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氏看著兒子鐵青的臉,自覺不妙,很是委屈：「都是傅氏說先賒著的。」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季文明不想沖他母親發火,按捺著子說：「娘,你先去把家裏的銀子拿出來給他們結了。」

「我……」萬氏一臉難。這七年來,季文明是分兩次給捎過幾百兩銀子回來,可也平常也要開支啊,而且就上回生病的時候就花了好幾十兩，想到空了一層的小匣子，現在還心疼呢,兒子讓一口氣拿出八百多兩，這是要的老命啊。

最主要的是也拿不出這麼多銀子。傅芷璇這些年雖說沒短過家裏的吃穿用度，但拿回來的銀子卻不多。以前擔憂兒子回不來,因而有心與傅氏好,從不問多要銀子。現在想來，萬氏頓覺後悔不已。

不過也不是沒辦法。

萬氏看到兒子氣得青筋暴凸,連忙對曹順說：「我……我們家沒那麼多現銀,用店鋪抵可以嗎？」

原來張柳那小子不是胡說八道,這季家面上鮮,其實啊不過是個花架子而已。

曹順心裏鄙夷,臉上毫不顯，笑瞇瞇說：「可以,不過要房契。」

萬氏說的店鋪，他不用腦子都能想到。季家除了傅芷璇置下的點心鋪和客棧,哪還有其他店鋪。這兩家店的位置雖不是絕好,但生意還不錯，賣出去遠超八百多兩，也就只有萬氏這不懂行的婦人能輕易就把這下金蛋的母抵給他。有這等便宜，他傻了才不答應。

萬氏哪懂這些，一聽說他答應了，連忙對如意說：「去……傅氏的房間把房契拿來。」

如意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傅芷璇，躊躇不，尋了個借口推：「老夫人，房契這麼重要，夫人定是上了鎖，奴婢沒鑰匙，這打不開啊。」

萬氏滿不在乎地說：「打不開砸了就是。」

聽到這話，街坊鄰居全傻了眼，像是第一次認識萬氏這個人似的。

就是再惡毒的婆婆，也從未聽說過對兒媳婦房裏的東西說砸就砸的啊。而且還是當著大夥兒的面，私底下不知多囂張，真是可憐阿璇這好孩子，這些年不知在萬氏手下了多磋磨。

街坊鄰居已經腦補出一大堆可憐小媳婦的戲碼，全套到了傅芷璇頭上，看的眼神那一個憐惜。

季文明比老娘圓，知道做事不能這麼暴，連忙添了一句：「老夫人說笑的，去問夫人拿鑰匙。」

傅芷璇都昏倒了，這上說是「問拿鑰匙」，實際上跟白搶有什麼區別。

不過大家都看見了的，這是將軍吩咐的，也不怪一個小丫頭。如意走過去，蹲下就要去傅芷璇的袖袋。

但手還沒到傅芷璇的袖子就被小嵐用力給推開了。

小嵐死死抱住傅芷璇，一邊泣一邊大吼：「滾開，不準我們家夫人。客棧、點心鋪子都是我家夫人的，你們別想打它們的主意。」

沒看你主子都不行了，你一個小丫頭還護得住那些東西不。如意從地上坐了起來，拍了一下塵土，走過去小聲勸道：「小嵐，咱們都是一家人，戲文里有句話說什麼來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要是夫人醒了，也是願意把房契拿出來的，你說是不是？」

「狗屁……」小嵐忍不住口，正想罵如意這牆頭草一頓，突然，察覺到腰窩似乎被人了一下。

這時候能到腰的人還能有誰，小嵐連忙低頭往傅芷璇的臉看去，輕喚了兩聲：「夫人，夫人……」

但傅芷璇還是閉雙目，一點反應都沒有。

希落空，小嵐一扁，失落地抱傅芷璇，倔強地說：「夫人，你放心，我不會讓那些小人得逞的。」

旁邊的如意像是沒聽到的話一樣，一臉的欣喜：「呀，鑰匙……」

說完，不等小嵐反應過來，手靈活地往傅芷璇的袖袋一，拔下了鑰匙。

「你還給我。」小嵐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家夫人的鑰匙從袖子袖袋裏掉了出來。

連忙放下傅芷璇，起正要追上去，突然覺腰又被人擰了一記，而且這一回比上次痛多了。

腰肢上傳來的痛楚提醒小嵐，這絕不是的錯覺。小嵐突地心領神會，恍然醒悟過來，莫非夫人是裝暈的？

那倒是說得過去，因為夫人的鑰匙平時都是放在香囊里，再藏進袖袋，而剛才掉出來的卻只有鑰匙，香囊卻不知所蹤，倒像是夫人刻意把鑰匙弄了出來。

夫人一再擰，肯定是暗示別跟如意對著干。雖然不了解夫人的用意，但哭總沒錯吧，自己的主子暈倒了，不哭幹啥呢。

於是，小嵐忽地一低頭，趴在傅芷璇上，使出吃的勁兒嗎，嚎啕大哭起來，那聲音震得樹枝上幾隻歸巢的小鳥撲騰撲騰趕飛走。

劉大娘看不下去了，走過去，扶起小嵐：「快起來，小心壞阿璇。」

許大嬸讓家裏的小孩拿來一個湯婆子，自己則端了一碗熱乎乎的湯來：「這麼冷的天，別把阿璇凍壞了，給喝點湯暖暖子吧。」

小嵐激地看著們：「劉大娘、許大嬸，你們都是好人。若不是遇到你們，我們家夫人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都是街坊鄰居，這麼客氣做啥。」劉大娘安了小嵐一句，接過湯婆子塞到傅芷璇冰涼的手掌中，再把的手按到腹部，最後推開了熱湯，「許氏，阿璇昏迷不醒，連病因都沒查出來，怎麼可以吃東西，你這不是胡鬧嗎？快把湯端回去。」

許大嬸不幹了：「我這怎麼胡鬧，我的湯里還放了兩個蛋呢。」平時都捨不得天天吃的好東西。

兩人吵做一團，旁邊幾個熱心的鄰居走過來勸們：「你們不是照顧阿璇嗎？怎麼顧著自己吵起來了，我看還是派個人去催催大夫吧。」

街坊鄰居的表現比季家人熱心多了，季文明皺眉瞥了母親一眼，不知為何會這麼傻，兒媳暈倒，這樣不聞不問的舉實在太讓人詬病了。就是意思意思地問候幾句，也能讓抓不到把柄啊。

可他自己又實在不宜過於關心傅芷璇，否則依錢珍珍子，只怕會當場給他甩臉子。

思忖片刻，季文明還是向母親，提醒：「娘，外面冷，你把阿璇扶進去屋裏歇著。」

這話不止提醒了萬氏，還點醒了被驚呆的季瑜。猛然回過神來，跑過去，蹲下，小心翼翼地喊道：「嫂子，嫂子，你醒醒，你醒醒啊……小嵐，走，咱們先把嫂子扶進屋。」

小嵐對家裏這位時常粘著自家夫人，小孩子心的季瑜倒是沒什麼惡。

「好，你托住夫人的右胳膊。」

萬氏看了一眼兒子的眼，默默地往傅芷璇的方向走去。

見狀，季文明心裏頭鬆了口氣，總算把家裏的幾個人支進去了。

他轉過，看向旁邊撅得老高的錢珍珍，也不管旁邊還有人，抓住的手呵了一口氣，溫聲道：「外面風大，你肚子裏還懷著咱們的孩子，凍壞了怎麼辦？先跟荷香進屋歇著，我一會兒就回來，嗯？」

對上他專註又深的眼睛，錢珍珍的心都快化了，早忘了生氣的事，撅噘，撒了個：「嗯，夫君，那人家先進屋了，你也早點回家哦。」

「嗯，我很快就來。」季文明含笑應道，又心地給整理了一下披風。

錢珍珍這才依依不捨地轉往季家的宅子走去。

剛走兩步，忽然看到如意急匆匆地跑了出來，一臉苦地看著萬氏：「老夫人，奴婢沒找到房契。」

剛走到傅芷璇面前的萬氏聽到這句話，腳下一頓，急切地問道：「都找過了嗎？」

如意哭兮兮地點頭：「都找過了，紅燕幫奴婢一起找的。」

「不可能。」萬氏橫眉一撇，又問，「那銀子呢？有多都先拿出來應個急。」

如意似乎早預料到會問這個，背在後的兩隻手往前一攤，忐忑不安地看著萬氏：「都在這兒了，就這麼多。」

的掌心總共就只有兩個銀元寶，還有幾塊碎銀子，加起來不到三十兩。

萬氏可不信：「怎麼才這點，銀子呢？」

聲音吼得如意耳生疼，但怕怒萬氏，不敢有毫的作，只能著頭皮迎接萬氏的唾沫飛濺。

見從如意這兒問不出個究竟，幾瘋狂的萬氏跑到傅芷璇旁邊，一把抓住的胳膊，使勁兒搖晃：「銀子呢，還有房契，你藏到哪兒去了。」

的手指像鉗子一樣，使勁兒掐著傅芷璇的胳膊。

估計再讓掐一會兒，自己的胳膊好幾天都抬不起來，傅芷璇只得緩緩睜開眼，萬般不解地看著：「娘，你怎麼啦？」

萬氏看到醒了，頓時轉怒為喜，迫切地問道：「阿璇，客棧和點心鋪子的房契呢，你收哪兒去了？」

傅芷璇聽到這話，眼淚突然毫無預兆地滾了下來：「房契，房契拿去抵賬了。」

「抵賬？抵什麼帳？」萬氏的嗓門尖得劃破天際，看得一眾街坊都皺眉。

傅芷璇了肩，抖了一下，委屈地說：「娘，你掐痛我了。」

旁邊的劉大娘聽到這話，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掰開萬氏的手：「季家嫂子，你沒看到阿璇還在生病嗎？媳婦也是人啊，咱們誰不是從媳婦兒過來的。」

病？這就病？萬氏真想掀開自己的帷帽讓們看看，什麼真正的生病。

不氣，不氣，的兒子回來了，還給帶回來了一個高門兒媳婦，兒媳婦肚子裏還有一個大孫子，的好日子還在後頭，犯不著跟劉氏這個管閑事的瘋婆子計較。

萬氏直接忽略了安傅芷璇的劉大娘，再次質問道：「房契呢？你說抵賬，抵什麼賬了？我可不記得咱們家欠了誰這麼多銀子。」

傅芷璇這回倒是沒有迴避，眨了眨染上淚珠的羽睫，哭著說：「上次買的那批糧食，我只有兩百多兩銀子，餘下的一千兩都是跟人借的。本來按照現在的糧價，能翻倍賺幾千兩的，誰料，誰料惡人作祟，引來流民，兒媳只能把糧食捐出去。這些娘你都是知道的，後來別人上門要賬，沒錢還銀子，媳婦只能把房契押給他們了。」

合著還都了的錯了？若不是跟著賴氏攪和，糧食就能安安全全地賣出去，也不至於今兒個連這點銀子都拿不出來，讓人憑白看了笑話。萬氏這會兒是真的恨不得回到十天前，捶一頓被豬油蒙了心的自己，幾千兩，那可是幾千兩啊，都能裝幾匣子了。

季文明雖聽了個一知半解，但也大致清楚了，原本家裏是有一筆很大的進項，但卻因意外斷了這財路。

再看他娘那副失魂落魄地模樣，季文明心裏有譜了，這事很可能跟他娘有關。

為人子，不言父母之過。他也只能裝作沒不知道，走到錢珍珍面前，艱難地開了口：「珍珍，把錢拿出來，咱們先把那邊的賬結了吧。」

錢珍珍面變得不大好看，任誰第一天進門，就要掏出大筆的銀子，心裏都不會痛苦。

看了荷香一眼：「把姑爺上次給咱們的五百兩拿出來。」

這是不肯掏私房錢的意思了。錢珍珍不是傅芷璇，後還有一尊大佛，季文明不敢像對待傅芷璇那樣命令，只能看向萬氏：「娘，把我上次捎回來的銀子拿出來結了吧。」

三百三十二兩銀子啊，這是要把的小金庫掏得啊。

萬氏心在滴，但到底怕兒子生氣，只能萬分不舍地讓如意去把的小匣子報出來。

看到這一幕，小嵐忍不住咂舌：「老夫人的可真嚴實，攢了這麼多銀子，竟然連一點風聲都沒出來。」

銀子的事總算解決了，但季家今天喜悅的氣氛卻然無存了。

來幫忙的親鄰也識趣的紛紛告辭，連飯都沒吃，留下季家人看著屋檐下的幾桌子菜發獃。

錢珍珍看著滿桌子的，眼神閃過一抹鄙夷，泥子就是泥子，以為吃就是好日子了？沒見識。

「文明，人家想吃燕窩。」著肚子，滴滴地說。

季文明還沒發話，萬氏已經滿口答應了：「好，好，我這就人去買。」誰也不能著的大孫子。

錢珍珍的臉上這才浮現出一笑容：「謝謝娘。」

「一家人，不用客氣，想吃什麼，想用什麼，儘管跟娘說，別客氣。」萬氏很滿意這個新媳婦兒，出高貴，斯斯文文的，說話輕聲細語的，又長得好看，也就只有這樣的兒媳婦才配得上的兒子。

「走，娘帶你去看你的新房間。娘特意把你屋子裏的東西都換了新的，看這布多，一定不會傷了我的寶貝大孫子，還有地上我都給鋪上了地毯，聽人說這樣防……」

萬氏在錢珍珍面前極盡諂之能事，就只差把當菩薩供起來了，更別提耍婆婆的架子。但這樣過於獻的行為並不能獲得別人的認同，這不，前腳一走，荷香就忍不住替家小姐委屈了：「小姐，哎，姑爺家怎麼凈是這樣的人！什麼破地毯，不過是用麻織的，又不是波斯地毯，還當稀罕了。」

錢珍珍坐在銅鏡前，慢條斯理地拆下金頭釵：「行了，別抱怨了，爹都說了，夫君是個有出息的，以後遲早會為我掙個誥命回來，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提起姑爺，連挑剔的荷香也沒意見了：「小姐說的是，姑爺一表人才，前途無量，又對小姐溫，一往深，比老爺營里那些所謂的將軍們好了不知多倍，那些將領家的千金們都羨慕死小姐了。」

錢珍珍得意地一揚眉：「那倒是，不過……」

話音一轉，錢珍珍明艷的眉宇間閃過一抹霾：「文明家那糟糠婆真是礙眼。」

荷香見生氣，忙安道：「小姐莫急，沒看姑爺今天對一直冷冷淡淡的嗎？姑爺以前遠在邊疆，還需要幫忙照顧老夫人，現在姑爺和小姐回來了，這家裏哪還需要，姑爺遲早會把掃地出門的。」

聽到這話，錢珍珍臉上的表終於緩和了一些。

親前季文明就向坦誠了，早前因父母之命，家裏娶有一妻，不過親那天剛拜完堂，他就走了，蓋頭都沒掀，連傅氏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

他與傅氏並無，回去之後就會一紙休書，休了傅氏。

想來，等這一陣忙完了，夫君就會把這事解決了。

不過那傅氏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大白天的都往夫君懷裏倒，這樣的人，絕不能留在這裏。

錢珍珍心思一，對荷香道：「你去請夫君來，就說我不舒服。」

這樣的事以前都發生過好多次，荷香也不意外，忙出去找季文明。