謹借用張海象的份取審判法庭,不是三天能完的,所以張海象必須活著。可是徐啟不需要,因為他能在三天完目的。而他的目的就是——進19號污染區,跟隨我和宿上校調查康誠藥業,以此調查過去二十二年九華醫院八人陸續意外死亡的事件。”
蔣文濤:“對,所以他殺了老徐,因為他不需要老徐活著,死人更能保守,防止出現意外……”
“你又說錯了一點。徐副隊長或許是他殺的……也可以說,99%的可能,就是他殺的。可是他殺了徐啟,不代表他希徐啟的尸這麼快就出現。”
蔣文濤慢慢閉上了。他似乎在凝神思考,幾秒后,他深吸一口氣:“你說得對,蕭矜予。這就回到一開始的話題了,他確實找到了一個好的拋尸地點,正常來說,把尸埋在一棟大樓的地基里,幾乎不可能被發現……”
蕭矜予:“可還是被人發現了。”
蔣文濤的聲音戛然而止。
蕭矜予沉默地著他,過了很久,才道:“兩個月前我剛認識徐啟,是在王的案子。當時的張海象,也就是上司謹他說,海都市的地下倉庫里有一個污染,可以鑒別人說的話是真是假。
“蔣文濤,上司謹不希在完自己的目的前,徐啟的份就被發現。可你們卻發現了徐啟的尸。你認為,一個六級用戶,一個能從天羅地網中功走審判法庭的六級用戶,他的計劃會出現這樣的紕嗎?
“當然不會。除非有一個人,他猜到了上司謹的意圖,他猜到了自己的朋友已經死亡。可是他無能為力,于是他想盡辦法,花了一整晚找到了那被六級用戶藏起來的尸。然后,他背著尸來到一個看似不會被發現,其實他知道,第二天一定會被發現的地方……
“他把尸埋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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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前,海都市黃浦區某施工現場。
“啊你問為什麼會發現那尸?真的很巧!”
“這個我曉得的!昨天上午開工的時候突然發現六號區那邊地基的樁承臺樁出現了裂,所以就得挖開重新搞。結果一挖,中午就給挖出了一尸,嚇死人了。”
“我當了二十年工人,從來沒遇見過樁承臺樁出現裂的事,這還是第一次。大概是這個死人在天有靈,不愿意就這麼枉死,才搞壞了樁承臺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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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獵夜風狠狠刮上窗戶,玻璃震,寂靜的練習室也仿佛隨之震。
宿九州垂著眼瞼,冷峻漠然的臉龐如同刀削斧鑿,俊又沉默。
蕭矜予:“無面人張海象是我發現的,這大概是個巧合。但是在一周前,沒人將張海象和加藥業聯系到一起。剛才我問了中都市那邊,他們之所以突然決定調查加藥業,并發現蕭辰安這個人,是因為你跟趙狠說,張海象被關在加藥業附近或許不是巧合,‘謹老板’可能和加藥業有關。所以趙狠才會給用戶委員會提建議,調查加藥業,由此發現了蕭辰安……”
宿九州微微皺眉,他笑了,眼神卻冰冷:“你和上司謹是怎麼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